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殷玉本來想留下來說兩句的,但是想想自己好像沒什麼想說的,於是也跟着走了。
陳勵東居高臨下冷冷的斜睨着霍瀝陽,滿臉鄙夷:“怎麼樣,衆叛親離的滋味好不好受?”
霍瀝陽躺在地上一動不能動,心裡已經把每一個人都恨了一遍。
他掙扎着坐起身靠坐在牆上,先是笑了一聲,然後又笑了一聲,接着開始狂笑,像瘋了一樣。
等笑夠了,他才發狠似的說道:“你們這些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的,一個都不會放過!”
不過,再沒人理他。
這場手術一共進行了十多個小時,等手術室的門被打開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
陳勵東在病房門外一動不動的站了整整一夜,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手術室的門,彷彿能透過那扇門看見躺在裡面的餘清微,他的心裡也一直在說,小微,堅持住,小微,堅持住。
期間陳夫人來勸過好幾次,結果他都像沒聽見一樣,連,眉毛都沒動一下,陳夫人又讓李當動手把陳勵東拖走,可是不管李當是推是拉還是扛,陳勵東都一動不動,兩隻腳像長在了地板上一樣,始終不肯挪動一步。
權振東看着他的背影,只覺得他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陣孤單絕望的氣息。
聽說狼是這個世界上最忠貞的動物,它們的一生只遵守一夫一妻制,如果其中的一方死去,另一方會一生的守侯直到自己死去,現在的陳勵東就像一匹狼,一匹孤單的狼。
如果餘清微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他必定會孤老終生。
嘆了口氣,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幸運,雖然不能和沈寧西長相廝守,但至少,她在世界的另一個地方好好的活着,如果他想知道她的消息或者像看一看她,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因着這份同情,他陪陳勵東守了一夜。
手術室的門打開的那一刻,陳勵東的眼珠終於動了一動,他一直一直看着那門,門緩緩的打開,他的視線也緩緩的移動着。
先是一個穿着淺綠色手術服的人走了出來,陳勵東想衝上去問他情況到底怎麼樣了,可是站了一夜,他的身子早就僵住,一動不能動,想要開口說話才發現嗓子也啞的不行。
權振東反倒比他還快一步朝那個醫生衝了過去。
“醫生,她怎麼樣了?”
接着韓柏遠又出來了,他摘下口罩對站在一旁木然的沒有任何神情的陳勵東說:“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聽到這句話,陳勵東已經完全不想再動了,他也恨不得自己能像餘清微那樣,一輩子沉睡過去,再也不要醒來。
“這怎麼可能?醫生,你們就不能再想想辦法?”權振東急切的追問着。
韓柏遠搖了搖頭:“她發病的太突然了,而且還血流不止,我們根本來不及做任何準備,雖然已經組織了醫院最厲害最有經驗的醫生進行聯合手術,但還是……”
他痛心的搖了搖頭:“那麼好一個姑娘,可惜了……”
說完他又和另外幾個醫生握手說着辛苦了什麼的,然後又低頭聚在一起商量着什麼。
“死了?真的死了?”沉默了一夜的霍瀝陽終於開了口,他以爲自己會很開心,畢竟餘清微把自己害的這麼慘,什麼都沒有了,他想大笑,可是笑着笑着, 眼淚卻流了下來。
“死了?餘清微竟然死了?”他喃喃說着,腦海裡忽然想起在廬山的時候餘清微對着山那邊大喊‘霍瀝陽,我愛你’時的情景。
還有她明媚如春光的笑容:“瀝陽哥,等我二十歲的時候,你來娶我好不好?”
他那時很大聲很大聲的回到:“好。”
現在想想,竟也帶上了幾分真心,淚水更是洶涌而出。
“呵呵,餘清微,這輩子真是夠了。”他抹了一把眼淚,扶着牆艱難的起身,然後挨着牆一瘸一拐的走了,嘴裡還喃喃說着,“死了好……死了好……”
說到最後連他自己也哽咽了。
陳勵東已經完全麻木,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到,他只知道自己這輩子再也看不見餘清微了。
心,猛地像被針紮了一下,破了一個口子,裡面流出一滴血,然後那針尖又順着那個口子一直往下滑,往下滑,直到,那顆心被徹底劃破,裡面的血盡數流了出來。
“餘……餘……”他艱難的喊着她的名字,每叫一下都要用力的吞嚥一下,要不然,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倒下。
“餘式……餘式……”
權振東側過臉,仰着頭硬生生的又把眼淚給逼了回去。
他拍了拍陳勵東的肩膀,想要安撫他兩句,可是一開口,卻發現連自己也是哭腔。
他不知道自己是被陳勵東的悲傷感染,還是自己本來就這麼的傷心。
“……餘清微……餘清微……”陳勵東終於完整的叫出了她的名字,心早已破碎不堪,悲傷卻無從發泄,全部鬱結在心頭,那一瞬間蒼老的容顏看的人心驚。
“餘清微……餘清微……餘清微……”他一遍一遍的喊着她的名字,彷彿能通過那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觸摸到她往西溫暖如春風的笑容。
和她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全部涌上了心頭,每一次回憶都是一把尖刀,狠狠的插進他的身體裡,五臟六腑早已被搗爛。
他從部隊回來的那天,她踮着腳尖仰着臉,假裝很欣喜的說到:“你回來了。”
其實她遊移的眼神已經出賣了她真實的情緒。
大姐讓她幫忙夾菜,她故意夾了他不喜歡吃的海蔘,結果被媽和大姐兩個人輪流教訓,他心裡雖然惱恨着她,卻還是下樓去解救了她。
可這女人,一點也不知道感恩戴德,還和他頂嘴,他不得不讓她罰站,她又怎麼都不肯求饒,真是倔強。
她對他總是不冷不熱,他還以爲她是本性如此,不會撒嬌,可是後來相處久了,他才發現,她也是個柔情似水的女子,會脆弱會哭泣,讓他心疼不已。
怕他走了以後,媽和大姐又刁難她,他帶着她買了新房,還給她安排了裝修的任務,其實她哪裡知道,他不過是怕她忘記她,總要不停的給她找事,她才能不停的想起她。
知道她的心裡面還裝着另外一個男人,他憤怒他嫉妒,他只想通過狠狠佔有她的方式來確認,她是自己的。
求婚,求了兩次,一次失敗,一次成功,第一次,她受了刺激,心理問題被勾了出來,第二次,她好不容易答應了,結果……
他不禁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克妻,要不然爲什麼每次都是在他求婚的之後餘清微出了問題。
權振東已經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聽說真正傷心的人,是連哭也哭不出來的。
陳勵東不必流眼淚,看着他一夜之間多出來的白髮就知道,他有多麼的傷心。
這個鐵血無情永遠都不會敗的男人,終於還是倒了。
餘清微慢慢地被推了出來,權振東根本不敢看她,他側過臉,右手緊緊抓住陳勵東的肩膀,語氣痛惜而又悲傷:“再看她最後一眼吧……以後……”
以後就真的再也看不見了。他哽咽的,幾乎說不出這後半句話。
他不敢看陳勵東更是不敢看,也根本不想看餘清微死去時的樣子,他早已緊緊地閉上眼睛,彷彿不看着她離去,她就能一直留在自己身邊。
淚水順着緊閉的眼角滑落,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他多想大哭一場,不顧什麼面子不顧什麼身份,放肆的宣泄着自己的悲傷。
可他不能,他怕餘清微聽到了,會走的不安心。
他以前聽人說過,剛剛死去的人她的靈魂還是有意識的,她能夠聽見最愛的人的哭泣聲,聽到了她就會不斷的回頭,會走的很不安心。
從前,他都是不信的。
可是現在,卻不敢不相信,他不想讓餘清微走的時候還在爲別人擔心,所以他硬咬着牙,不發出一點聲音。
任由淚水打溼了整張臉龐。
兩個大男人,泰山崩於前也能面不改色,此刻卻都哭成了淚人兒。
他們兩個都擋在路中間,護士長不滿地吼道:“兩位先生,麻煩讓一讓。”
陳勵東渾身都在顫抖,嘴脣顫抖的不像話,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他深呼吸了幾次,極力壓下那鋪天蓋地的絕望:“她……她……她走的時候,還安詳嗎?”
“誰走了?”護士長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們兩個,“你們快點讓開,病人還要進重病監護室。”
“什麼?”聽到這句,權振東猛得回頭,卻看見病牀上的餘清微身上都插滿了管子,臉上還帶着氧氣面罩,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種白布蓋過頭的場面。
他無比凌亂的看着護士長,然後結結巴巴的問到:“這……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護士長沒時間跟他們解釋,一把推開陳勵東然後帶着大家把餘清微往重病監護室送。
她的力氣不是很大,幾乎只是隨手一擡,居然就把陳勵東給推了出去,他的身子還打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韓柏遠已經和其他幾位醫生商量完畢,大家都散了,他走過來滿臉歉意的對陳勵東說:“對不起,我們真的已經盡力了,可是還是沒辦法……她身體的各個器官都停止了運作,我們拼盡全力也只是勉強讓她保留最後一口氣……所以,現狀病人陷入深度昏迷的狀態,這是她對自己身體的一種保護……但這種保護也是有期限的,她最多還能再活三個月。”
“什麼?她沒死?”權振東失去了往日的冷靜,竟然失控的大叫起來,“你他媽不是說……不是說死了嗎?你現在又說沒死?”
權關長竟然連髒話也彪出來了,可見他的內心是多麼的……草泥馬……
陳勵東終於回過神,他擡眼看向韓柏遠,眼裡寒光閃爍:“你……你剛剛……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