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修遠拎着精緻的紅木飯盒向僵立着的復爺爺走去,在牀邊停下。柔聲道:“爺爺。還沒吃早餐吧。”說着將飯盒朝前遞了遞。
這時的復爺爺當然是沒有胃口的,只看了一眼飯盒。便又將視線轉回了雙目禁閉的復奶奶臉上,聲音蒼老,透出難以掩蓋的疲憊,“放這吧。”
他有些不忍,知道老爺子的身體也不好。這一系列事情下來,他怕復爺爺的身子骨受不住。不禁脫口而出道:“爺爺,再怎麼樣。身體也是最重要的。”
許是老人的犟脾氣上來了,擰緊了花白的眉揚聲道:“我叫你就放在這,沒聽到嗎?”說着,還使勁一敲柺杖。“我身體?哼,好的很呢!”
旁邊的葉安迪見狀,怕老爺子發更大的脾氣。趕緊出來打圓場,“好好好。修遠,你先把飯放這,去忙自己的事吧。媽待會兒陪爺爺吃飯啊。”
復修遠的表情未變。也知道不能和他用強硬的態度,便向左挪了幾步,把飯盒放在乳白色的牀旁櫃上,丟下一句“記得趁熱吃”便轉身離開。
在那一瞬間視線中卻沒有出現路蔓的身影,閃爍的眸子不由暗沉起來,腳步加快。
此時,路蔓正在樓下vip病房專屬餐廳吃着還算豐盛的早點。這個點,已經已經算是比較遲了,是以周圍也沒有多少食客,環境安靜。
她就靜靜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嫩白修長的手指拿着個豆沙包,緩緩遞到脣邊,咬上一口,黑色的餡便露了出來,口中的味覺甜到苦澀。
她搖了搖頭,暗嘲自己太過矯情。
他不珍惜她,她難道不能善待自己嗎?即使是爲了孩子,也得好好吃飯。
把目光投向遠處的似乎能捅破雲霄的高樓大廈,就着牛奶,想要將餐盤裡的食物一股腦全都吃掉。
不期然的一個擡頭間,她竟不知道復修遠什麼時候坐在了她的對面,雙腿交疊,神色冷冽的看着她,緊抿的脣角昭示着暴風雨前的寧靜。
她眼皮一跳,雖然訝異於他的突然出現,但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眼神匆匆滑過他,隨後又落在了還剩半口的豆沙包上,張口欲吃。
這個女人竟然這樣肆無忌憚地敢無視他!
濃濃的不悅從心底蔓延上他俊秀的臉龐,額角上的青筋隱隱跳動,似乎在極力忍耐着滔天的怒火。
他忽然站了起來,俯視着若無其事的路蔓,一字一句道:”別吃了!“
聲音不大不小,卻能讓用餐的食客聽個正着,紛紛朝他們投過來好奇地目光。
她的原本就冰涼的心在他說出這句話時,立刻沉入谷底,帶出絲絲縷縷的痛感,尖銳地刺激着她敏感脆弱的神經。
呵,多霸道,這下連飯也不給她吃了,真當她只是一件玩具?只用在他不開心的時候暫時扮演一下小丑的角色?然後無聊的時候就逗弄逗弄?
路蔓擡起頭仰視他,目光堅韌,脣角勉強勾起一個完美的弧度,反問道:“我餓了,難道不可以吃飯嗎?你憑什麼這麼命令我?”
聞言,復修遠的表情更加僵凝,看向她的目光帶上了一絲不耐,冷冷地重複道:“別吃了!”說着,眸光快速掃過她餐盤裡的一些簡陋食物,露出嫌惡的表情。
她只當沒有聽到,一下子將半個豆沙包都塞進了嘴裡,任甜到發苦的味道從她的嘴裡蔓延開來,一直滲入到五臟六腑。
“路蔓!”復修遠揚聲叫道,一把推開她的餐盤,聲線裡壓着快要蓬勃而出的怒火,“你是真想和我作對?”
手邊的盤子被推開,她彷彿突然失去了寄託,愣愣地盯着自己修剪平整的指甲看,其實思緒早就已經飄遠了。
良久,她勾了勾脣角,站起身來,和他卷着風暴的眸子平視,用淡的不能再淡的聲音道:“好了,我吃飽了。”說完,就要轉身離開。
可是,還沒擡腳,便被左側的男人拽住了手腕,耳邊傳來他咬牙切齒的聲音,“路蔓,你真是可以啊,三番兩次挑戰我的耐心!”
她涼涼一笑,眉眼彎彎,像是受到老師誇獎的小學生那樣高興,“謙虛”地迴應道:“您真是太擡舉我了,不敢當啊。”
面上的雲淡風輕和痛徹心扉形成鮮明對比,猶如水與火的相撞,毫不留情地折磨着已經千瘡百孔的心。
“你那是什麼表情?”復修遠突然覺得看不懂眼前的女人了,她學會了僞裝,把所有的情緒都掩埋在心底,用一張假面在和他抗衡着,“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醜。”讓他很厭惡!
面對他周身散發出的冷冽,她還是不動聲色,貌似輕鬆地聳了一下變得僵硬的肩,不甘示弱地反問道:“我以爲您這麼急着讓我別吃,是有什麼大事呢?沒想到就是爲了罵我一句‘醜’。對啊,我是沒顧悅漂亮呵。”
不知爲何,在她提到顧悅時,他狹長的鳳眸裡快速閃過一抹辨識不清的情緒,身上的煞氣也消了點,輕啓薄脣道:“跟我走。”
忽的,她眼神一閃,自顧自地帶着驚喜猜測道:“難道是奶奶醒了?!”說到最後兩個字時,她的聲音不受控制地大了起來,好似能掃去剛纔升起的所有陰霾。
他根本沒想到她竟會有這麼強烈的反應,一時間不由怔住,眼底映出她欣喜異常的表情,新開始慢慢變軟,卻也只能殘忍打破她的美好的猜測。
“不是。”
話音剛落,她的小臉就立刻垮了下來,失望之情顯而易見,“那您有何貴幹?”語氣稀鬆,疏離之意很是明顯。
您?她竟然用這麼疏離的敬語來稱呼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巨大的憤怒滅頂而來,沖塌了他的理智,擡手狠狠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聲線低沉,“你是活膩了?”
下巴處傳來一陣鈍痛,刺激着她的感官。
閉了閉眼,又睜開,眼神毫不退縮,面容平靜道:”怎麼可能,當然沒有活膩。“
復修遠顯然對她這個反應很不滿意,憤怒促使他手上的力道漸漸加重,附在她的耳邊一字一句道:“路蔓,別以爲我最近對你寬容,你就可以肆無忌憚了。我告訴你在我眼裡,你就只是一個生產的工具而已!”
從他口中吐出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根根尖銳的倒刺,毫不留情地捅進她的心窩裡,再用力拔出來,帶出一片血肉模糊。
明明都是已經知道的事實,但現在聽來爲什麼又那麼讓她心痛?痛的無法接受?
她慼慼地笑了,似乎從每個毛孔裡都漫出了悲傷。
工具,就只是個工具而已……
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自己這個殘忍的事實,直到下嘴脣被咬破纔回歸現實。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不忍,將手上的力道鬆了些,接着擡起另一隻手,想要掰開她緊咬的嘴脣。
她倔強地偏過頭去,用一種毫無起伏的語氣道:“到底有什麼事?沒事我就先走了。”
“你敢走試試?”他怒意又暴增,無法忍受這個女人三番五次的逃離。
她像是沒聽到,腳步不慢,眼看就要出了餐廳,最後一刻卻被一隻有力的大手給拽到了懷裡,淡淡的菸草味撲鼻而來——這曾是她最喜歡的味道,現在卻變得那麼刺鼻。
她用力掙了掙,沒有一絲鬆動的跡象,只得悶聲道:“放開!”夾雜着濃濃的不滿,“你憑什麼不讓我走?”
他不答反問,聲線沉沉,瀕臨爆發的邊緣,“我什麼時候允許你走了?”
“好,那你告訴我,你有什麼事能讓我留下來?”
“小勤準備了早餐。”聲音仍舊低沉,但洶涌的怒氣似乎消了一點。
隨着話音落下,她的面頰上撲來一陣熱氣,很瘙癢的。她只得一邊微微偏過頭去躲避,一邊陳述道:“我已經飽了。”她真是越來越不懂眼前男人的想法了,最近一段時間真是愈加霸道!
男人似乎在思考着什麼,不言也不語,空氣裡瀰漫着一陣令人很不自在的沉默。
他不說話,讓路蔓心裡慌的厲害,又突然想起他們所佔的地方是餐廳的正門,來來往往的人雖然不算多,但每個經過的人都會朝這個方向投來“注目禮”。
她渾身不自在,頭皮發麻,只想馬上離開,手上使了力,推着他寬闊的胸膛,道:“好了,放開我,要吃你自己去,我不奉陪!”
下一秒,他卻將她禁錮得更緊,用了很大的力道,像是要把她揉進血肉裡,用大提琴般悅耳的聲音道:“別動。”
那一刻,很不爭氣地,她的心又鬼使神差地軟了下來,耳邊彷彿能夠聽到胸腔裡“咚咚咚”的響聲,一聲一聲,引起鼓膜的震動。
她的頭挨着他跳動規律的胸膛,幅度很小地動了動脣,“放開我。”
這一次,聲音很小,細若蚊吟,彷彿只是個必做不可的儀式而已,沒有絲毫攻擊性。
良久,頭頂才響起他很簡短的一句話,立即把她從天堂打入地獄,又似一根尖銳的刺捅進她的心口。
“榮叔就在門口,別動。”
那一刻,她手腳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