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碰你。”秦方白陳述利弊:“我們每次來北莊,你都要和外婆睡,她會以爲我們感情不好,你想讓她擔心?”
哪有那麼嚴重?蘇無恙張了張口,秦方白並沒有給她辯駁的機會,指着一側的條椅:“分我一牀被子就行!”
蘇無恙驚訝的看着他,條椅並不寬,也不長,兩張拼在一起,他也只能勉強側躺,腿還得擱在外面。
“以前在部隊,後來在緝毒隊都這樣對付過,睡吧。”
蘇無恙看他利落的將被子兩頭一卷,就連人帶被側躺在條椅上。某種時候,秦方白挺獨斷的。
鄉村的夜晚顯得隔外寧靜,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窗戶開了一扇,風吹起窗簾,天際的一角,星星明亮。
蘇無恙睡不着,她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蜷縮在條椅上,十分糾結,自結婚後,兩人還沒有同牀共枕過,她就算擔心他睡條椅不舒服,也不好讓他到牀上來。
男人的呼吸卻很均勻,彷彿真的睡着了一般。蘇無恙嘆了口氣,索性坐了起來。
“睡不着?”秦方白聽見她翻來覆去輾轉反側的聲音,側對着她問。
蘇無恙沒有迴應。秦方白兀自道:“睡不着就聊聊吧,你在北莊呆到幾歲?”
“16歲。”蘇無恙微微嘆了口氣:“我媽走後,蘇項來接的我。當時我不願意,外婆哭着跟我說,到樂市去會有更好的環境,我出息了,我媽才能瞑目。”
她雙手攏着膝蓋,望着天上的星子。母親走後,她每天做夢都夢見她,尤其在初到蘇家的時候,繼母當着蘇項的面,對她呵護有加,可畢竟不是親生,不如蘇雅皖和蘇明軒那般親密。她也不是個自來熟的人,以至於時至今日,也不能完全融入到那個家裡。
“我也沒什麼大出息。”蘇無恙苦笑:“也不知道我媽會不會對我失望。”
秦方白也坐了起來,順着她的目光望向天邊,低沉的聲音震動着聲帶,具有撫慰人心的力量:“父母從來不會對自己的孩子失望。”
蘇無恙看向他,本以爲他不過隨口安慰,秦方白回望她道:“我爸……被我活生生氣死的,可臨終前還是拉着我的手,說他其實還想再陪我走一段。”
蘇無恙從未見過這樣的秦方白。仍如平時一般沉靜,卻給人一種極其憂鬱的感覺。
她下意識就想安慰他,卻又不敢太過明顯,只得笑道:“我想也是,不管我們變成什麼樣,父母永遠不會嫌棄我們。”
秦方白看着她的笑臉,也回以一笑。他很少有這樣笑的時候,室內並無點燈,好在月光皎潔,越發顯得他的笑意朦朧,如夢似幻。
蘇無恙輕輕的咳了一下:“睡吧。”先躺下去了。
室內一時靜默下來,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樣靜默,但蘇無恙卻沒有感到尷尬,也沒有想逃離。她忽然發現,秦方白平時再怎麼喜怒不形於色,也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
“你以前,是不是十分頑皮?”她莫名就想了解他,在平淡冷漠的外表之下,他的過往,他的成長,是什麼樣子的。
“我應該算是個聽話的孩子。”秦方白抱着被子,坐得筆直:“高中畢業,我媽讓我念軍校,因爲我乾媽的關係,她希望我從政。我在軍校呆了兩年,在部隊呆了三年,回來後進了刑警隊。”
“一切都按着他們預想的方向發展。但……”他的訴說戛然而止。蘇無恙詫異的看他,月光中那雙晶亮的眸子閉上了,“不早了,睡吧。”
蘇無恙睡得很安穩,天矇矇亮的時候,雞鳴聲裡,她醒了過來。一睜眼就看見了睡在身旁的男人。
這樣驚非同小可,明明昨晚他睡在條椅上……下意識檢查了一番自己,她還穿着t衫家居褲,因爲和他共處一室,連內衣都沒敢脫。她微微鬆了口氣,這可以說是他們認識以來,第一次在醒過來時,有另一個在牀上,她說不上來這是種什麼感受,只覺得心房很充盈,很柔軟。
秦方白還在熟睡,眸子緊閉着。晨光初綻,透過薄薄的窗紗灑進來,一圈圈光暈像是跳動的精靈,在他俊逸的睡顏上跳動。他的眉毛很粗,睫毛很長,鼻子很挺,嘴脣削薄,甚至皮膚還很好,手感應該不會差。
蘇無恙的動作早於意識,的確如她所想,觸感很好……
“我臉上又有蚊子?”男人初醒低啞的嗓音響起,蘇無恙被驚到,條件反射的將手撤回,臉紅通通的:“嗯,還真被你猜中了。”她一面預備起身,一面道:“北莊的蚊子要比樂市毒幾分,要是被叮一口,長個皰,幾天都不會好,啊!”
蘇無恙的t衫後襬被扯住,一股拉力往後一扯,一時失重,重重的坐在牀上。
男人粗壯的手臂橫了過來,臉微微揚着:“我聽見蚊子叫,你再看看,說不定還有。”
“你!”蘇無恙腦子轉得快:“你什麼時候爬到牀上來的?”對,反被動爲主動。
秦方白並沒放開她,一本正經的道:“大約你睡不慣這樣的木板牀,昨晚摔下來兩次。不記得了?”
蘇無恙臉騰的熱起來,怎麼可能?她從小睡到大的好嗎?可他一本正經的模樣,難道她真的摔下來過?她平時睡相貌似也不太好……
“真的有蚊子!”蘇無恙又繞回了話題,試圖起身:“我幫你看看。”
雙手被壓制着,動彈不得。
“唔,真有!”他手掌寬厚,熨貼在她臉上。不是拍,只是輕撫。
只覺一股電流擊過,蘇無恙張口結舌。他的眸子像是一汪深泉,鎖着她,讓她不自覺的深陷。有人說,某些人會攝魂,想來,秦方白就屬於這某些人的範疇。
她用了極大的力氣移開視線,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哪,哪裡有蚊子,瞎說。”
“原來沒有啊。”秦方白翻了個身,雙手撐在她身側,一副秋後算賬的表情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那你剛剛……是在輕薄我?”
蘇無恙側首輕咳了兩聲,輕薄?輕薄!她雙手用力一拂,雙手是解脫出來了,可人還被他牢牢壓着。
“我是不是也該還禮?”話未說完,她的臉頰上已是微微一熱,他的氣息就在臉側,她聽見自己的心跳如雷一般。
他只在她臉上嘗試性的輕啄一記,既而雙手撐離了,注視着她的雙眸,並無過激的反應,才又落下脣去。
蘇無恙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脣已被攫住,溫熱的觸感,輕輕的貼合着她。
只覺得心臟像要跳出胸腔,她雙眸瞪得老大,能清晰的看見他眸子裡自己的倒影。她猛然清醒過來,臉往旁側:“你說過不碰我的!”
“嗯。”秦方白放過她,往旁一翻,仰躺着道:“我這不是碰,不過是還禮罷了。”
蘇無恙莫名就想起了孔乙己的“竊書不算偷”,狠狠的瞪他一眼,一把將人掀開,跳下牀理了理衣服拉開門就衝了出去,門後隱隱傳來男人好心情的低笑聲。
直到站在天井裡,她才深深的吸了口氣,她剛剛差點就死了!
在外婆面前,秦方白又恢復了正人君子的模樣。蘇無恙卻是看也不敢看他,若說上次她不經意擦過他的臉頰不算吻,那麼今早的這個,卻是實實在在的,她並沒有立即推開他,甚至也沒有過激的反應,除了心快跳出胸腔之外,她沒有其餘不適的感受。這是怎麼回事?這分明不是她的自然的狀態!
外婆說她們來得真巧,今天恰是某位菩薩的生日,在庵裡舉行祭祀活動,讓他們兩也一起,外婆一臉嚴肅:“庵裡的送子觀音很靈,你們多拜拜。”
蘇無恙正喝稀飯,差點沒噴出來。秦方白倒是淡定如斯,甚至不忘遞張紙巾給她。
去庵上的路不太好走,車自然是不能開的。外婆走慣了,腳程倒沒有慢下來。秦方白人高腿長,也跟得上,可憐蘇無恙,十年沒走過這種路了,落後了好大一截。
秦方白和外婆聊着天,偶爾順風飄來一兩句,蘇無恙簡直大跌眼鏡,一個上市集團的總裁,和一個鄉村老太太談家作物,他確定他能分清花生是長在地底下還是長在樹上的?
就在她扁着嘴腹誹的當兒,被腹誹的男主角停下了腳步,遠遠的看過來,彷彿一眼就知道她心所想,卻還是體貼入微的向外婆提議:“恙恙比較缺乏運動,我們等等她。”
恙恙?恙恙是你叫的嗎?蘇無恙一臉怨氣,人高腿長走那麼快乾嘛,趕着去投胎啊?還有,什麼缺乏運動?誰一大早跟着他去晨練的?她好歹也還在家裡練練瑜伽什麼的好嗎?
外婆點頭附和:“年輕人,是該多運動。有健康的體魄,孕育的孩子纔會更健康。”
外婆這是中了什麼毒?爲什麼三句話不離孩子?她和秦方白……
她偷偷打量秦方白一眼,他也正目光灼灼的望着她,蘇無恙莫名想起早上的那個吻,只覺呼吸不暢,臉頰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