一個白色身影從外面躥進來,他幾乎是跑進來的,氣喘吁吁地靠到紀言愷身上,氣還沒喘幾下就擡頭將桌面前上的兩個人看了一遍。
左邊的穿着粉色小短裙的小女孩,他不認識,也從未見過。不過她肩上的披肩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眸子往左移,正對上一雙充滿驚訝的眼。
大轉盤中央的擺花擋住秦媛的衣着,但是透過縫隙,她看清了來人,握在右手裡的筷子,相繼落下,敲在玻璃桌上,清脆作響。
顧少廷?
他怎麼會在這裡?
此時此刻,秦媛覺得連呼吸都開始錯亂,她應該挪開眼,對面前這個突然闖進別人飯局的冒失鬼視而不見,但是一雙眼睛,自從對上那個人的眸,就再也挪不開,哪怕是眨眼,都覺得費勁。
秦媛,過了這麼多年,原來你一直放不下這個人。
“姐?你沒事吧?”秦吾長這麼大,從未見過姐姐如此失態,筷子竟然會從手上掉下來。
秦媛聽不見她的聲音,耳邊充斥着對面男人的喘息聲,還有他因爲奔跑加重的鼻息聲音。
顧少廷一手撐在紀言愷肩上,一手放在餐桌上,他盯着秦媛,呼吸漸漸平穩,加速跳動的心臟卻依然蓬勃張合,絲毫沒有要慢下來的意思。
“秦小姐,我侄女後天成人禮,但是我一直不善於挑禮物,不知道秦小姐可否幫我去選選?”紀言愷從座椅上站起,顧少廷手臂上的支撐落空,他差點踉蹌,磕到桌上。
遠處秦媛,桌子底下的兩條腿由交疊變成平行,剛纔她差點站起來,就差一點點。
紀言愷走到秦吾身邊,對她禮貌地鞠了個躬,紳士風度十足。秦吾不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說話,這會兒見他打招呼,目光投到秦媛那兒。她依然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對她的問話和目光絲毫沒有迴應。
姐姐這是怎麼了?
“秦小姐,少廷會照顧好你姐姐,我們去去就回。”紀言愷寬慰秦吾。
秦吾點頭,禮貌地挽起紀言愷的臂彎,走出房間。包房門關上的剎那,她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總感覺發生了什麼,但卻又不知道是什麼。
那個突然出現的人是誰?爲什麼姐姐一看見他就像變了一個人,連她說話都聽不見了。
其實,秦吾不知道,三年前秦媛的確談過戀愛,但那個人不是紀言愷,而是他的好兄弟顧少廷。在津陽市,幾乎人人都知道紀家小叔和顧家三少爺一直稱兄道弟,有時間就湊在一起,就差穿同一條褲衩了。
但沒人知道,顧家三少爺曾經和秦家大小姐談戀愛,而且還差點鬧地滿城風雨。幸好在快要暴露的時候,秦媛及時剎不住了車,向顧少廷提出分手,單方面切斷與他的所有聯繫。
一別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
“媛媛,你過得好麼?”顧少廷的力氣彷彿一下子用完,剛纔他從車裡衝出來,來不及停車,來不及等電梯,一口氣跑上三樓,在樓梯間撞到端菜的服務生,牛排的黑胡椒汁灑在他白色棒球服上,現在腹部的位置還有一團黑呼呼的污漬,着實難看。
秦媛點頭,嘴裡“恩”的一聲終是壓在喉嚨裡,沒有發出來。
過的好麼?
她很好,這幾年除了做手術就是做手術,幾乎沒有私人生活。至少自己還有工作可以寄託,那有什麼不好的呢。
“其實我一直都想問你一句。”顧少廷很平靜,與紀言愷通電話時的孩子氣完全沒了,“當初爲什麼要和我分手?”
這個問題,從兩人分開就一直折磨他,三年之後依然沒有得到答案。當時秦媛主動和自己提分手,隨後悄無聲息的失去一切蹤跡,他發了瘋似的找她。可當一個人刻意與你斷絕聯繫時,即使你費盡心思,那都是徒勞無功。最後以他答應父親出國留學的要求結束。
機場裡,他最後一個人進安檢,在飛機起飛前的最後一分鐘把手機關了。到了美國,一下飛機就第一時間開手機,往後的第一個月、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他都沒有等到她的音訊。
明明是同在一片天空下的兩個人,卻從不會相遇,這個他從小到大都生活着的城市,看似不大,實際上卻隔着成千上萬的人羣。
面對顧少廷的問題,秦媛垂下眸,目光落在盤子上。
“不喜歡了就分開,哪有這麼多爲什麼?”她故作輕鬆,再次揚眉過來,掃過顧少廷的臉。
幾年不見,他依然俊美的不像話。眉頭輕蹙的模樣,卷在心頭,與記憶裡的那個人合二爲一,融成一體。
“不喜歡麼?”
對她的回答,顧少廷顯然不滿意,他大步跨來,轉過半張圓形桌子,落定在女人身邊。
“那爲什麼你不敢看我。”他的臉突然靠近,抵在秦媛面前,兩人的鼻尖近的幾乎要撞到。秦媛本能地往後靠,肩膀卻被他按住,兩隻大手壓在肩頭,阻止了她逃離的動作。
他將她鎖在眸子裡,生怕一不小心,眼前這個女人又逃開,又找不到了。這一次,他不能再浪費三年的時間,以爲三年可以忘記她,結果卻讓他無比挫敗。
“顧少廷,你能不耍孩子脾氣嗎?”對他的質問,秦媛惱了,她試圖推開他,掙扎幾下後無濟於事,“我和你玩膩了就分手,難道你真以爲我會和你結婚麼!”
她的話,說的非常直白。就是玩膩了,就是不想繼續了,就是想和你分手了。難道你真以爲我們會結婚麼?
她的意思是,我從來沒想過會和你結婚。
肩膀上的力瞬間減輕,眼前的男人往後退兩步,身體靠在桌子邊緣,他俯視下來。
“原來如此。”
四個字,蘊含了他所有的感情。這些年,滿腹的相思,滿腹的疑惑,還有那滿腹的愛戀,全部融在這四個字當中。
原來如此,原來我們之間也不過如此。
三年前,他們相戀,本可以光明正大地逛街吃飯看電影,即使被狗仔拍去登了雜誌封面,又有什麼要緊?一個是顧家三少爺,一個是秦家大小姐,郎才女貌,門當戶對,沒人可以阻攔他們的在一起。
但是當時的秦媛以正在進修爲名,阻止他把兩人的戀情曝光,他們像許多娛樂明星那樣展開地下情,逛街要去郊區,吃飯要等過了飯點,看電影還只能選午夜場。有一天他終於忍不住,想曝光他們的感情,準備的事情還沒付諸實踐,她就提了分手。
他以爲秦媛不過是開玩笑,過兩天就好了,但是他再找她的時候,電話關機工作單位調離連秦家都搬了出去。她是鐵了心不讓他找到。
一直以來,他都以爲秦媛當初的選擇是有苦衷的,所以想着問清楚,如今得到的不過是一句“我和你玩膩了就分手,難道你真的以爲我會和你結婚麼?”
呵——
顧少廷閉眼,深吸一口氣,撐着身體的手在桌上狠敲一記。
他再不會對一個女人如此上心!!
男人轉身離開,白色棒球服後面因爲靠在桌上褶皺了一片,他頎長的身體緩步前行,周身的落寞看在秦媛眼裡,刺在心頭。
對不起……
我們再不是可以年少任性的年紀,你或許可以,但我不行。
紀言愷帶秦吾去了最近的商場,給紀暖買禮物,他挑東西的眼光太呆板,每回他精心挑選的禮物,那丫頭每回都要嫌棄一番。
其實買禮物是假,想給秦媛他們一點二人世界是真。
秦吾隨他走進一間禮品店,這家店面在商場一樓,客流量最集中的黃金地段,它的裝修很有特色,一間類似於魔法屋的綠色屋子,正中間是一根巨大的樹樁,一直延伸到屋頂,成爲整個店面的頂樑柱。整間店鋪採用綠色系爲主的牆紙,看上去非常環保養眼,置身在這裡,彷彿來到了神秘的森林中,給人無盡遐想。
“紀先生,你侄女平時喜歡什麼?”秦吾環顧四周,禮品全部分門別類地放在架子上,有些還置在四散的枝條上。
她看每一樣東西都覺得奇特,真不知道這間店的老闆長什麼樣,怎麼會有奇特的創意?!
紀言愷簡單回憶了一下紀暖的愛好,“除了睡,就是吃。除了吃,還有——”
咬人。
想起手臂上的暗紅色牙印,紀言愷團在褲袋裡的手稍稍收緊。等他今天回去非得好好收拾她!
他話說到一半,不說了。秦吾停下腳步,轉頭問,“還有什麼?”
“還有睡。她就是睡睡吃吃,沒別的愛好。”
“……”
哪有小叔這麼評價自己的侄女的?不過男人一般都比較粗心,讓他們去觀察女孩子喜歡什麼,有時候比處理上百萬的決策還難。
“那個藍色的風鈴怎麼樣?”秦吾看見掛在樹樁上面的風鈴,眼前一亮,擡腳走到樹樁旁。
紀言愷跟過去。
她踮着腳想去拿風鈴,但無奈掛的太高,拿不到。突然,身後有一具身體傾過來,在她來不及躲開時,他的雙臂張開,將她束在中間,他一手撐在樹枝上,一手高高擡起,越過她的頭頂,將風鈴拿下來。
“秦小姐是要這個麼?”男人開口——
一聲驚雷在秦吾心裡炸開。
顧西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