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不見厲海,驀然遇見,驚喜之餘發現,過去假小子一般的厲海,居然出落得如大家閨秀一般的靦腆了。
我十分自然地開車門上車,坐在副駕駛位上,挑釁地問她:“喂,姑娘,有證沒?”
厲海抿着嘴巴笑,掏出一本證在我眼前晃晃,笑道:“本姑娘現在別說駕駛證,就是結婚證也有資格拿了。”
我接過她的證看了看,扔給她說:“你就得瑟吧。”
厲海收好駕駛證,問我:“你在這幹嘛?一個人孤魂野鬼一樣在街上游蕩。”
我苦笑道:“老子現在就是孤魂野鬼了。”
“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了?”厲海吃驚地問。
我搖搖頭,輕輕嘆了一口氣。
“走,我們去海邊吹吹風去。”厲海提議說:“心情不好的時候,看到大海,會覺得自己很渺小。”
我點頭同意,很久不與她在一起,突然相遇,親切感無處不在。
厲海的車開得很快,一看就是新手。新手開車,總喜歡把車當飛機開。
海邊最好的去處是大梅沙,隨時對外開放。站在沙灘上,對面朦朧的地方就是香港。
冬天的大梅沙,雖然沒有北方天氣那麼寒冷,卻也寒風呼嘯。
厲海脫下鞋子,光着腳丫踩在沙灘上,興奮地叫我:“王者,你也脫鞋呀,好舒服。”
沙灘上沒幾個人,顯得很冷清。這不是人潮涌動的季節。一年當中最難得的清淨,此刻如潮水一樣涌上來。
沙子從腳丫流過去,癢癢的如同嬰兒的小手在撫慰。心裡便寧靜下來,莫名其妙的涌起一絲感動。
一陣大風吹過來,推動雪白的浪花往沙灘上撲。我看到一個捲起褲腿的小女孩在尖叫,興奮地追着浪花跑。
厲海站住腳,看着我問:“王者,你與我姐怎麼樣了?”
她突然提出這個話題,讓我的心猛地一跳,頓時不知如何張口。
“沒什麼,老樣子。”我沉吟一會說:“你姐很忙,大法官了,能不忙嗎?”
厲海點頭稱是,說劉曉梅現在連她都快忘記了,根本不再找她一起玩,有時候她主動去找她,還會被她趕出來,說她虛度青春年華。
厲海數落她姐劉曉梅一陣後,突然眉開眼笑地說:“你還別說,我發現我姐現在比過去漂亮多了。都說工作的女人最好看,果真如此嗎?我覺得呀,是愛情的力量,纔會讓女人更加嬌媚。”
我遲疑地問:“你姐在談戀愛麼?”
厲海吃驚地等着我看,一字一頓地說:“不是與你嗎?”
我搖了搖頭說:“不是我。”
話說完,心裡一陣失落。女人看女人,能看到骨頭縫裡去。厲海能感覺到劉曉梅在談戀愛,這就表示她是真的在談戀愛。女人的第六感比什麼都要靈敏,是任何機器都無法比擬的靈敏。
“不是你?”厲海狐疑地盯着我看,擺了擺手說:“你還瞞我,有意思嗎?”
“是真的。”我說:“我們真的沒談戀愛。”
“這麼說來,你王者就是個流氓了。”厲海怒視着我說:“不以結婚爲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這
句話你不懂麼?”
我苦笑着沒作聲。
“我告訴你,王者,如果你沒說假話,我要鄙視你,而且要恨你。”厲海跺着腳罵道:“你就是個流氓,一個徹頭徹尾的流氓,你害苦了我姐。”
我被她暴怒的神態驚到了,我不與劉曉梅談戀愛,她的反應居然會這麼大。在深圳這樣的大城市裡,男歡女愛就像喝口水一樣的簡單與自然。這本來就是個物慾橫流的世道,人與人之間,除了經濟利益的爭奪,剩下的就是男歡女愛了。
深圳是座移民城市,每個人都如過客一樣匆匆。即便如孟小冬這樣的人,未必就將她當成了故鄉。
在這座城市裡,男女之間的感情,大多數如一杯清水一樣的寡淡。沒有人會把感情當作真正的追求。因爲,過了今天,明天會往哪裡去,誰心裡都沒底。
我低聲說:“海海,你別生氣,有很多事,不是我們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
厲海餘怒未消地吼:“我姐是瞎了眼了。”
我苦笑。
她走了幾步,站住腳說:“你不知道嗎?我姐有過你的骨肉。”
我的心像被重錘猛擊了一下一樣,頓時疼得心尖都顫抖起來。我過去刻意迴避這件事,甚至刻意不去想,是因爲我根本沒勇氣去想。
“幸虧沒生下來。”厲海拍着額頭說:“像你王者這樣的人,根本就不值得我姐付出真情。可惜我姐這麼一個冰清玉潔的女孩兒,最終還是毀在你手裡了。你這個人,就是個兇手,是個畜生。”
厲海越罵越起勁,以至於她收不回嘴了,根本不顧忌旁邊有人在向我們這邊張望。
我低聲說:“海海,你能不能注意點影響?”
“你還要面子嗎?”厲海冷冷地笑,一腳踹在我腰間,這一腳力道不小,我趔趄了一下,差點摔倒。
厲海與劉曉梅都是練過空手道的人,平常一出手就能傷人的。現在她突然出腳,也沒顧忌我會不會受傷。
“你們不在一起,什麼理由?”厲海終於不怒吼了,聲音放低下來。或許是她覺得剛纔那一腳的緣故,我既沒躲閃,也沒表示憤怒。
“我與你姐,你覺得我能配上她嗎?”我苦笑着說:“她堂堂一個大法官,我呢?只是一個流落在異鄉的打工仔。我能去拖她的後腿嗎?”
厲海沉吟了一會,問我道:“這麼說來,是你的原因了?”
我老實點頭承認。其實在我和劉曉梅之間,根本不存在誰與誰地位匹配的問題。我們當初能在一起,是因爲青春激情,我們不在一起,是因爲世道艱難。更何況,我們之間,似乎從來就沒正面討論過在不在一起的問題啊。
“可是我聽說,你與我姐中間,隔着一個老女人,叫孟小冬的,是嗎?”厲海毫不客氣地質問我。
我心裡一頓,假笑着說:“胡說八道。”
“你是說我胡說八道嗎?”厲海歪着頭看着我說:“這個孟小冬,有點來頭,是不?是個有錢的女人,原來嫁給了一個香港人,現在離婚了。”
厲海如此清楚孟小冬的情況,這讓我始料不及。
“你這些消息,都是從哪裡聽來的?”我狐疑地
問。
“還需要聽人說嗎?”厲海冷笑着說:“你相不相信,我見過這個叫孟小冬的女人?”
我又是一個激靈。厲海這女孩子,沒有她做不出來的事。她說見過孟小冬,肯定就是見過。我突然有些懷疑,剛纔與她的偶遇,以及一起來海邊吹風,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實話說,這個孟小冬還真是長得不錯,這麼大年紀了,還漂亮得像個小姑娘。”厲海嘖嘖嘆道:“王者,你說實話,她與我姐比起來,誰更漂亮?”
我一時語塞,這能比嗎?
劉曉梅是屬於青春靚麗的美女,而孟小冬,是成熟美女的代表。就好像劉曉梅還是一顆青澀的杏子,孟小冬已經熟得快要掉下枝頭了。
“不說?”厲海咄咄逼人地說:“你不說,我幫你說,你是誰也捨不得,你是魚與熊掌,都想兼得。”
我趕緊搖手說:“海海,你誤會我了。”
“是嗎?”她奇怪地看着我說:“你王者是個什麼樣的人,我現在看透了。不說我看不起你,你是個好人,只是在很多時候分不清自己究竟想要什麼。我實話說吧,我做過你的背景調查了。”
我嚇了一跳,問她:“你調查我幹嘛?”
“我要給我姐一個交代啊!”她不再憤怒了,語氣轉得平淡起來:“其實,在我姐進了法院系統後,我就有個想法,一定不能讓我姐做一個悲情的法官。”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她的這番話,說真的我還真沒聽出個意思出來。
“不明白?”她挑釁地說:“說你也不明白。算了,我現在告訴你吧,我姐有人了。”
“有什麼人?”
“男朋友啊!”
我哦了一聲。
“你沒反應?”
“你要我有什麼反應?”我不解地問。
“你不問問是誰?”
“問了有意義嗎?”
厲海便沉默了下來,良久輕聲嘆道:“王者,本來我是爲你抱不平的,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
“你爲我抱什麼不平呢?”
“我姐背叛你啊!”
“她沒有背叛我,是我配不起她。”
“你胡說。”厲海的眼眶裡蒙上來一層水霧,讓人心裡不由自主地一顫。
我狠了狠心說:“其實,你姐與孟小冬比,還是差了不少的。”
厲海猶豫了一下,緩緩搖了搖頭,嘆口氣說:“是我自作多情了。我還以爲你會爲此痛苦呢,沒想到你居然像沒事的人一樣。王者,罷了,從此我們之間,再不要有任何聯繫了。”
“也好!”我言不由衷地說:“此情可待成追憶。”
厲海沒接我的話,扭過頭往岸邊走。
我跟着她,亦步亦趨。
海風如刀,片刻間失去了詩情畫意,取而代之的是徹骨的寒冷。
沙灘上的人愈來愈稀少,風球掛在半空,飄舞得如同張牙舞爪的海梟。
她去開車,讓我在路邊等。可是我看到她的車從停車場出來後,在我面前並沒有停留,徑自去了。
站在海邊的路上,我的心如同跌入了冰窟窿一般的寒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