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槿

三十年前。

乾靈宗最高峰上的凌霄閣。

“師尊,小槿不能參與這次任務嗎?”穿着青色宗袍的原槿皺眉問。

主位之上蒼綠輕衫的白眉老者放下手中的卷軸,嚴肅地說:“這次任務不同於以往,艱險萬分。你不過剛剛突破御靈階中期,爲師不放心。”

“可這次宗門任務派去的師兄弟裡還有許多實力都不及我的。”

尹思源站出來阻止:“小槿,別胡鬧!這次我們受命抓捕的那名邪修實力不凡,此次更是躲進了冥族地界。這一趟我們需要去那封印之地,裡面死氣濃郁,妖邪縱橫,危險程度遠不是你我能想象的!”

原槿眉梢上揚,說:“那師兄你和臧師兄去得,我就去不得?同爲師尊座下弟子,同爲御靈階,我如何就需要刻意護着?”

見尹思源沒說話,她又問:“就因爲我是女子、是原家人?所以我肩不能抗手不能提?”

宗主面露難色,說:“我們也是擔心你。之前隨着你的性子讓你鬧也就罷了,這次可不行!況且你那兄長聽聞此事後還專門囑託本座要看好你……”

“我就知道又是他!”原槿咬牙切齒地說,“他什麼都要替我做主,若不是父親走的早了哪裡輪得到他安排!”

原槿想起往事,眼中漸漸蓄着熾熱的霧氣。她憤憤地將象徵着原家人身份的翡翠戒指扯下來摔了個粉碎。

“去他的原曦!”原槿喘了兩口氣,繼續怒罵:“我十幾歲時就想把我嫁出去聯姻,根本沒有尊重過我的感受!女子就應該守在閨房裡吟詩作畫?這是什麼狗屁不通的道理!”

她又轉向宗主,收斂了幾分怒意,說:“偷跑出來後幸虧遇見了師尊,才讓我修行之夢得以實現……沒想到現在他還要阻撓我的事!我是死是活與他何干?難不成等我學成之後回去再給我找個’好人家’把我賣了嗎?師尊,是不是在你們眼中,女子註定是弱者,不值得尊重,只能看做繁衍後代的工具?”

宗主被原槿盯得不自在,裝作生氣的樣子罵道:“你這沒大沒小的丫頭!在你師尊面前粗話連篇就罷了,還妄自菲薄,將你師尊和師兄們看做那愚昧之人!該打!”

臧海跳出來陪着宗主演戲:“師尊,師妹率真果敢,有些口不擇言。弟子代師妹給您賠罪!”

“你呀!就知道護着你師妹,本座還能真的打了她不成?”

臧海低眉頷首,一副恭謹的樣子。他又說:“還請師尊允許師妹與我等一同前往。弟子和尹師兄一定會保護好師妹,不讓她受半分委屈的。”

聽臧海這麼說宗主倒是想到,若這回這麼重要的任務不答應讓她參加,槿丫頭指不定要把他凌霄閣給掀了。

揉着額頭認真思索了一會,宗主說:“罷了罷了,你這丫頭!我就放你去那冥界,不過……碰着危險你可別逞英雄,給我好好保命要緊,否則你讓本座如何給你那兄長交代?”

原槿聽到“兄長”兩個字就氣得咬牙,不過看在師尊已經讓步的情面上總歸是沒再折騰。

凌霄閣終於又恢復了雲端之上應有的靜謐。

雲華巔上,流雲映彩,白鶴西歸,雲鈴樹叮鈴作響。

尹思源正陪宗主散心,突然對宗主說:“師尊,那原家家主如此薄情,以後萬不可讓小槿落入他手中!”

“你懂什麼?”宗主瞪他一眼,“原曦那是愛護他妹妹,捧手上怕掉了,含嘴裡怕化了!你看槿丫頭那火爆性子就是讓他給慣出來的。要讓她舞刀弄槍受了傷,那還得了?不過是個死板性子不懂他妹妹心思,一心想給槿丫頭找門好的親事讓她收收心。

誰知這丫頭是個拴不住的啊……當初離家出走被我撿回來了,要不是原曦找到本座讓本座收她做弟子,還許諾與我乾靈宗許多好處,這丫頭哪能鬧到我凌霄閣來!”

“是原家主讓您收她入門的?”

“可不是,你以爲本座這把老骨頭喜歡熱鬧?”

“沒道理呀……”

“原曦不過是慣着她,讓她自己鬧騰。想着槿丫頭知道了修煉一途艱辛危險,就會知難而退回去好好過日子。沒想到……這丫頭還真是個修煉的好苗子!哎……希望槿丫頭能早些明白她兄長的好吧。”

第二天,宗主親自送這一隊穿着便裝的十人出了宗門,目送他們駕駛靈舟向西南的結界入口而去。

這一趟確實如尹思源所說的驚險萬分。他們在冥界隱瞞好身份,四處尋覓那邪修的蹤跡。後來不知怎的被泄露了身份,衆人遭到冥族高手追殺,混亂中,乾靈宗十人大多都走散了。

好不容易憑着宗門禁制的感應聚齊了九人,唯獨少了一個原槿,衆位乾靈宗人四處尋覓卻始終不見她蹤影。期間,衆人遭到圍剿,尹思源和臧海殺出一條血路才讓同袍們突出重圍,這之後九人變成了六人。

尹思源決定第二天就帶衆人回乾靈宗,臧海卻一心要找回師妹。爲此,兩人大吵了一架。

當晚,尹思源思來想去決定跟師弟好好道個歉,再勸慰一番。來到師弟客房前,敲了半天門卻無人應答。尹思源放開靈域一瞧,心下頓時焦急起來,師弟大晚上的怎麼不見人影?難道發生什麼意外了?

尹思源立即戴好斗笠出門去尋人。因爲怕被冥族高手察覺,他特意收斂了靈息,走路極其小心。出了石頭屋子,四下裡皆是一片荒漠,唯有些巨石堆、枯木樁子起些遮擋作用。尹思源一時找不着人,便鬼使神差朝小鎮外那些糟雜物走去。

“我不管,找不着師妹我是不會把他們支走的!”

“都這個時候了還想着女人?你瘋了嗎!要是我被抓住,可難保不會把你供出去。到時候仙門百家面前……你這以謙恭聞名的乾靈宗海納真君,可就難看了!”

“你威脅我?”黑暗中臧海眯起眼,聲音中潛藏殺氣。

“哼,我只是提醒你該幹什麼,別忘了我們可是利益共同體。只要尹思源還在,沒有我用活人煉的血丹,你離那宗主之位只怕是遙遙無期!”

“我不會讓你被抓的,尹思源實力遠在你我之上,被抓住了我也救不了你。不過,你必須讓你拉攏上的那些冥族幫我找到師妹!否則……”

“師弟!”尹思源突然從巨石後走出,痛心地看着臧海。

“師兄?!你……”臧海驚嚇過度直接喊出來。

聽到這聲,那名邪修也被嚇得一怔。臧海反應極其迅速,本能地抽出腰間的佩劍,一劍刺穿了邪修的心臟。邪修沒來得及將不可置信的表情伸展開,便麻袋一般栽倒在地。

臧海立即迎上去,揚着有幾分僵硬的笑,語速極快地說:“師兄,這歹人終於被我們斬殺!是這樣的,今晚我發現了這邪修的蹤跡,就立即跟了出來。剛剛我是在用緩兵之計跟他假意攀談,幸虧師兄及時趕到轉移了他的注意力,我才能刺他個出其不意!”

“當真?”

“千真萬確!師兄你可別冤枉了我。我怎麼會與那種天理不容的奸惡之徒同流合污?相處十多年,你難道還不瞭解我嗎?”臧海露出不被信任的受傷表情。

尹思源有些搖擺不定。

“師兄!”臧海語氣悲涼,“你知道我最是愛惜名節!若那歹人所言爲真,我怎麼會冒遭萬人唾棄的風險,鋌而走險去謀奪宗主之位?我向來敬重你,你纔是乾靈宗未來的希望,我怎會與你爭搶!”

尹思源覺得臧海所言有理,他又看了一眼那邪修逐漸冷卻的屍體,對臧海說:“師兄信你。不過眼前並不是久留的時機,我尋你是想再勸勸你隨師兄一起回去。既然這邪修已經被你智取性命,爲了更多同門的安危,我們就更應該早些離去。”

臧海眼神閃爍了一下,說:“真的放棄師妹了嗎?”

“有時候必須要學會取捨。”

“取捨……確實要會取捨。”臧海偷掃一眼那邪修,莫名冷笑一聲然後重重點了下頭,“好,我聽師兄的。”

尹思源帶着剩下的師兄弟平安回到了乾靈宗。宗主得知原槿在冥界失蹤後勃然大怒,陸陸續續派出許多弟子潛入冥界搜尋。原曦得到消息後當即找上乾靈宗,當衆對一宗之主興師問罪。宗主臉色難看了很久,一直閉門不出。

尹思源心裡也不好受,每次師尊派弟子前往冥界他都會主動加入。原曦也在一直派人搜尋,兩隊人馬甚至經常在冥界碰見,不過同族相見卻互相都沒個好臉色。

邊界處被原家和乾靈宗攪了個翻天覆地。好在,管轄東區的影君部落高層竟沒有派人來清理邊界,否則兩隊人馬只會傷亡更大。

兩年過去,當大家都以爲乾靈宗宗主最疼愛的三徒弟、原家家主的親妹妹原槿已無生還的可能時,這天晚上乾靈宗內許多弟子卻突然感應到原槿的宗門禁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