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幹什麼?”
紀寒深一出聲,我就跟做了虧心事被抓住似的,下意識轉臉看了過去,嘴巴一張,糯米涼糕“啪嗒”一聲掉在桌子上,還顫了兩下。
“紀、紀先生,您回來啦?”
我尷尬的不行,侷促的咬着嘴脣。
在完全陌生的京城,頂級奢華的別墅,我不由得自慚形穢,也越發束手束腳。
紀寒深走過來,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餚,眼裡閃過一抹驚豔,遞了個詢問的眼神過來。
“你做的?”
“嗯,我看時間還早,就隨便做了幾道菜。”
我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紀寒深,悄悄的把黏在桌子上的那塊糯米涼糕給摳了下來。
紅木的桌面上,留下一塊很明顯的印子。
紀寒深看了一眼,沒說什麼,轉身走了。
我鬆了一口氣,趕緊跑進廚房,拿抹布把桌子擦乾淨。
很快紀寒深就出來了,往餐桌前一坐。
我會意,立即進去拿碗筷。
紀寒深夾起一顆魚丸嚐了一下,眉梢微挑,眯了眯眼。
“味道不錯。”
我懸着的心這才放下,在他對面坐下,笑道:“我小時候特別喜歡看美食節目,看到那些精緻的菜餚,我就好想吃。可是家裡窮,吃不起,我就只能自己跟着電視裡學了。”
紀寒深沒接話,一道一道吃過所有的菜,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沒有進行任何點評。
我打量着他的臉色,很平和,有淡淡的冷漠。
他今天心情不錯。
我舒了一口氣,看着滿桌子精緻的菜餚,心情很好,話也就不自覺的多了。
“以前我還想當大廚呢,以我的手藝,不說五星級酒店吧,四星級總能進得去。不過我媽要我學舞蹈,後來我就成了舞蹈老師。”
想到我媽,我忍不住嘆了口氣:“可惜了,現在舞蹈老師也沒得當了。”
紀寒深突然問:“以後你想做什麼?”
“以後啊?”我託着下巴,眯着眼睛想了想,“最早的時候,我想開一家很有格調的餐廳,專做精緻的高端菜餚。後來我想當一個出色的舞蹈家,拿大獎拿到手軟。”
“現在呢?”
我想了想,說:“現在啊,現在我只想讓王佳媛早點遭到報應。”
我知道這句話很煞風景。
紀寒深難得這麼平和的跟我聊天,我不應該掃他的興。
可是我不想騙他。
出乎意料的,紀寒深的臉色依然平靜,語氣也是那副略微冷淡的樣子:“之後呢?”
“之後……找一個陌生的地方,開一家小飯館,過平平淡淡的日子吧。”
我這人原本就胸無大志,我媽死後,人生一下子就跌到谷底,什麼夢想都沒了,只想能安安穩穩的度過餘生,無波無瀾,那就好了。
紀寒深看了我一眼,低頭吃菜,沒接話。
我落寞的笑了笑,默默地動了筷子。
我對自己的手藝有絕對的自信,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味同嚼蠟。
紀寒深的胃口倒是挺好,把四道菜全都吃光了,但是糯米涼糕只吃了一塊,就沒再動。
我正要收拾碗盤,紀寒深突然看了我一眼,嘴脣動了動,但什麼都沒說,轉身上了樓。
我收拾好衛生,在客廳坐了會兒,喝了一杯茶才上樓。
紀寒深正站在窗前抽菸。
都七點了,夕陽居然還殘存着一絲餘暉不肯收盡,金紅的晚霞飄了半片天空。
站在窗前,剛好能欣賞到落日熔金、暮雲合璧的美景。
我走到牀邊,百無聊賴的撥弄走馬燈。
紀寒深突然問:“幹什麼去了?”
“啊?”我怔了怔,“洗碗,打掃衛生。”
“以後讓傭人做吧。”
我挺無聊的,完全不知道該幹什麼。做點家務,還能打發時間。
不過既然紀寒深說了,那我當然不會違逆他。
次日上午,我下樓的時候,果然見到有個阿姨在打掃衛生。
“冉小姐,您起來了。鍋裡煲着粥,我去給您盛。您中午想吃什麼?”
她端了粥和小菜過來,笑眯眯的自我介紹:“我姓張,您叫我張阿姨就行。”
我閒着無聊,只想找點事情打發時間,午飯就沒讓張阿姨做,自己弄了兩道既好看又好吃的菜,連同昨天晚餐的照片一起發了朋友圈。
下午,來了個黑黑瘦瘦的大叔,姓李,說是駕校教練,紀寒深派他過來教我開車。
我是有駕照的,雖然忘得差不多了,但教練教了幾遍,盯着我開了幾圈,慢慢的,我也能龜速上路了。
一天就這麼過去了,倒也沒我想象的那麼難熬。
晚飯後,我給樂樂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我現在一切都好。
“你好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樂樂的語氣有些不對勁,我問了一聲,她笑笑,說挺好的,讓我別擔心。
我今天練車很累,早早的就洗洗睡了。
紀寒深回來時,夜已經深了。
我感覺到身上一沉,睜眼一看,是他。
我掃了一眼窗外,黑沉沉的,睡迷糊的腦子完全無法思考,本能的推了他一下。
“困,別鬧,睡覺。”
他居然真的下來了,把我撈進懷裡,在我耳邊低啞的說:“關燈。”
我動都沒動,哼唧了一聲,繼續睡。
我似乎聽見紀寒深笑了,然後越過我關了燈,抱着我睡下了。
早晨紀寒深走後,我又躺了一會兒,才懶洋洋的起來。
教練已經在樓下等着了,吃過早餐,他就帶着我直接向車庫走了過去。
車庫門一開,我的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再怎麼汽車小白,我也認得那馬那牛那三股叉是啥玩意兒。
教練一臉平靜,波瀾不驚。
“冉小姐,請問您今天想開哪一臺車?”
我倒抽一口冷氣,乾笑道:“這個……我哪一臺都不敢開。”
這裡哪一臺車,隨便剮蹭一下都不是三萬兩萬的事兒,我可開不起。
教練笑笑,眼神充滿鼓勵:“冉小姐,您別怕,我會在邊上指導您的,不會有問題的。”
我還是不敢。
張阿姨看直了眼,不停的咽口水。
她不是一直跟着紀寒深的,我猜大概是臨時從家政公司請來的。
她也幫腔,勸我開開看。
既然是紀寒深的意思,又有教練指導,那我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最邊上的是一臺大紅色的瑪莎拉蒂,三股叉的標誌明晃晃的,特別惹眼。
就它了。
教練把車開出車庫,穿過院子,停在路邊,轉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我進了駕駛位,緊張的乾嚥了下唾沫。
教練安慰了我幾句,就耐心的指導我,一步一步的告訴我該怎麼操作。
起步後,我按着教練的指示,慢慢的前進,拐彎,小心翼翼的龜速行駛。
“冉小姐,您開的是跑車,這種速度,恐怕連小電驢都追不上啊。”
教練是個挺和氣的中年人,偶爾會說點笑話,緩和一下我的緊張心情。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心神一鬆,腳下就重了。
車子一下子加速了,我心裡一慌,手足無措,壓根記不清哪兒是油門哪兒是剎車,一腳就踩了下去。
“砰”的一聲,車頭懟到了路邊的樹上,震落朵朵粉紅色的花兒,熄火了。
我“啊”了一聲,然後整個人都嚇傻了。
剛纔發生了什麼事?
教練連連問我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我恍若未聞,滿腦子都是我把瑪莎拉蒂給撞了。
這可是紀寒深在車庫裡停了好多年的豪車啊!
完了!完了!闖禍了!
我猛的打了個激靈,醒過神來,趕緊給紀寒深打電話認錯道歉,希望能夠爭取到寬大處理。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紀先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語無倫次的道歉。
“出什麼事了?”紀寒深沉沉的問。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他的語氣有點急,大概是氣的。
“我把瑪莎拉蒂給撞了。”我屏氣凝神,小心翼翼的說。
“撞哪兒了?”
“樹、樹上,就是路邊的樹。”我顫顫巍巍,縮着腦袋,等着捱罵。
“我是問你撞哪兒了。”紀寒深的語氣很不耐煩。
我心口一哆嗦,弱弱道:“我把瑪莎拉蒂的車頭懟樹上了。”
我聽見紀寒深的呼吸聲猛的一下加重,片刻,他似乎吁了一口氣:“撞就撞了,換一輛開。”
“啊?還開?”我傻眼了,不可置信的盯着手機。
一定是我的手機成精了,自己會說話了。
我撞壞幾百萬的瑪莎拉蒂,就算紀寒深不罵我,也不可能讓我換一臺車開吧?
錢多也不是這麼個造法的。
我剛想問,紀寒深已經掛了電話。
教練問道:“冉小姐,紀先生怎麼說?”
“他讓我換一輛車開。”我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問,“是不是紀先生說錯了,還是我聽錯了?”
教練讓我下車,然後打了個電話,叫人過來把瑪莎拉蒂拿走,然後對我說:“冉小姐,紀先生既然讓您練車,那您就別想那麼多,也別害怕,放平心態,別緊張,大膽的開。”
我是不敢繼續練了,可教練非要讓我繼續練,又開了一臺法拉利出來。
我簡直想暈過去了。
今天絕對是我二十四年來的人生巔峰——哦,也有可能是這輩子的巔峰。
上午把瑪莎拉蒂的車頭懟了,下午先是把法拉利蹭了,然後又把另一臺法拉利的大燈撞碎了。
對於開車這事兒,我這輩子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晚上紀寒深回來之後,我對他說:“紀先生,我真不是開車的料,要不我就不學了吧?”
紀寒深看都沒看我一眼,淡定的抽着煙:“叫你學你就學,撞了就撞了。”
“可是紀先生,我今天上網查了,我撞壞的那三臺車,總價一千六百多萬,維修費都要七位數了。”
紀寒深吐了一口煙,然後丟出輕飄飄的三個字:“沒什麼。”
我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我聽說過有錢任性,可我從沒見過這麼個任性法的。
突然,我腦中靈光一閃,蹦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紀寒深從不開那些車,難道他是不想要了,所以故意讓我撞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