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昶兒，你現在還小，你的想法太天真了。你以爲這事情一定會按照你所想象的、所期待的發展，但是凡事都不會那麼順利。你這樣一味的堅持，最後有可能會讓自己受傷，這並不是一個最好的選擇，你爲什麼不趁着現在還能回頭而改變心意嗎？你難道非要嚐嚐那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滋味兒嗎？”
“娘，我現在不小了。”徐昶嘆氣道，“娘，您自己閉關念佛了那麼久，但是您在過年的時候也會出來的不是嗎？難道您還一直認爲我到現在都是個小孩子？我已經十八歲了，該做什麼我自己的心裡很清楚。我早就可以明辨是非，早就可以自己做決定了。”
徐夫人明顯地頓了頓，然後眼神有些茫然。
“是啊，你現在已經十八歲了，時間過得還真快，一晃的時間你都已經十八歲了。你現在已經不再是個青澀的少年，而是個有擔當的男人了。現在想想，我竟然錯過了你那麼多年的時間，我沒能看着你長大，沒能看着你登入朝堂，現在想想卻已經太晚了。”
徐夫人一邊說着，一邊伸出手去，試圖觸碰葉廷雲的臉頰。
葉廷雲就坐在那裡，沒有躲避，任由着孃親摸他的臉。
是啊，這種感覺有多少年都沒有了呢？
記得孃親剛說要到佛堂吃齋唸佛，他便在門外敲門，想要進去見娘一面，但是娘都不給他開門。他在外面等着，等了好久，娘都沒有開門。
其實他現在也想不明白，爲什麼娘當初那麼狠心，連自己的兒子都不願意見。
“娘，我想問您一件事。”
徐夫人點了點頭：“好，你問吧，有什麼我都會回答你。”
“當年您把自己關起來說要禮佛，到底是爲什麼？”
徐夫人笑了笑，說道：“傻孩子，禮佛就是禮佛，這哪裡有什麼爲什麼？”
“那爲什麼我去找您，您都不見我？”
徐夫人的眼睛裡透着一股憂傷。
“你以爲我不想見你嗎？你是不是因此在記恨我？”
徐昶沒回答，而是讓徐夫人繼續說下去。
徐夫人點了點頭：“看來你是真的在恨我了。其實我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畢竟你是我和你爹的兒子，還有你弟弟，我不是不愛你們，只是不知道怎麼面對你們。眼看着你爹把一個個女人搬進門，又看着那些女人爲你爹生兒育女，我也是個女人，我還是你爹的原配夫人，我的心中自然會有怨恨。但是從小我娘對我的教育就是，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我不但不該心生怨恨，還應該和那些女人和睦相處，期待着他們能爲徐家繁衍子嗣。當時這些話在我腦子裡不斷地盤旋着，揮之不去，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所以脾氣開始不好。我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在你們兄弟兩個的面前，我強撐着自己，不讓你們發現到我的不對勁，擔心會嚇到你們，但是時間久了，我也有些做不到。於是我就把自己關了起來，不見你們，這樣就不會嚇到你們。我自己每天唸佛，試圖淨化自己的心情，讓自己把那些嫉妒，那些不好的想法統統洗乾淨，然後就過去了這麼多年。”
徐昶沒說話，只是他沒想到真相竟然是這樣的。
說是不震撼，那是騙人的。
他確實怨恨過自己的孃親，因爲在他和弟弟想見孃親的時候，他們那麼去求，孃親都不願意見他們。
其實他可以用最直接的方式，直接把們踹開，但他又不敢，他擔心會把娘嚇到，他擔心到那個時，候孃親就討厭他了。
他也可以扮成每天送飯的人的模樣，但他還是沒有那麼做。
他只覺得，孃親現在不想見他們，或許是他們哪裡做得不好，哪裡做錯了，既是如此，那他就努力做得更好，大概就行了吧？
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之後，他到底也不知道自己是不好在哪裡。
到後來他的事情多了，也再沒時間每天都去敲門求着孃親見他一面，他甚至都不記得自己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沒有再去了。
現在他知道，原來從頭到尾孃親都只是因爲不想傷害他們，不想嚇到他們。
老實說，現在徐昶的心情很複雜。
如果他還是之前對着孃親有一些偏見，有抱怨的話，那他要是說離家出走，基本上來說可以毫不猶豫，什麼都不想，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知道孃親確實是很愛他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好孩子，孃親真的是疼愛你的。你就聽孃親的話吧，好不好？找一個女孩子，和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生兒育女。若是你覺得對葉廷雲有虧欠的話，我可以認他做乾兒子。這一點我之前和你爹提過，你爹也很喜歡那孩子，還說那孩子如今已經和家裡斷絕了關係，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孤苦伶仃的，無依無靠。孃親也不是個心狠的人，我們可以讓他做我們的乾兒子，做你的義弟，你照樣可以照顧他，這不是很好嗎？”
聽到孃親說這些，徐昶又從自己剛纔的想法中回過神來了。
不行，他不
能這麼對廷雲，絕對不能。
“娘，我和他的感情很深，從一開始就是我追他的，若是離開了他，我也不會好過，若是我們分開，我們也不一定還能做兄弟。”徐昶頓了頓，“其實事情並沒有您想得那麼糟糕，我還有弟弟啊，爲什麼非得要我來傳宗接代呢？”
“若是你沒有孩子，你有沒有考慮過你將來怎麼辦？誰照顧你們？”
“我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那等你們老了呢？”
“我們也可以照顧彼此。”
“你們想得太天真了。”徐夫人搖了搖頭，“不行，這是行不通的，不論如何，我還是不會同意。”
“娘……”
徐夫人擺了擺手：“我今天已經很累了，不想再談論這件事，你先出去吧。”
徐昶知道娘這是不想再說下去，抿了抿脣，只得起身。
“你今天晚上出來和大家一起吃飯吧。”徐夫人頓了頓，“我知道你昨天出去之後就沒回來。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你還想去哪兒呢？”
徐昶搖頭：“不了，家裡的飯隨時都可以吃，我不放心把他一個人留在外面，他一定不會按時吃飯的。他的身體不好，我不能放着他不管。”
徐夫人有些慍怒地張開嘴想說什麼，但卻被徐昶搶了先。
“娘，既然您累了，那您就休息吧，我先回去了。有時間我會再回來看您的，希望到時候您能改變對我們的想法。”
話音剛落，徐昶就出去了，他不想再給孃親說話的時間，因爲他知道要是再說下去，恐怕他真的就回不去了。
他和廷雲說好要一起吃完飯的，他不能食言。
徐昶從徐家走的時候沒去和徐大人打招呼，他現在的心情有些複雜，不太想說話，倒是隻想一個人靜一靜，所以想了想，還是直接回去找葉廷雲吧。
“你回來啦。”
葉廷雲正翻着掌門，見徐昶回來了，趕忙站了起來。
щщщ ⊙т tκa n ⊙℃O “你總算回來了，我還以爲你不回來吃飯呢。”葉廷雲一邊說着，一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可真是餓壞了。要不是之前和你約好了一起吃完飯的，我就自己先吃了。”
徐昶扯了扯嘴角，勉強地笑了笑，然後坐了下來。
葉廷雲觀察了一下徐昶的臉色，又聯想到他去的地方，大致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心一下子也跟着沉了下來。
“你的臉色不好，不要緊吧？”
徐昶拉着葉廷雲坐下，語氣有些疲憊地說道：“我今天知道了一些事，一些之前被我誤會了的事。”
“什麼事？”
葉廷雲此時此刻其實是很緊張的，那種要被宣判的心情真是不怎麼舒服。
他這還是第一次見徐昶那麼嚴肅，顯然是發生了嚴重的事情。
他不希望是不好的結果，所謂不好的結果無非就是他的爹孃不同意他們在一起，然後他迫於無奈，所以決定放棄他，選擇自己的爹孃。
雖然這樣的選擇是無可厚非的，但他還是會很難受。
若是好的結果，那肯定就是徐昶的父母同意他們在一起了。但是看徐昶現在的臉色，很明顯不是前者。
“其實在這之前，我一直以爲我娘不喜歡我和我弟弟，所以在她閉門吃齋唸佛的時候，我們也被安排進了她誰都不見的名單中。但今天我才知道，原來我錯了，其實我娘一直都是疼愛我和我弟弟的，甚至就是因爲疼愛我們，所以才把自己關起來，怕自己當時不穩定的情緒會嚇到我們、傷害到我們。”
葉廷雲沒說話。
他是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他也知道，在這個時候其實自己什麼話都不必說，只要靜靜地聽着徐昶說，成爲他的傾聽者，讓徐昶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就好。
畢竟就算他在這個時候想說什麼，實際上也是無話可說的。
那種感覺他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沒有了，所以他們這樣應該就算是沒有共同語言了吧？
“我其實在此之前，對我娘都是有意見的，因爲我想不通她爲什麼就這麼不管我和我弟弟了。明明都是在一起，都在一個家裡，只是一個房間，隔着一道門而已，她就不讓我們走進去見她。現在知道了這個理由，我釋然了，因爲我知道我娘其實還是在乎我們的。”
聽徐昶這麼說，葉廷雲按理說應該爲徐昶而感到開心的，但是他卻怎麼都開心不起來。
這讓他怎麼開心呢？
徐昶和徐夫人之間的疙瘩已經解開了，他們是母子，徐昶那麼多年沒和徐夫人敞開過心扉，現在有了機會，母子二人談談心，談過之後，徐昶應該就不會再爲了他們的事情和孃親這麼爭執了吧？
不過雖然有些失落，但這也是個好的結果。母子兩個人能解開心結自然是好事，不然誰都不會開心啊。
就這樣，葉廷雲默默地傾聽者徐昶說他小時候的事情，雖然因爲中午沒來得及吃飯的緣故，所以他現在很餓，胃口一陣陣的痙攣，但他還是沒
有打斷徐昶的話。
徐昶現在心情應該很複雜，所以他需要讓徐昶把苦水都倒出來，把憋在心裡的話全都說出來，徐昶纔會舒服一些。
過了好久，徐昶大概是說完了吧，於是停了下來，許久都沒說話。
葉廷雲一直維持在這一個姿勢坐着，生怕自己一動就干擾了徐昶，趁着徐昶不說話的時候，他動了動自己有些麻木的身子，用手捂了捂胃口，這種不舒服的感覺似乎有些強烈。
“其實，既然你現在已經和你娘把事情說開了，你也知道你娘並沒有討厭過你，相反的，她是太愛你了，那你就該好好和你孃親相處不是嗎？其實你不該回來的，你該在家裡陪着你娘。我想你娘一定很期待你能留下來，而你也不想離開，不是嗎？”葉廷雲笑了笑，“你回去吧。”
徐昶擡起頭來看向葉廷雲，有些猶豫地開口：“我該回去嗎？”
“當然啊，這也是你想做的不是嗎？”葉廷雲把徐昶拉了起來，往門外退去，“去吧，和你爹孃還有家人坐在一起吃一頓飯，再陪你孃親說說話。”
“那你……”
“嘖，我好歹也是個成年人，我自己能照顧自己的好嗎？你快去吧，我沒什麼問題。藥我早上都吃過了，你還猶豫什麼？”葉廷雲把徐昶又往外推了推，佯裝慍怒地說道，“你再站在這門口猶豫不決的話，那我就直接關門了啊。”
徐昶點了點頭，而後轉身下樓。
見徐昶已經下樓了，葉廷雲慢慢把門關上，然後捂着自己的胃口蹲了下來。
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有多嚇人，他都能感覺到自己的額頭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好在徐昶有些晃神，所以沒注意到他的不對勁，不然就糟了。
雖然胃那麼不舒服，但是他卻一點都不想吃飯。
他突然有一種預感，那就是徐昶終於要放棄他了。
其實他不該有任何抱怨的，畢竟徐昶現在原本就是在做一個很艱難的選擇。讓徐昶在他和家人之間選擇，不論如何都是痛苦的。
很顯然，他和他的家人顯然是不能在一起的。雖然徐大人對他沒有什麼不滿，但徐夫人對他則是相當不滿。
徐昶剛和徐夫人談心，解除了誤會，在這個時候更是沒有拋棄自己的親孃。這種感覺他可以理解，如果讓他幫着徐昶做決定，他一定也會毫不猶豫地讓徐昶選家人。
現在他或許能期望的就是兩個人之後還能做朋友，徐夫人應該不會連朋友都不讓做吧？
葉廷雲有些無力。
難過嗎？當然是難過的。
所以說嘛，如果是從一開始就沒有得到過的東西，那就算失去了也會覺得無所謂，但是這是已經擁有過的東西，再失去，就會有些措手不及。
不過如果還能做朋友的話，那應該也不會太糟糕，是吧？
葉廷雲緩了一會兒，撐着自己的身體坐到凳子上，看着桌子上的賬本苦笑。
看來他還是做點正事吧，感情沒有了，總得有事業，要是什麼都沒有了，那纔是真正的可憐。
雖然他現在已經沒心情再去看這些東西了。
徐昶從樓上下來之後，整個人還是有些恍惚，還是沒回過神來，腦子裡還都是他孃親對他說的話，還有葉廷雲說讓他回家的話。
是啊，在這個時候他真是應該回家纔對。
“徐少爺，您怎麼站在這裡啊。”張三剛給客人送了菜過來，就見徐昶在那失神地站着，“您不進去和老闆吃飯嗎？”
徐昶搖頭：“不了。”
“不吃了嗎？”張三皺着眉頭說道，“那您給老闆帶吃的了？”
徐昶搖頭：“沒有。”
“那老闆豈不是到現在都還沒吃東西？老闆今天好像在外面跑了很久，回來我見老闆的起色不是很好就問老闆有沒有在外面吃東西，老闆說他沒吃午飯。我就問問老闆要不要給他準備飯菜，老闆說要等着徐公子一起吃完飯的啊。您回來的有些晚了，老闆就一直什麼都沒吃。您現在要走了，那老闆怎麼辦啊？”
徐昶聽了張三說的話之後纔回過神來。
“你說他從午飯就沒吃了？”
張三點頭：“是啊，老闆回來的時候氣色真的很不好，我看他走路都有些不穩當呢。”
徐昶懊惱地握緊拳頭。
他怎麼忘記這人不會照顧自己呢？
葉廷雲以前吃飯時間就不正常，胃本來就不好，最近又經歷了那麼多中毒的事情，傷及脾胃。這麼多天，他一直都是好好盯着葉廷雲吃飯的，不然葉廷雲就會胃疼。
他就不該相信葉廷雲說他自己會吃飯， 更不該回來得那麼晚，而且在這個時候還說要走。
他要是走了，那葉廷雲必定要餓到明天了吧。
想想剛纔葉廷雲的臉色確實很差，他竟然都沒發現！
徐昶覺得自己真是個混蛋，遇到了一些事，他竟然就忽略了葉廷雲，他都覺得自己太過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