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時候,沒有誰去關注紀伯倫,就連雅琳娜也忽略了紀伯倫可能產生的威脅,亞撒等人衝了上去,有的圍在那被受傷的同伴身邊,有的衝到崩塌的柵欄處,那裡也受到了九格雷降術的攻擊,已變得一片狼藉,他們蹲下去用雙手撥開碎石、泥土,努力翻找着什麼。
“嗬嗬……”那個被燒傷的年輕人躺在地上,口中發出一連串痛苦的聲音,臉上、身上一片焦黑,根本辨認不出以前的模樣,他的雙腿保持着一種奇怪的彎曲而又僵硬的姿勢,而他的雙手呆呆的伸向空中,好似在擁抱着什麼。
“易博,怎麼樣了?”
“易博……”
兩個女輔祭拼命釋放着治療術,一道又一道魔法光環交替落在易博身上,其實每個人都清楚,這種傷勢已經無法治療了,但他們又希望能出現奇蹟。
“院長!”一個女魔法師回頭哭叫道。
雅琳娜的目光則落在韓進身上,當時她的傷勢那麼重,是韓進救了她,如果真的會出現奇蹟的話,也只能由韓進來創造了。
韓進走到易博身邊,俯下身用手抓住易博的手腕,細聽片刻,搖了搖頭。
“大人,您救救他!您一定要救救他!”那女魔法師情急之下幾乎要撲到韓進懷裡了,還用手緊緊抓住了韓進的衣襟。
“如果僅僅是外傷,我還能想一些辦法。”韓進緩緩說道:“但他剛纔一邊奔跑一邊用力呼喊,吸進去不少火焰,他的肺已經被燒焦了,這種傷……”
“讓我來吧。”雷哲手中多出了一柄匕首,隨後緩緩舉了起來。
“你要幹什麼?”幾個年輕人異口同聲的驚叫道。
“了結他的痛苦。”雷哲淡淡的說道,他並沒有急於把匕首刺下去,這種事情必須徵求所有人的同意,否則他就成爲兇手了。
“真的沒有辦法嗎?”雅琳娜用哀求的口吻說道。
韓進又一次搖了搖頭,道術並不是萬能的,至少以他目前的境界,是沒有辦法了,而且他說的是實話,關鍵是內傷,易博的大半肺部已經變成焦炭了,他只能看着易博一步步走向死亡。
雅琳娜咬住嘴脣,她還沒有放棄,死死的盯着韓進,最後韓進不得不移開視線,看向了別處。
雷哲俯下身,手中的匕首象徵性的向下動了動,那滿臉淚痕的女魔法師瘋了一般撲上去,把雷哲推了個趔趄:“不許!我不許你傷害他!你這個該死的盜賊!!”
雷哲露出苦笑,輕聲道:“我們是不是應該徵求一下他的意見?”
“嗬、嗬嗬……”躺在地上的易博突然點起頭來,只是他的動作和抽搐差不多,先是一下,然後僵了片刻,又是一下,脖頸處焦黑的皮肉一圈圈破裂,爆出了無數的血珠。
“他很痛苦,你們知道嗎?”雷哲緩緩說道。
“嗬嗬……”易博還在點着頭。
就在這時,前面突然傳來了尖叫聲,隨後亞撒捧着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塊,慢慢的站了起來,他的身體猶如篩糠般顫抖着。
衆人的視線都轉了過去,那石塊上面刻着小半張臉,有眼睛、有眉毛,還有半邊破損的鼻子,雅琳娜長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的說道:“魔神惡咒!”
“老師,埃爾文他們……”
沒有人回答亞撒,事情已經很明顯了,當時他們也親眼看到埃爾文幾個人倒在地上,身體摔得粉碎。
亞撒極力想控制自己,但淚水卻不聽話的涌了出來,他噗通一聲跪在那裡,把石塊緊緊的捧在胸口前,發出了低低的嗚咽聲。
亞撒是學生們的班長,他這一哭,別人也都忍不住了,開始的時候哭聲還很小,後來越來越大。
自從踏入塔拉夏羣山開始,他們遭受了不少事情,不過在雅琳娜、還有韓進等人的庇護下,那些僅僅是磨難而已,可現在,死亡降臨了!而且一下子就帶走了五個同伴!對他們來說,這種打擊是巨大的,讓他們難以承受。
雷哲用徵求的目光看向韓進,韓進微微點了點頭,雷哲手中的匕首向下一劃,劃開了易博的脖頸,那怪異的嗬嗬聲嘎然而止。
營地內,一片慟哭聲,尤其是那幾個女魔法師還有女輔祭,幾乎是哭到了上氣不接下氣的程度,雅琳娜臉色慘白,握着魔法杖的右手時而鬆、時而緊,其實這裡最痛苦的人就是她了,因爲她是院長!
韓進也不好受,雖然開始的時候對這些年輕人的印象並不好,因爲他們顯得很天真、幼稚,但嚴格的說,這些只能算是缺點,並不是毛病,天真、幼稚也意味着他們沒有禍害人的機心!而且人都是有感情的,相處這麼長時間來,年輕的魔法師們表現出了足夠的尊崇,甚至可以說是仰慕,始終保持着畢恭畢敬,所以儘管年輕都差不多,可韓進已經把他們當成了一羣需要照顧的孩子,加上雅琳娜的關係,到了危險時刻,保護他們也算是自己的一種責任了,可惜,他並沒有做到。
“奇藩克,是誰幹的?”紀伯倫冷冷的問道。
奇藩克愣了愣,急忙回道:“是深淵傭兵小隊!”
紀伯倫臉色微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深淵傭兵小隊是麼?”雅琳娜咬牙切齒的重複道。
“是你報警吧?你救了我們大家,謝謝你。”韓進輕聲問道,他的口氣很誠懇,雖然奇藩克只是他的俘虜,但這一次如果沒有奇藩克示警,後果不堪設想!
“大人,這是我應該做的!”奇藩克挺起胸膛。
“剛纔那隻魔獸……是深淵幽蛇?會隱身?”韓進問道。
“嗯。”雅琳娜點了點頭。
“你是怎麼發現他們的?”韓進的目光落在奇藩克身上。
“這傢伙擁有類似真實之眼一樣的技能。”紀伯倫接道,然後上下打量了奇藩克幾眼:“他是一個很不錯的盜賊,只不過……太靈活了一些。”實際上他心裡對奇藩克是很不恥的,當日他親手殺死了奇藩克的同伴,而奇藩克根本沒有爲同伴報仇的意思,很識趣的妥協了,只是他不能當面譏諷奇藩克,用‘靈活’兩個字代替了很多東西。
“哦。”韓進漫應道,他聽出了紀伯倫的潛意詞,奇藩克的實力不錯,還擁有真實之眼,很有用,但是,奇藩克的忠誠就值得商榷了。
“拉斐爾,我們該怎麼辦?”雅琳娜低聲問道。
“先把我們死去的夥伴……都安葬了吧。”韓進輕嘆一聲,隨後緩步向營地外走去。
“你幹什麼去?”雅琳娜有些心慌,雖然韓進已經告訴她該做什麼了,但怎麼具體做,她一點頭緒都沒有。
“有人把我們當成了一隻鮮美的鹿,爭着搶着來攻擊我們。”韓進腳步不停:“如果我不爲他們做些什麼,我的良心會很不安的。”
“讓他去吧。”也許是因爲同情,也許是想改善兩方的關係,今天的紀伯倫顯得非常熱心,他頓了頓,續道:“安葬同伴只是小事,怎麼對付深淵傭兵小隊,這纔是大事,他們肯定要回來的!”
“小事?”雅琳娜眉頭一豎:“請你出去!這裡不歡迎你!”
紀伯倫苦笑着向後退去,就在這時,他看到了茱莉亞和仙妮爾的身影,眼中當時露出喜色:“茱莉亞!”
但茱莉亞並沒有理會他,紀伯倫急忙又叫道:“茱莉亞,這一次來的是深淵傭兵小隊,你也知道,曼特裘那傢伙很古怪,非常不容易對付!我們幾個應該聚在一起想想辦法了,要不然……茱莉亞,你別走啊!茱莉亞!!”
雅琳娜冷哼一聲,紀伯倫本想追上去的,聽到雅琳娜的冷哼聲,身形一下子僵在那裡。仙妮爾看了看茱莉亞的背影,又看了看紀伯倫,輕輕搖了搖頭,這些日子她天天和茱莉亞、艾德文娜在一起,多少知道了一些紀伯倫的故事,對這個人,她已經不再厭惡了,取而代之的,是同情。
紀伯倫心思慎密,手段狠辣,而且生性高傲,能讓他瞧得起的人很少很少,但人總有致命的弱點,而紀伯倫的弱點無疑就是茱莉亞了,沒有人能說清爲什麼,反正紀伯倫是一見鍾情、狂熱的喜歡上了茱莉亞。紀伯倫雖然是紅色尖兵的靈魂人物,可他僅僅是名義上的隊長,他的意見如果得不到茱莉亞的首肯,便很難實現,而茱莉亞的意見卻往往能贏得大家的支持,因爲他紀伯倫絕不會反對。
紅色尖兵的幾個成員沒少用這種事來打趣紀伯倫,按理說,一個生性高傲的人肯定會感到羞惱,但紀伯倫從不,只能說,一個戀愛中的年輕人不能用常理去評價。
這也是仙妮爾原諒了紀伯倫的原因,女性的是非觀往往難以保持堅定、明確,她看到的是如大海一般深厚的感情,與之相比,紀伯倫那些令人心寒的心機、手段,都不那麼重要了。
“你瞭解深淵傭兵小隊?”雷哲突然問道。
“嗯。”紀伯倫心不在焉的應道。
“有時間麼?談談他們?”雷哲發出了主動邀請。
“哦……哦。”茱莉亞身影已經消失了,紀伯倫這才清醒過來,緩緩說道:“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深淵傭兵小隊的隊長是曼特裘,他是一名召喚師,並且和一隻深淵幽蛇訂立了契約,在他需要的情況下,可以隨時把深淵幽蛇召喚出來。曼特裘還有一個妹妹,不知道是不是親妹妹,叫愛娃,愛娃是一位十階大魔法師,主修火系。”
“就這些?”
紀伯倫想了想:“有一次,我和龍吟者傭兵團的團長杜耶山姆談到過深淵傭兵小隊,我們懷疑……曼特裘是暗襲者。”
雷哲臉色微變,而一邊奇藩克身形抖動了一下,不得不說,如果沒有茱莉亞在牽引紀伯倫的心神,紀伯倫的洞察力是非常敏銳的,他立即發現了奇藩克的異常,沉聲道:“你也知道?”
奇藩克苦笑着點了點頭。
雅琳娜本不想搭理紀伯倫的,聽到這裡,有些忍不住了:“暗襲者是什麼意思?”
“是傭兵內部的一種稱呼。”雷哲解釋道:“暗襲者,是指一些另類的傭兵,他們通常都是心地殘忍、惡毒的人,他們常年在森林中游動,卻不是爲了獵殺魔獸,而是爲了襲擊其他傭兵。”
“啊?”雅琳娜驚呼一聲。
“很難以想象麼?”紀伯倫露出淡淡的冷笑:“比如說,我們遇到了一頭獨角獸,經過一場苦戰,我們的戰士變得傷痕累累,魔法師的魔力已經耗盡,馬上就要贏得勝利了,另一羣傭兵從背後殺出來,我們怎麼辦?”
“太卑鄙了!”
“痛罵是改變不了事實的,最後我們被殺掉,我們的戰利品被接收,如果他們有興趣,還可以留下幾個……”紀伯倫的目光落在遠處那幾個女魔法師身上,但他沒有把話說完。
雅琳娜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在和紀伯倫說話!她冷笑道:“這麼說,你也是暗襲者了?”
紀伯倫露出了錯愕的神色,半晌才低聲說道:“我……”
奇藩克幸災樂禍的看着紀伯倫,他認爲雅琳娜說得沒錯,紀伯倫也不是好人!他那些同伴不就是死在紀伯倫手裡麼?!
“我不一樣,我絕不會把襲擊其他傭兵當成自己的任務,我……”紀伯倫吃力的解釋着。
“呵呵,那我們是怎麼碰上的?虛僞!無恥!”雅琳娜毫不留情的打斷了紀伯倫的話。
“這一次……是因爲我們接了黑色任務,才……”紀伯倫的語氣顯得很艱澀,接着看到奇藩克那幸災樂禍的神色,冷聲道:“奇藩克,我事前已經警告過你的同伴了,但他們利慾薰心,根本不管我的警告,所以我纔會動手!明白麼?是他們自己找死!”
警告?那我怎麼不知道?奇藩克差一點當場質問紀伯倫,但一位魔導師可以不給紀伯倫面子,他可不敢,只能把自己的話憋了回去。
“還有,奇藩克,你是怎麼知道的?”紀伯倫追問道,這也是一個很好的轉移話題的機會,否則,他太尷尬了,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畢竟,事實已經發生了。
“我查過深淵傭兵小隊的傳送陣記錄。”奇藩克道:“我發現,只要深淵傭兵小隊去了哪個區域,附近傭兵隊和傭兵團消失的情況就會增加,雖然……獵殺魔獸是非常危險的,意外隨時可能發生,但總是這樣就顯得詭異了。我查了三年內的記錄,深淵傭兵小隊一共通過了七次魔法傳送陣,每一次他們在塔拉夏羣山中逗留的時間最少都在三個月以上,最長的時間是整整一年,尤其在那一年內,至少有十幾個傳送到相同區域的傭兵隊再沒有出現過,這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傳送陣記錄是傭兵行會的機密,我找過他們,他們根本不會給任何人提供這方面的情報,你是怎麼知道的?”紀伯倫沉聲問道。
“反正……我就是知道了。”奇藩克聳了聳肩膀,避而不答。
“不要談了。”薩斯歐走了過來:“先想想辦法,把他們安葬了吧。”
安撫那些年輕魔法師們的情緒,用去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在營地正中央挖出了一個大坑,這是所有人的共識,雖然同伴已經死去了,有的甚至連骸骨都找不到,整個身體變成了凌亂的碎石,但沒有誰想把墳墓安在營地外,在這裡,至少意味着彼此還在互相陪伴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一縷怪風從森林上空吹過,接着風力越來越急,發出刺耳的尖叫聲,夜色已褪盡,人們可以清晰的看到,高空中的白雲竟然也被勁風絞散了,化成一圈圈漩渦,在急速的旋轉不停。
“這是……”雅琳娜吃驚的看向空中。
風聲越來越響亮,好似有萬千怪物隱在風中,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慟哭聲,整片森林都活了,隨着風兒飄飄起舞,動作顯得格外整齊。一股無法形容的威壓從空中瀉下,讓人們感到分外沉重,那不是哪個人或者是哪個魔獸所能具備的威壓,而是蒼穹與大地的威壓!
“是拉斐爾大人!”一個女輔祭指向山頂。
韓進昂然站在最高處,衣袂飛舞,給人一種出塵的感覺,他的雙手快速掐動着法訣,一道道符印不計損耗的打上高空,用去了近三個小時,他的八門鎖天陣終於完成了。
以韓進目前的境界尚無法施展大型殺陣,雖然八門鎖天陣不屬於殺陣,但也接近了他的極限,韓進如此不計代價,有一種自責的味道。他太相信魔導師的力量,可這個世界魔法已形成了一套完整的體系,有辦法做,自然就有辦法破解,所以出現了今天這種結局。
錯誤,一次就已經足夠!相信別人,不如相信自己!
(昨天夜裡太冷了,實在沒堅持下來,今天多碼一些,向大家道歉。發現白天雖然不太安靜,但從消耗的體力上看,要比晚上強多了,以前凌晨碼完字,感覺精疲力盡,什麼都不想做,上牀不到五分鐘就能睡着,現在碼完五千,還是活蹦亂跳的……)(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