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瓦拉和郎寧指揮着軍隊在地下城的南方紮下營寨,營寨所處的位置是在平原的最南端,距離地下城差不多有二十餘里。
因爲根本不清楚韓進都做了些什麼,先前派出的遊騎也始終沒有找到韓進,所以格瓦拉表現得很謹慎,儘可能地增大他們與地下城之間的戰略緩衝地帶。
忙亂了大半天,總算是把營寨建起來了。中軍的營寨內,郎寧正指揮着護衛們整理帥帳,突然覺得眼前一花,韓進已出現在座位上,默默地翻看着郎寧剛剛放在桌面上的文案。
“大人,您來了!”朗寧急忙畢恭畢敬地說道。現在不同以往,韓進的實力越來越強大,地位越來越穩固,他與韓進的關係也在隨之而變化着。
韓進擡起頭笑了笑,格瓦拉回過頭,跟着笑道:“你到是及時啊,椅子剛剛擺在那你就回來了,怎麼?怕別人搶?”
韓進的表情雖然沉靜而恬淡,但他內心並沒有開玩笑的興致,輕咳一聲,緩緩說道:“路上還算順利吧?”
“非常順利,走了這麼多天,我連一個怪物都沒看到。”格瓦拉見韓進直接步入正題,微微一愣,旋即發現了韓進氣質上的變化。以前的韓進飄逸出塵,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現在卻顯得沉甸甸的,散發着一股很難用語言去形容的壓力。
這邊,郎寧已經派人把韓進回來的消息傳了出去,時間不長,傑狄斯、雅琳娜、蓋爾總管,還有薩斯歐、雷哲等人都聚到了帥帳中。
“我很奇怪,這麼保守……可不是扎古內德的風格,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裡應該發生過很多事情,是嗎?”格瓦拉一邊說一邊坐在郎寧搬過來的椅子上。聽到格瓦拉的話,那一雙雙目光有驚訝的、有好奇的、有期待的,都集中在韓進身上。
韓進想了想,緩緩說道:“扎古內德已經死了。”
“死了?怎麼死的??”格瓦拉露出震駭的神色。雖然發現韓進的氣質變化很大,所以猜出這裡發生過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但他絕沒有想到扎古內德竟然已經死了。
其他人同樣目瞪口呆。他們暫放棄拜特盟,冒着危險踏入幽深的地下世界,就是爲了除掉扎古內德,現在總算趕到了目的地,而敵人卻莫名其妙地死掉了,這種感覺說不出的怪異。
韓進用平靜我語氣把當時發生的一切都講了出來,他沒有刻意渲染什麼,也沒有去詆譭誰,僅僅是事實。
場中鴉雀無聲,大家都在理解着這個消息,但格瓦拉的神色很怪異。臉上的肌肉顯得格外僵硬,眼神閃爍不定,誰都猜不出他在想什麼。
好半晌,格瓦拉長嘆一聲:“就這麼死了?就這麼死了……”
當初格瓦拉說過,誰都不能碰扎古內德,扎古內德是他的。其實那不過是戲言,就算韓進當場格殺扎古內德,他也不會把當日的約定提出來,去抱怨什麼。這是戰爭,不是遊戲,能抓住機會當然要緊緊抓住。如果格瓦拉真的把當初的戲言當回事,那他就不是身經百戰的龍騎士了,而是一個以爲自己是世界中心的小孩子。
當然,他感到遺憾,非常非常的遺憾。
“這麼說……現在地下城的領主是那個阿爾奎特了?”蓋爾總管緩緩說道。
“嗯。”韓進點了點頭。
“有些棘手啊。殺掉那個阿爾奎特……我們必須考慮到血族的反應。”傑狄斯的視線落在格瓦拉身上:“格瓦拉騎士,我們都不太熟悉深淵世界,還是由您來給我們介紹一下血族的情況吧。”
對傑狄斯這類人來說,深謀遠慮已經不是能力了,而是養成的習慣。哪怕是年輕的軍事天才郎寧,在這時候頂多會思考怎麼樣佔領地下城、怎麼樣殺掉新任領主阿爾奎特,而傑狄斯已經在腦海中構想了未來,血族傾巢而出爲阿爾奎物復仇的場面。
格瓦拉的神色依然癡癡的,好似沒有聽到傑狄斯的話。
“沒有必要。”韓進淡淡地說道。
傑狄斯愣了愣,急忙補充道:“據我所知,血族在深淵種族中一直佔有不可忽視的比重,他們能做到這點,必然有自己的依仗。大人,您可千萬不要大意啊!”
“是啊。”蓋爾總管接着道:“深淵惡魔、黑龍,還有亡靈生物、骨龍的強大是不容置疑的,恐怖騎士和血族們能排在三在頂階種族後面……實力絕不僅僅是暴露出的這些。”“如果他們想出來,就算放過阿爾奎特,他們依然會出來。”韓進神色依然很恬淡。
“可……殺掉遠祖之一的阿爾奎特,我們是在挑戰血族的底線啊!”傑狄斯道。
“你和蓋爾總管設下圈套伏擊阿爾奎特時,就想到要放過他了?”韓進笑了笑。
“那時候和現在不一樣。”傑狄斯搖了搖頭:“總不能任由他屠戮我們的戰士吧?現在……我認爲我們沒有殺死他的很必要,佔領地下城,把阿爾奎特趕走就可以了。”
“您是一位祭司,消滅依附黑暗的骯髒種族,難道不是您的天職嗎?”韓進微笑着說道。
“這……”傑狄斯有些語塞了。
“我一直很欣賞您,就因爲您是一位真正的、純粹的祭司。”韓進一邊說一邊低下頭,又翻閱起了郎寧的文案:“我清楚,鬥爭的辦法有很多很多,但我不希望您在選擇什麼、顧慮什麼的時候,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傑狄斯閉上了嘴,深深地看了韓進一眼,再不說話了。
“我不是祭司,看來……只能由我來說了。”蓋爾總管笑道:“拉斐爾大人,佔領地下城,我們還要面對野柳城和聖冠城的威脅,就算我們解決掉了這些麻煩,將來必然會和冷影城的切瑟姆產生衝突。大人,我想您需要一段休養生息的時間,不能再增加敵人了。”
“格瓦拉騎士曾經和我說過,扎古內德的崛起不是偶然,而是一種必然!”說完韓進看了格瓦拉一眼,見格瓦拉猶在發呆,心中暗自嘆息,隨後續道:“當時我不懂,現在全明白了。”
蓋爾總管皺了皺眉:“大人,您的意思是……”
“深淵種族竟然願意支持扎古內德……雖然他是黑暗德魯伊,但他也是一個人類!您不覺得這裡面有些蹊蹺麼?可惜,我想到這些的時候,扎古內德已經死了,沒有機會當面問他,在他闖入深淵世界之後,都發生過什麼事。”
蓋爾總管苦笑道:“大人,您能不能說得再詳細一些。”
“剛剛踏入深淵世界的扎古內德還很年輕,實力也遠不如現在,也就是說,他還不具備讓深淵世界的強者們刮目相看的資格。
接下來讓我們再算一算時間,扎古內德踏入深淵世界之後,不到兩年,就帶着大批深淵種族戰士回到了地面上,除去來回路上的消耗,您認爲他有多長時間去遊說各個深淵部落,並贏得他們的信任呢?而且……那個時候的扎古內德,值得信任麼?”韓進頓了頓:“最後再談談扎古內德的軍力是怎麼構成的吧。有大量的穴居人,有牛頭怪,有邪眼和美杜莎,還有血族。這麼多不同種族都願意支持扎古內德,本身就是一個奇蹟,呵呵……奇蹟這東西,最好不要輕易相信。”
“我……還是不明白。”蓋爾總管臉上的苦笑愈發濃厚了。他第一次對韓進產生了看不清的感覺。
“我的猜測是……”韓進露出了沉吟的神色:“扎古內德贏得了一位強而有力的統治者的欣賞,而且那位統治者的影響力能滲透到血族當中去,至少能影響一部分血族,這樣設想……就可以理解扎古內德的崛起了。”
“就算您的猜測是正確的,但,爲什麼?那位統治者爲什麼要幫扎古內德?”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蓋爾總管的初始目的是想讓韓進放過阿爾奎物,而他提出的問題角度夾雜着質疑的味道,一時沒反應過來,不過,他身邊的傑狄斯卻驀然擡起頭,眼中露出凜凜的寒光。
“試探。”韓進淡淡地說道。
“試探?!”蓋爾總管如遭雷擊。他立即明白了韓進的意思。如果扎古內德能靠着那些深淵種族戰士打下一片江山,那麼便足以證明地面種族的整體實力在連年混戰中變得非常虛弱了。想到這裡,蓋爾總管有一種遍體生寒的感覺,喃喃地說道:“不……不可能吧?深淵世界和地面一樣混亂,他們怎麼有精力把手伸到地面上來?”
“地面能出現一個尼古拉,深淵世界也未必總是一潭渾水。”韓進微笑着說道:“這讓我想起了一句話,風雲際會!”
“拉斐爾大人,這些都是您自己猜想出來的?”傑狄斯滿臉凝重的問道。
“差不多吧,不過,我不知道我的猜測是否和格瓦拉騎士一致。”韓進的視線再次落在格瓦拉身上:“格瓦拉騎士?”
格瓦拉依然保持着神遊九天之外的樣子,看起來扎古內德的死對他造成了巨大的衝擊,以至於心志願軍堅韌無比的格瓦拉也失控了,而且還是長時間的失控。
“呵呵……以後再討論這件事吧。”韓進聳了聳肩膀,隨後拿起文案:“郎寧,這就是你的下一步計劃?”
郎寧已經在構思進攻聖冠城的方略了,當然,目前還很不成熟。初步計劃是兵分兩路,由亞力山瑞特率領奴隸戰士,也就是原庫買城的山地戰士從地下發動進攻,而他自己率領激流軍團從地面上攻擊聖冠城。雖然計劃沒有變化快,突然一個意外,就會讓他的計劃擱淺,或者要等到幾年後、十幾年後才能實施,甚至乾脆廢置,但計劃又是必不可少的,就算知道可能被廢置也要努力去完善,這樣纔是一個合格的統帥。
聽到韓進的詢問,郎寧急忙走了過去,一邊指點着文案一邊仔細講解起來。
傑狄斯和蓋爾總管先是對視一眼,接着目光集中到了韓進身上。不一樣了,絕對不一樣了。其實上次韓進回到地面上之後,他們已經發現韓進和往日有些不同,但還不是太顯眼,而現在的韓進和當初相比,完全判若兩人!
突然,門簾被掀開了,奇藩克大步走了進來,一眼看到韓進,驚喜地叫道:“大人,您來了!”
韓進微笑着點頭示意,而郎寧顯得有些不悅。他一認爲,韓進對從孤崖城跟過來的人,太過寬厚了,他正和韓進商議軍事要務,怎麼可以隨便打斷?!
只是他也不好說什麼,皺眉道:“奇藩克,有什麼事?”
奇藩克醒悟過來:“大人,剛纔在營外我發現一個盜賊悄悄向我們營地靠近,我本想等他再近一些就動手的,可他突然消除了隱身術,看起來好象沒有惡意。我和他談了一會,他說……說是要見您。”
“見我?他怎麼知道我回來了?”韓進感到有些疑惑。
“他不知道,我告訴他您不在,他說可以到我們營地等。”奇藩克回道。
“人呢?”
“我讓人盯着他呢。”
“知道叫什麼名字嗎”郎寧接道。
“他說他叫庫爾蒂尼。”奇藩克道。
“庫爾蒂尼??”呆愣了好半天的格瓦拉總算是說話了。
“您認識他?”韓進一愣。
“如果不是重名的話,他是扎古內德最信任的一個部下,深淵法師,十隊職業者,雙修,同時也是一個盜賊。不過,聽說很久以前就和扎古內德鬧僵了。”格瓦拉說完,長長嘆了一口氣,凝視着韓進:“扎古內德臨死的時候……”
“您別再多想了。”傑狄斯笑着打斷了格瓦拉的話:“人已經死了,不是麼?與其把精力浪費在扎古內德身上,不如讓我們聽聽,這個庫爾蒂尼跑到這裡來到底想做什麼?”傑狄斯是好意,他也知道格瓦拉與扎古內德之間的仇恨,把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地方,才能讓格瓦拉的情緒緩緩平靜下來。
“奇藩克,你去把人帶進來吧。”韓進道。
“是,大人!”奇藩克大聲應道,隨後快步走了出去。
時間不長,一個年紀在四十左右、面容瘦削的中年人跟在奇藩克身後走進帥帳,他的視線在格瓦拉身上停留了一下,而格瓦拉冷哼一聲音,眼中的銳芒陡然變得鋒利無比,那中年人頗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把視線轉到韓進身上:“您就是拉斐爾大人吧?扎古內德大人委託我向您問好。”
那中年人的一句話便讓整座大帳鴉雀無聲,格瓦拉、傑狄斯等人都呆住了,就連韓進也是做聲不得。
過了片刻,韓進才冷冷說道:“哪一個扎古內德?”
“當然是已經隕落的扎古內德大人。”那中年代倒是識趣,沒有賣關子,立即道出了真相:“如果扎古內德現在安然無事,我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我沒有聽明白,你到底在說什麼?”蓋爾總管無可奈何地說道。算上現在,他已經先後充當了兩次無知的角色。格瓦拉一看就和對方有仇怨,當然不能軟下來,而韓進身爲領主,也要擺出萬事皆在掌握中的姿態,同樣不好開口詢問什麼,只能由他出面了。
“我接到的最後一個命令是,如果扎古內德大人遭遇不測,我就要帶着夥伴向距離最近的敵人投降。”
帳中又是鴉雀無聲,半晌,蓋爾總管皺眉道:“扎古內德什麼時候給你的命令?”
“差不多有三個月了。”那中年人回道。
“你不是早就和扎古內德鬧僵了麼?看來那不過是你們故意做出的假象了?!”格瓦拉冷冷地說道。
“是的,您的睿智象朝陽一般……”
“閉嘴吧!蠢貨!不要和我說廢話,也不要把我當成扎古內德!”格瓦拉喝道。
那中年人一笑,隨後閉上嘴,果真不說話了。
傑狄斯和蓋爾總管對視了一眼,遭受格瓦拉的喝罵,對方依然能保持榮辱不驚的神態,必定有自己的依仗。
“你來這裡僅僅是向我問好麼?”韓進淡淡地說道。
“我還給您帶來了一件禮物。”那中年人微笑着向左右看了看。
“不用看了,我信任他們遠勝過信任你,有什麼話就說吧。”韓進緩緩合上文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三個月前給你下達的命令?呵呵,他的嗅覺確實靈敏,早就察覺到危機了,可是……看他當時的表現,他應該沒有料到會這麼快吧?”
“這七、八年來,我和我的夥伴們總是躲在一個安靜的地方,從未接近過扎古內德大人,所以真的不知道扎古內德在想什麼。”那中年人輕聲回道:“不過,既然大人讓我們把禮物交給您,我想……您的猜測是正確的。”
“什麼禮物?”韓進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問道。
“大人,在這裡說是說不明白的,您最好還是親自到一個地方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