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無思剛掛掉老闆的電話，是真總部的電話便打進來了。
公關部經理按計劃向她確認是否抄襲，得到她沒有抄襲的肯定答覆後，又向她傳達了總部的意見：不要主動露面，一切由他們部來處理。
她照常到公司上班，發現周圍的同事也在討論抄襲事件。整個公司只有老闆知道她就是夕霧，自然沒有人會在她面前有所顧忌。她靜靜地聽着，一邊按部就班做着自己的工作。空閒之餘，她就在網上搜那位凌嘉的信息，但是除了仿真花藝達人這個標籤，她根本找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老闆透過辦公室的落地玻璃門觀察她，時刻做好彙報準備。
果然，過了十點，公關部從總部打來三次電話，詢問黎無思的狀況。
“沒有反應？”溫是安微微蹙眉。
趙楊點點頭，“是的。公關部得到的反饋就是這樣的。黎小姐一直在認真工作，沒有表現出什麼特別的情緒。”
溫是安若有所思地捻了捻手中的鋼筆，暗忖道：該不會又是她那固執的自尊在作祟，硬要表面逞強吧？
“真的一點反應也沒有？”他再次確認。
“沒有。張老闆也覺得奇怪，問了她一句。”
“她怎麼回答的？”
“她說，沒有抄襲就是沒有抄襲，與其爲莫須有的斥責六神無主，不如調整好狀態隨時應戰。”
溫是安愣了一下，嘴角露出笑意。看來他是白擔心了。黎無思，她好像真的連性格都重生了。換作從前，就算再確信自己無辜，她也說不出這樣瀟灑的話來。因爲骨子裡舍不去的自卑，她曾經是那樣習慣於謹慎和內斂。
“溫總，記者發佈會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凌嘉以前在網絡上留下的信息正在進行第三次篩查處理。尼諾大師的航班今晚九點半抵達，接機人員已經安排好了。”趙楊又道。
“嗯。讓抄襲事件再發酵一段時間，記者發佈會就定在明天上午十點吧。瑞爾那邊有什麼反應？”
“也沒什麼動靜，看得出來，他們已經明白我們的意圖，我猜想，他們應該會以更具話題性的新聞和我們競爭。”
“你是說瑞爾的參賽選手？”
“不是，是評委。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尼諾大師的學生雷讓，但是瑞爾還在爭取。”
溫是安哼笑一聲，他太瞭解萬良生了。尼諾已經口頭應允做國際大賽的評委之一，如果讓曾經背叛過他的雷讓同列評委席，這可比小小的抄襲事件要勁爆得多。這一定會是萬良生的選擇。
只可惜，萬良生並不知道，在雷讓堅持不懈整整五年，每天一封近萬字道歉信的懺悔之下，尼諾已經和他冰釋前嫌。只不過師生倆爲防外界再拿這件事做文章，彼此很默契地沒有對外提及罷了。
所以，萬良生當然要努力爭取，因爲能吸引雷讓點頭的，只有這場停辦了六年的國際大賽最終的大獎。可是能說服雷讓放棄的理由就太多了，僅僅是不讓自己和老師再次成爲輿論焦點，好像就已經足夠了。
看來，他可能要跟尼諾打個招呼，讓他推雷讓一把，順便幫幫萬良生。
“那瑞爾的參賽選手確定了嗎？”他看向趙楊。
“確定了，是流年定製花藝的設計師李倩。”
“李倩？”溫是安鬆開的眉頭再次輕蹙起來，“是有點名氣，但也只是有點名氣而已。”
“李倩是雷讓的某一任前女友。”趙楊不疾不徐地解釋。
溫是安呵呵一笑，“瑞爾是打算安排一場狗血戲碼啊。正好，我也很久沒看戲了。原本瑞爾集中精力搞鉑金大廈中心廣場項目，流動資金綽綽有餘，現在多了這個國際大賽，萬一有項目投資人撤資……”
“我明白。”趙楊臉上也露出笑意。看來近年來，瑞爾是被是真打擊慘了，這次真有些急功近利。當然，這全靠溫總的套路設計得夠深。就算是曾經的商場奇人萬良生，也不得不佩服溫總的商業才華，所以，纔會溫總竭力想做的項目，“好不容易”落到他手裡，他當然不會放過。
夜漸漸深了，網絡上抄襲事件的熱度卻絲毫沒有減退。黎無思滑動鼠標，皺起眉頭，心裡又好氣又好笑。
一天的時間，她緘默不語，凌嘉卻一刻也沒停下。微博一條一條地發，文字每條都不同，配圖卻都是一樣的。那些所謂的抄襲證據對比圖做得很是逼真，逼真到她看了很久都看不出破綻，恍惚間差點連自己都覺得是真的。
雖然她確認自己沒有錯，但她並不是聖人，看到網友們層出不窮的負面評論，她無數次想放任自己的衝動，在各個論壇、網站、APP註冊賬號懟網友。
說實話，從出生到現在她所有留存的記憶中，像現在這樣被各方聲音織成的壓力網團團包裹住的情形，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如果不是那個來學校社會實踐的大學生替她解圍，還資助她完成眼部手術，她絕不可能是現在這個自信、快樂的黎無思。但是很可惜，關於那個大學生，她只記得一個模糊的身影，至今無法報答。
一陣風從窗外吹來，她回過神，看一眼桌上那座新鬧鐘，外殼上有可愛的兔耳朵。那個署名A的神秘人又給她寄小禮物了。查不到A的身份，她總是一廂情願地幻想着，他就是從前的那個大學生。
時針正向22:00進發，今天一整天，她都沒看到總部有處理這件事的跡象。
她忽然一個激靈，想起來，今天一整天，她都沒跟葉聰聯繫。其實葉聰給她發過微信、打過電話，但是她全部心神都被抄襲事件糾纏住，本想着從公司回來之後給他回電話，誰知道又忘了。
她連忙拿起手機，給葉聰打電話。
“喂。”葉聰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葉聰，對不起啊，我一直在跟進抄襲的事情，忘了給你回電話。”
“沒關係。你還好嗎？”
“還好，就是覺得有點莫名其妙，那個凌嘉我根本就不認識。”
“我知道，別害怕，事情一定會解釋清楚的。今天一整天你都在擔心這件事吧？晚飯有沒有好好吃？我本來想去你家找你的，但是我被臨時安排出差。現在我人在P市。”
“有，晚飯我有好好吃。你在那邊怎麼樣？什麼時候到的？那邊天氣好嗎？東西有沒有帶全啊？”黎無思微微一笑，葉聰關切的話語讓她心情好多了。
“下午到的，一切都好。”黎無思一連串的關心顯然讓葉聰也開心起來，“無思，其實……”
“嗯？”
“其實……昨天，是我不對，是我小氣了。你明明是去跟那位溫總說清楚的，我卻不體諒你，還給你壓力。無思，等我從P市回來，我們一起去海芋樂園好不好？聽說那裡的許願池特別靈，我想帶你去許願。我們還要……”
黎無思滿眼笑意地聽着，忽然看到網頁上跳出一則最新消息：“是真集團將於明日上午十點召開記者發佈會迴應抄襲事件。”
幾乎是同時，這個消息就被轉載到論壇熱帖，還有人在微博上圈了凌嘉，等着她的迴應。網友們紛紛猜測，夕霧和凌嘉會不會同時出現在記者會上。
既然要召開記者發佈會，總部應該會通知她做相應的準備吧？至少應該有發言通稿纔對。難道因爲她正在給葉聰打電話，所以總部的電話打不進來？
“無思？無思？你在聽我說嗎？”葉聰連聲呼喚。
黎無思回過神來，連忙回答，“在，我在聽。”
“你說好不好？”葉聰緊接着問道。
“啊？好不好？你剛剛……說什麼了，對不起啊，我沒聽清。”黎無思抱歉地笑了笑。
沉默片刻，葉聰才道：“沒事。無思，先不跟你說了，我還有事要做。”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冷淡。
想着可能錯過了總部的電話，黎無思也沒在意細節，爽快地應了一聲，“好，再見。”
又是一陣沉默，葉聰才收了線。
捧着手機等了五分鐘，黎無思直接撥通公關部經理的電話，“您好，我是夕霧，請問明天的記者發佈會需要我準備些什麼嗎？”
“不用了，您只要不主動露面就行。”
“不用、不用我去嗎？我是……當事人啊。”黎無思驚訝地揚了揚眉毛。
“是的，請您放心，我們會處理好的。需要您配合的時候，我們會提前跟您聯繫的。”
“好吧。”掛斷電話，黎無思心裡卻忽然沒底了。總部到底會怎麼處理這件事情？他們居然用不到當事人？
思索間，她的視線不經意間再次落在A隨鬧鐘寄過來的字條上。
“一切都會過去的。黎無思，你是最棒的。A”
她把字條拿起來，一個字一個字地看一遍，給自己鼓勁道：“對，一切都會過去的。不知道我這輩子有沒有機會知道你是誰呢？”
溫是安正在給自己倒紅酒，忽然毫無預兆地打了個噴嚏。他把睡袍緊了緊，心想，他不會是又要感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