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桐向對面塔臺望過去,遠遠地瞧見玥玫手中持着與自己一樣的道具長劍。
不知爲什麼,莫桐看見那柄長劍的時候,心底莫名略過一絲寒意。
而此時,場記板發出“啪!”地一聲脆響,威亞的轉軸發出細微聲響,莫桐的腳離開了塔臺,向着對面的玥玫緩緩飛了過去。
揮動着手中的長劍,莫桐的目光望進玥玫微睞的眼眸中,凌冽的眼神,如劍戟般的寒光閃動,眼看兩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莫桐持劍迎了上去,按照規定的動作,長劍從玥玫的鬢邊劃過,而就在兩人相互交錯的一瞬。
玥玫蒼白的脣邊,卻突然露出清甜的笑靨。
陰戾的瘋癲劍魔,怎麼會有如此甜美純笑,她……
這個念頭只在莫桐心裡閃了一瞬,卻聽得頭頂傳來同樣甜美的聲線。
“莫桐,受死吧!”
聲落時,正巧是兩個威亞相互交錯之際,莫桐猛地擡頭,玥玫手中的長劍卻並未向自己刺來,而是劍鋒向上,輕輕巧巧地割上了吊威亞的鋼絲……
耳畔傳來鋼絲尖銳的迸裂聲,接下來便是下面的人羣驚恐的吼叫聲,之後是老沈緊張的叫嚷……
而這一切,都伴隨着莫桐耳邊極速墜落的風聲,然後被深邃無邊的黑暗全部吞噬……
洛安妮剛抱着一疊文件送進薄遠封的辦公室。
翻閱至文件末端,在負責人簽字的位置,薄遠封利落地簽下自己瀟灑帥氣的名字。
筆鋒剛落,電話聲起。
薄遠封伸手拿起手機,只聽了數秒,深潭般的黑眸驀地一縮,人跟着倏地站起來。
“莫桐出事了!對不起,我察覺時候,他們已經動手了!”
莫桐出事了……
薄遠封的腦子裡,最後反覆徘徊不去的,僅剩這幾個字,腳步下意識向門口疾奔,瞬間消失在總裁辦公室的走廊裡。
而站在桌邊的洛安妮,幾乎被薄遠封剛纔的神情完全驚呆地愣在原地。
從她開始就職薄遠封的私人商務助理至今,從來都沒見過桀驁冷峻的薄遠封像今天這樣……方寸大亂。
極速漂移過高速的幾個彎道,車子停在外景地門前的時候,連阿爾法羅密歐這樣專業的跑車,引擎也已經轟地燙手。
薄遠封奔進片場,分開人羣附身衝進其中。
而與此同時,救護車尖銳的鳴笛聲劃破衆人紛亂嘈雜的聲線,將一切淹沒在更加緊張的氣氛裡。
福爾馬林的味道充斥着鼻腔,擱着高高的玻璃窗,陸怡寧的目光緊緊注視着裡面牀上插着各種管子,被繃帶纏地像破玩偶一樣的莫桐。
牀邊,穿着消毒服,身材高瘦的龍硯正低下身子,仔細觀察每一個儀器的顯示數據。
陸怡寧側目,走廊盡頭,薄遠封傾長的身形倚在暗影裡。
暗影隱去了藏藍色襯衫,俊美如雕刻般的側顏,卻顯得格外白皙安靜,只是周身散發着如地獄修羅般陰鬱的氣場,使人不敢輕易靠近。
陸怡寧輕嘆,轉回身,走向始終乖乖坐在長椅上的莫銘天。
“餓了吧?乾媽帶你出去吃點東西好不好?放心,這裡有龍硯叔叔守着呢。”
莫銘天輕輕搖頭,稚嫩的小臉上平靜無波,黑白分明的澄澈大眼,閃動着純淨的眸光。
“我不餓,等媽咪醒來找不到天天會急,我等她醒來一起去吃東西!”
陸怡寧眼圈一紅,將莫銘天攬進懷裡。
此時,重症監護室的門開了,龍硯從裡面走了出來。
“小桐怎麼樣了?”陸怡寧立刻起身迎過去。
“幸好現場有氣墊保護,只有兩根肋骨斷裂,另外大腿骨有錯位,其餘的都是軟組織挫傷,修養一段時間就會好。”
聽龍硯這麼說,陸怡寧稍稍放下心,又看了眼監護室:“小桐什麼時候能醒來?”
龍硯卻蹙眉搖了搖頭:“這個我不確定,小桐幾年前頭部有過一次重擊傷,這次高空摔落,又撞擊到了先前的位置,昏迷的時間恐怕會長一點。”
“龍硯叔叔,媽咪一定會醒過來吧?”莫銘天稚嫩的聲線突然插進來問道。
龍硯微笑撫了撫莫銘天的發頂:“天天放心,媽咪一定會醒過來的,只是媽咪現在累了,多睡兩天而已。”
聽龍硯這麼說,莫銘天稚嫩的小臉上綻出兩枚可愛的梨渦。
“沒關係,讓她多睡兩天,咱們不急,慢慢等着。”莫銘天說完,走至玻璃窗前,小手貼在玻璃上,靜靜地看着裡面渾身裹着雪白紗布的莫桐。
小孩子越是懂事,越是讓人心疼,陸怡寧和龍硯對視一眼,目中皆是濃濃的動容。
龍硯側目,眸光移向走廊盡頭的薄遠封。
“你在這裡照顧天天,我過去一下。”
陸怡寧輕輕點頭,龍硯向着薄遠封走了過去。
兩個人面對面站着,聲音很小,聽不清說了些什麼,龍硯最後拍了拍薄遠封的肩膀,消失在走廊轉彎。
薄遠封一個人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轉而向陸怡寧這邊走過來。
走至近前,薄遠封側目看了眼玻璃窗裡,目光轉向陸怡寧。
“小桐和天天先拜託你,我出去辦點事。”
陸怡寧看着薄遠封沉寂冰冷的眸光,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輕輕地點了下頭。
薄遠封伸手在莫銘天柔軟的發頂撫了撫,轉身向醫院走廊另一端行去。
入夜時分,醫院的大門口比白天清淨了不少,路燈下銀白色的幻影,看起來更加地惹眼。
薄遠封緩步走過去,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座裡。
鷹嘴裡含着根抽了一半的煙,淡藍色的煙霧環繞在鼻息間。
看見薄遠封上來,鷹想了想,從盒子裡敲出一根遞過去。
薄遠封接過煙,順手拔出車上的點菸器,車裡的煙霧更濃了幾分。
鷹刻着刀疤的半邊脣角牽了牽,如果他沒記錯,這還是薄遠封五年來第一次碰煙。
倆人默默抽了有半隻煙的功夫,鷹從後座拿過來一個長長的黑色絨布套子,遞在薄遠封眼見。
薄遠封將煙探出車窗外,接過鷹遞過來的東西,緩緩脫下黑色絨布套,昏黃色的路燈由車窗內射進來,斜斜地在雪亮的寒刃上籠罩了一層薄金。
薄遠封伸出拇指試了試刀鋒,菱脣勾了勾。
“COLT,戈特爾專業軍刀,冷鋼刀中的翹楚,看來,她終於還是動用了藤井家族的資源。”
鷹輕輕點頭:“上次你去找過藤井艾之後,沒多久,我在進出關人員資料裡發現了她的護照信息,我以爲……沒想到藤井家族的觸角伸的這麼長!”
薄遠封始終淡淡勾着脣,目光打量着眼前冷森森的軍刀,眸中的寒光,卻比刀刃更勝一籌。
“你暫時不用理藤井家的人,她現在肯定已經回島國去了,這段時間,你只要守在醫院裡注意小桐的安全,其餘的我會去安排。”
鷹淺笑:“跟你一起這麼多年,你還是頭一回讓我去保護一個……女人。”
薄遠封知道鷹是在跟自己隨意調侃,臉上略顯凝重的表情卻絲毫沒變。
“小桐先前失去的那部分記憶,不知道她這一次會不會……”
車子緩緩駛離醫院的大門,碾碎路燈灑下的一地靜謐,消失在暮色微嵐中。
門鈴響了兩聲,黃奕臣從一堆專業心理學書籍中擡起白淨的俊彥,微微蹙眉看了眼牆上的掛鐘,起身向門口走去。
剛拉開門,一具沉重的身體立刻跌進自己的臂彎裡。
黃奕臣白淨的俊臉變了變,隨即將渾身撲鼻酒氣的薄遠封挽扶進房間。
將薄遠封傾長的身子拋進沙發裡,頓時將精緻的布藝沙發塞的滿滿的。
黃奕臣走至冰箱前,從冷藏櫃裡取出一支葡萄糖,利落地敲掉玻璃冒,將針劑中的透明液體倒進一支幹淨的玻璃杯。
強行將葡萄糖給薄遠封灌下去,黃奕臣脣邊噙着淡笑望着臉色漸漸恢復紅潤的薄遠封。
“怎樣樣?三瓶伏特加的感覺是不是很爽?”黃奕臣笑問。
薄遠封脣邊牽出淡笑:“還是你懂我,這酒真他媽的烈!”
黃奕臣無奈搖頭:“每次你們小兩口鬧彆扭,這些好酒就跟着受虐!說吧,這次又怎麼了?”
聽黃奕臣開口詢問,薄遠封英挺的劍眉微蹙着,臉上映出難掩的痛苦。
“奕臣,還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我最擔心的是什麼嗎?”
黃奕臣皺了皺眉,側目看向薄遠封緊閉着的纖長眼睫:“怎麼?莫桐恢復記憶了……”
薄遠封閉着眼,輕輕搖了搖頭:“我現在也不清楚,但是很害怕,很害怕她真的恢復記憶,想起以前的那些事,然後決絕地離開……”
黃奕臣靜靜地聽着,因爲醉酒,薄遠封嘴裡吐字含糊不清,但臉上的表情,卻是再明顯不過。
看着他痛苦地糾結,黃奕臣心裡悄然翻涌着一陣陣的疼惜。
眼眸微黯,狹長而清秀的眸子,不自覺望向牆角放置的,貯藏藥品的專用冷櫃。
“遠封,莫桐對你,真的這麼重要嗎?”黃奕臣問話時,語氣淡淡的,聽不出表情。
平靜的眸子,凝注着薄遠封微薰的俊臉,雖然宿醉,卻依然好看的如同希臘神話中的太陽神阿波羅。
薄遠封微眯着眸子,笑的如慵懶的捷豹。
“廢話!莫桐是我寧可用生命去換的女人,是我兒子的媽,你說她對我重不重要?”
薄遠封說話時,黃奕臣寧靜的目光始終沒離開他的臉,安靜的長眸中悄然滲出一線……癡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