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
午後, 安靜的病房裡忽然響起一聲聲嘶力竭地呼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陷入沉睡已久的黎無思像被電擊了一般,從牀上彈坐起來,渾身都被汗溼透了, 臉色慘白得可怕。
“呀!無思, 你醒了!”黎母最先反應過來, 一個箭步上前抓住她的身體, 查看她的狀況, “無思,你可醒了!我去叫醫生過來,對, 我這就去叫醫生。”
“媽。”黎無思拉住因爲太過高興而激動到手忙腳亂的母親,一字一頓道:“媽, 我要見溫是安。”
黎母愣了一下, 回答道:“好, 等醫生給你檢查完,我就陪你去找他。”
沒想到母親非但不阻止, 甚至還要陪她一起去,黎無思很是詫異,瞪着母親,一時語塞。
黎母慈愛地衝她笑笑,轉身出去找醫生。
檢查很快做完了, 黎無思的身體狀況良好。送醫生出去之後, 黎母把黎無思的手機遞給她, 讓她給溫是安打電話。
明明想立刻見到他, 可是拿到手機, 在通訊錄上翻到他的名字時,她整個人就像是發條損壞了的玩偶, 死死地卡住了,只有心跳一陣急似一陣,撞得胸/口生疼。
“怎麼了?你不是要見他嗎?不打電話怎麼知道他現在在哪裡?”黎母狐疑地看着她。
“媽……”良久,黎無思終於動了動。她轉過頭來看着母親,赫然淚流滿面,“媽,錯了,一切都錯了……”
“錯了?什麼錯了?”黎母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黎無思哽咽得厲害,說不下去,嚶嚀一聲,撲進母親的懷抱,失聲痛哭。
“哎喲,你這是要急死我啊!到底怎麼了?”黎母又是心急又是心疼,想追問,又不忍心問下去,只好一聲嘆息,緊緊抱住女兒,像小時候哄她睡覺一樣輕輕拍打她的背。
哭了好一陣子,黎無思情緒平靜下來,猶豫再三,鼓起勇氣重新拿起手機,給溫是安打電話。
溫是安正在咖啡廳爭取一位潛在大客戶。這位投資專家剛剛見過了萬良生。
忽然,他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他生怕是父親或叔叔有事,悄悄取出手機,在桌下查看。
看到屏幕上黎無思的名字,他情緒一個大波動,差點把手機摔在地上。
趙楊坐在他身邊,也看到了黎無思三個字,不禁也是臉色一變,不着痕跡地碰了碰溫是安,提醒他不要分神。
誰料溫是安猛地站起來,沒和大客戶打招呼就奪門而出。大客戶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對不起,魏董,最近溫總的父親和叔叔接連病重,這個電話肯定是醫院打過來的。爲人子的心情,懇請魏董體諒。”趙楊趕忙起身打圓場。
聽說是因爲親人病重,魏董臉色緩和不少,道:“孝順的人當然不應該責怪。不過,趙助理,我的時間很有限,今天晚上我就要飛加拿大。原本我們公司是不打算在這裡投資項目的,我也是被溫總的誠意打動,纔給了他三個小時的時間。”
“謝謝魏董理解!是這樣的,這個方案我也是主要參與者之一,魏董如果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我很願意爲您服務。”
“方案我還是比較滿意的,但是這個盈利分成,我們是不是還可以再討論討論?萬董給我們的分成可比你們高得多,方案雖說比不上你們的潛力大,但是站在投資回報比的角度上,我們投萬董也不吃虧。”
“魏董理想的數字是?”
“我還是跟溫總直接談吧,還剩十分鐘,爲了一個數字,就不要來回傳話了,畢竟你做不了主嘛。”魏董笑着擺擺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魏董臉上的不耐煩越來越明顯。
“魏董,我去叫一下溫總。”趙楊連忙跑出去找溫是安,跑遍了咖啡廳都沒看到他。他頭皮一緊,跑到外面一看,溫總的車子果然已經不在了。
這個黎無思,唉,說她是溫總的剋星,話雖然重,事實卻就是如此。最近溫總爲了她搞得焦頭爛額,董事長兄弟倆又接連病重,他分身乏術,根本不能專注公司的運營,萬良生趁機發難,一連挖走了兩個大投資商,又聯合一家和是真有過爭地糾紛的公司舊事重提,胡攪蠻纏,非要和是真打官司。如果能爭取到這個魏董,是真一連串的不順都能迎刃而解,可是她偏偏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
“是安,我們見一面吧。我要去哪裡找你?”
“你就在醫院待着別動,我現在過去找你。”
“那我就在醫院後院的人工湖邊等你。”
一路風馳電掣,溫是安的心卻不像飛馳的車子這般堅定。無思醒了,這讓他欣喜若狂,可是,她到底想跟他說什麼?是分手,還是原諒?
想到這裡,他苦笑了一下。到了這個時候,他居然還在奢望她的原諒。
再過一個紅綠燈,醫院就到了。車子在十字路口停下等紅燈,就在這個時候,溫是安收到了黎無思的短信。
“還是不要見面了,我還沒有做好面對你的準備。”
一瞬間,他激動的心往下一沉,身體僵住了,一動也不能動,失望像藤蔓恣意纏繞着他,勒得他難受極了。
“滴——”
綠燈亮了好幾秒,後車司機不耐煩的鳴笛將他驚醒,他嘆口氣,過了路口,調轉車頭往回趕。
趕回咖啡廳的包廂,他只看到趙楊一個人在收拾東西。
“魏董呢?”
趙楊嘆息着搖搖頭,“魏董趕飛機去了。”
“立刻帶上資料去機場!”
“魏董已經答應萬良生,投資他們的項目了。”
趙楊的話成功讓他停在門口,差點一個趔趄。他原地站了一會兒,慢慢走到沙發邊坐下,整個人靠在靠背上,閉上眼睛,不再說話,看上去很疲倦。
趙楊明白他的心情,也不再說話,默默坐到對面陪他。
翌日,看到來找她的趙楊,黎無思愣住了。
兩人在人工湖邊站定,趙楊開門見山道:“黎小姐,要不要和溫總重新在一起,請你儘快做個決定。”
黎無思眉頭一跳,無言以對。
“我知道你很爲難,所以,我是來幫你的。”
“幫我?”黎無思疑惑地蹙眉。
趙楊微微點頭,“就從三年前你陷入昏迷之後說起吧。在被董事長強制送到紐約之前,溫總用盡了一切辦法,把你隱藏在大衆視線之外。到紐約之後,爲了回國找你,絕食、跳樓、自殘……所有能想到的辦法他都做了。那個時候,他瘦得皮包骨頭,到最後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另一邊的新山醫院裡,溫明遠感覺病房裡悶氣,坐上輪椅出來,不知爲何,忽然就很想去看溫明義。
他在精神科看到溫明義的時候,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瘦得根骨畢現,眼突如蛙,蒼老如耄耋老人般的男人,居然是他的弟弟!
他不由得想起從前他們年輕的時候。他們雖是同胞兄弟,但是一個像父親,一個像母親。弟弟遺傳了母親所有的優點,俊朗秀氣,氣質溫謙,無論誰跟他說話都會覺得如沐春風。而他這個哥哥就長得粗獷許多,性格冷淡嚴苛,人緣一向不如弟弟。
自從弟弟突然發病住進新山醫院後,他們已經有五六年沒見了,沒想到從前的翩翩富家公子哥,竟然成了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看到他,溫明義猛地怔了一下,原本還是安靜狀態,忽然就坐在牀上胡亂轉動身體,口中喃喃亂語。
看護進來給溫明義喂粥吃,他一點也不配合,枯槁的雙手抓住看護的手腕,不讓她靠近自己。就這麼一會兒,看護的手腕就多了幾道紅腫的指印,疼得她眼泛淚光。
“我來吧。”溫明遠接過粥碗,用勺子舀一口送到溫明義嘴邊。
溫明義別過臉去,伸手去擋,一勺子的粥都翻在溫明遠手上。
溫明遠拿過牀頭櫃上的抽紙來擦手,一邊說道:“你小時候有一次生病,也是不肯吃飯,非要吃冰淇淋,我去餵你,你把整碗粥都打翻在我腿上,好長時間那個燙疤才褪色。”
像是聽懂了他在說什麼,溫明義忽然安靜下來,迷茫地看着他。
溫明遠也看着他,一聲嘆息,柔和的目光犀利起來,“誰能想到,那麼天真可愛的你,居然會變成一個城府極深,心思陰鷙的陰謀家?你想要是真,想要溫家全部的財產,但你爲什麼非要裝作什麼都不想要?我從沒想過跟任何人爭,可是你!你在溫家的勾心鬥角中暗暗做手腳,推波助瀾,想讓我們所有人兩敗俱傷,你就能坐收漁翁之利。如果不是你,他們就沒有機會害死淑月!你敗壞淑月的名聲,讓她在姑嫂的奚落和諷刺中患了抑鬱症,最終自殺!溫明義,你好狠的心吶!你害死淑月,搶走我的兒子,殺死我的孫子,你害我家破人亡!”
這一番嚴厲的指控一句接着一句,完全不給人喘息的空間。他死死地盯着溫明義,試圖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一絲破綻。他這個弟弟太會演戲了!
溫明義被他激烈的反應嚇到了,退到牆角,瑟縮成一團,可憐兮兮地望着他。
“你還裝!”溫明遠激動地額頭青筋暴起,他幾乎從輪椅上站起來了,因爲雙腿無力,又重重跌坐下去。
這個動作又把溫明義嚇到了,他下意識往後退,一腳踩到牀沿外,從牀上摔下來,後腦在牀頭櫃角上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