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遠封反覆看着手中的化驗單,心裡的興奮和激動第一次當着旁人的面,表現的這麼明顯。
儘管已經給莫銘天當老爸很多年了,但當初莫桐懷莫銘天的時候,他畢竟沒有親自守在旁邊,無法感受那種迎接新生命的激動和神聖。
坐在書案另一端的貝特朗看着薄遠封,眼中始終含着充滿溫和和包容的淺笑,他非常能理解薄遠封此刻的感受,併發自內心的,深深羨慕薄遠封。
當初,他自己,也錯失過這樣一個神聖而充滿幸福體驗的機會,不過幸好,上蒼還不算太虧待他,給予他了一個可以補償的機會。
薄遠封直到把懷孕通知單反覆看夠了,纔開始繼續向下看。
後面是關於胎兒的一些具體情況,然後就是莫桐的DNA以及遺傳疾病的排查,這些,薄遠封也同樣都極認真地一一看過,直到翻到倒數第二份的時候,薄遠封的手突然停住了。
目光落在熟悉的中文生產記錄上,因爲時間太過久遠,紙張已經有明顯泛黃的痕跡,但薄遠封還是很快就看明白了。
他手中握着的,該有國內S市某醫院公章的生產記錄上,明確記載着莫桐當初的出生情況。
“這……”薄遠封擡起頭看向自己對面的貝特朗,眸子裡滿是莫名。
貝特朗的臉上,始終含着淡淡的淺笑,輕輕地點了下頭,做了個手勢,示意薄遠封繼續往下看。
薄遠封迅速翻完了莫桐當年的出生記錄和出生證明後,手裡就只剩下最後一份資料。
當薄遠封的目光最後落在那份文件上時,幾乎是瞬間,他的腦子裡立刻反映出來最不可思議,也是此刻最可能的結果。
薄遠封認真閱讀着最後一份關於貝特朗的資料,目光緩緩向下移時,落在了哪行DNA代碼上。
憑藉他的過目不忘和敏感的神經系統,迅速發現其中的幾位象徵遺傳的代碼與莫桐的一模一樣。
這就是說……
薄遠封盯着手裡的幾份資料半晌無語,直至他完全將自己的情緒調整成平日的理性狀態後,才緩緩擡起眼簾,深沉的眸光落在貝特朗溫和平靜的臉上。
“這麼說,您就是莫桐的親生父親了?”薄遠封淡淡地問出口,雖然心中依然覺得很不可思議,但還是不自覺將稱謂改爲了尊稱。
貝特朗顯然已經從震驚中恢復過來,聽見薄遠封這麼問的時候,並沒有立刻承認,也沒否認。
“這畢竟是很重要,且謹慎的事情,所以,我今天跟小桐在同一家醫院再次做了DNA親子鑑定,現在我們都在等待最終的結果。”
貝特朗說話時,伸手緩緩拉開書桌左邊的抽屜,取出裡面一個古典的日記本,還有一塊真絲手帕。
“這手帕是小桐的?”
薄遠封問,他曾在莫桐行李箱裡見過一塊繡着乳白色花朵圖案的真絲手絹,聽莫桐說,那手帕好像是她母親留給她唯一的遺物。
貝特朗輕輕點頭,將摺疊整齊的真絲手帕緩緩展開,露出正中央一塊殷紅色的“莫”字。
就在此時,書房門輕輕被人敲了兩下,門外傳來莫桐的聲音。
“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親愛的!”
貝特朗話音落,莫桐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見薄遠封和貝特朗坐在書桌旁,桌上放着自己的真絲手帕,就知道,他倆在談她的身世了。
“抱歉打擾你們談話,不過我真的很想聽聽。”莫桐說話時,殷切的眸光在貝特朗和薄遠封身上轉來轉去。
薄遠封立刻站起身,走過去心疼地將莫桐的肩膀擁進懷裡。
“當然可以,孩子們,你們既然已經是夫妻,的確應該共同面對這些事。”
貝特朗很親暱地將兩人喚到自己的書桌前坐下,之後開始,慢慢地講述。
貝特朗將筆記本的扉頁輕輕翻開後,裡面露出一副手繪的茉莉花圖案,竟然與莫桐的真絲手絹上的一模一樣。
莫桐看着貝特朗的筆記本,驚訝地問:“怎麼……竟然一樣?!”
貝特朗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撫摸着筆記本扉頁上乳白色的花朵,表情露出濃濃的溫柔。
“莫莉當年,很喜歡畫茉莉花,我日記本上的這朵花,就是她親手畫的,也是因爲她的緣故,我喜歡上了茉莉花茶。”
“莫莉?是……媽媽的名字嗎?”莫桐小心翼翼地問。
薄遠封感覺到了莫桐的緊張,伸手將她緊緊擁進自己臂彎裡。
莫桐的手緊握着薄遠封的手臂,目光卻一眨不眨地望着貝特朗,期待從他的口中得知更多關於媽媽的事。
“沒錯,你媽媽的名字叫莫莉,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湊巧是在茶葉店門口,我還以爲她隨便胡謅來騙我的呢,後來才知道,她說的是真的。”
貝特朗的目光很深邃,彷彿隨着思緒的漂移,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第一次見到莫莉的時候……
“莫莉喜歡喝茶,而且特別喜歡喝茉莉花茶,她說這跟她的名字無關,就像她喜歡茉莉花,也跟她的名字無關一樣。”
貝特朗回憶起莫莉,眸子裡始終帶着濃濃的深情,而且他似乎並不介意與人分享自己對莫莉的愛,那麼執着,那麼深沉的讓人感動。
這些看在薄遠封和莫桐眼裡,不自覺開始爲那個已經離開人世許久的女人感到欣慰。
“您當時跟媽媽是在大陸生活的嗎?”
關於這一點,莫桐有很大的疑問,照理說,媽媽應該是華人沒錯,而貝特朗卻是土生土長的馬來西亞籍華人,照着麼看來,他們倆人之中,總有一個是背井離鄉的。
“說起這個,我很愧對莫莉,當初……是我騙了她……”
貝特朗說這句話時,語氣很低沉,卻毫無遮掩的坦言,緩緩低下頭,神情中有深深的無奈和更多的心痛。
莫桐看着這樣的貝特朗也很心疼,下意識伸出溫暖的小手,將貝特朗交握在一起的雙手緊緊包裹住,莫桐看得出,這件事,雖然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但貝特朗的情感卻依然無法釋懷。
貝特朗緩了緩神,擡起頭繼續說。
“你的媽媽當時還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長得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茉莉花,柔美,可愛,還有點小小的任性,有些小資習慣,卻聰明,善良,一下子就深深地吸引了我,而當時的我……”
貝特朗說到這兒時,長長地輕嘆一聲,輕聲道:“其實那是的我,不過是個從家裡逃亡出來的落魄貴族,我懦弱的靈魂,其實根本就不配被莫莉愛,可是貪婪自私,卻讓我隱瞞了自己已婚的身份,打着單身的幌子,開始跟莫莉談戀愛。”
莫桐和薄遠封聽到這個地方的時候,也都吃了一驚。
他們當然不會想到,莫桐的媽媽居然是個第三者。
儘管她自己並不知情,但她當時確確實實處在這樣一個尷尬的位置上。
“那媽媽她後來知道了嗎?”莫桐急切地問。
薄遠封感覺到了莫桐的情緒,知道她那乾淨的心靈已經開始偏袒自己的母親了,悄悄地收緊擁着她肩膀的手臂,在她耳邊輕聲提醒:“親愛的別急,讓貝慢慢說。”
莫桐聽見薄遠封這麼說,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情感失控,垂下眼簾,輕聲地說了句:“對不起……”
“說起這個,我想我有必要先說說我在馬來西亞的家庭。”話說至此,貝特朗從抽屜裡又取出一張很大的全家福。
上面有很多人,每個人都無一例外地錦衣華服,男的風姿挺拔,女的氣質高華,一看就是名門望族的大家庭。
“我的家,在馬來西亞可以算得上屈指可數的大戶人家了,從我祖父開始,就跟英國人合作,做進出口生意,我們家幾乎壟斷了所有的香料和茶葉生意,一度成爲政府唯一的採購集散商。
這個生意一直延續到我的父親,到海外經商的人越來越多,我的家族就開始轉而做港口貿易,我們家包攬了幾個重要的港口,可以說每一艘靠岸的商船,都在爲我的家族賺錢。”
“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您家的本姓是不是姓林?”薄遠封突然開口問道。
貝特朗輕輕點了下頭:“你猜的沒錯,家父正是林安泰。”
薄遠封驚訝地打量着眼前的貝特朗,緩緩開口道:“五年前,我正式踏入商業圈的時候,曾在一次全球富豪高峰會上看到過您的父親,如果我沒記錯,他當時的地位應該是馬拉西亞富豪排行榜第二的位置。”
這一次,換莫桐目瞪口呆地望向貝特朗。她一直都知道貝特朗的家族很有錢,但想不到居然有錢到這種地步。
“如果是這樣,貴府可真稱得上富可敵國了!”
薄遠封從來不拍人的馬屁,這句話,是他發自肺腑說出口的,馬來西亞的林家,恐怕全世界混商務圈的沒幾個人不知道。
聽薄遠封這麼說,貝特朗淡然一笑,語氣中卻充滿無奈。
“如果出身可以選擇,我一定不會選擇投生在這樣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