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暮雲怔愣了片刻才明白過來她問的是什麼,兩道原本展開的眉一時壓緊,臉色也嚴肅起來,道:“這件事情已經交給律師全權處理,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提起訴訟。這次,所有傷害你的人,都要付出最沉重的代價!”
他有這個能力。都說法律是公正的,但林洛黛知道,這個世界上,法律還是拗不過錢。有錢的人,有一千一萬種辦法給予自己的敵人懲罰——他想給的任何懲罰。
她開始擔心,擔心馮紹華。
艱難地拉開脣角,她還是把那句不願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可不可以……撤案?”
白暮雲的眉頭一凝,顯露出的是一片凌利。林洛黛的話太過出乎意料,他纔會控制不了情緒,在她面前展露只有在商場上纔會展露的狠厲。
林洛黛不自在地低了頭。她從來不害怕什麼,此刻,卻害怕起白暮雲的眼光來。她怕的不是他的狠厲,而是在狠厲之後流露出來的震驚、不滿和不悅。
他一向控制得極好,極少在她面前表露這些情緒。結婚這麼久,他展現在她面前的一直是紳士有禮、溫柔隨和的形象,看她的目光也只有憐愛和讚賞。
這樣的他除了讓她害怕之外,還有些擔心,擔心他會因此疏遠自己。只是,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馮紹華出事啊。
並不隱藏心事,她努力平息下自己的心緒,道出了真實想法。“這件事牽扯到了馮紹華……你是知道的,不管怎麼樣,都是我欠他。這次放過他……就當是對他以前的恩情的一種報答吧。”
空氣,一時凝結,室內,極致安靜,透着某種情緒就要爆破的危險。她硬下頭皮,等待着他發火。
白暮雲擰緊了兩道如畫般的眉,看着自己的妻子,眼底滑過複雜的情緒,轉眼間,已經流轉過數心情——憤怒、不解、不情願……
他的指慢慢握緊,許久未曾鬆開,乾淨的手背突起根根靜脈血管,表露出他的心思。
他的女人被人欺負,卻要忍氣吞聲,這不是他白暮雲的一貫作風。他在商場上以狠厲著稱,凡是對他不敬者,殺無赦!
“就當我求你。”從不向人低頭的林洛黛,此時,爲了馮紹華,這個曾經的男友,現下的敵人,朝他低下了高貴的頭顱。白暮雲的臉一時繃緊,怒氣已完全顯露,他擰了擰脣,什麼也沒說,卻叭一下站了起來。
“白暮雲。”她擡頭輕呼,他已邁步走出了餐廳。
回去的路上,氣氛一時怪異。白暮雲始終板着臉,不對林洛黛說半句話,無聲地表明瞭他的立場。林洛黛很想開口再勸,但看他這樣,也知道再說下去得不到什麼結果,只能在心裡暗急,也不說話。
古清不時從後視鏡打量二人,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車停在了檢察院的門口,兩人的情緒仍沒有緩解。林洛黛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無奈地推門離去。白暮雲沒有如往日般爲她拉門,摟着她親吻,卻像根本沒有看到她的離去,任由她將車門拍上,擡步離開。
“少爺……”古清不安地出聲,他揮了揮手,冷硬地發佈命令:“去公司。”
白暮雲是真的生氣了,他竟然好幾天都沒有回家,更沒有給她打電話。她只能通過新聞頻道,知道他本市地標性建築的亞洲總部已經正式投入使用。他又和國外的什麼大商團、大企業簽訂了幾個了不起的大單,爲本市的經濟做出無人能取代的貢獻。
他和市長一起去新加坡訪問,因爲他的影響力,市長和那邊簽訂了一項長期合作計劃,而他也引入了一項新的技術,將自己的觸角延伸到了新的領域。
原來,他這些天都在忙,只是,以前再忙,他也會給她打電話的,這次,竟然一個電話都沒有。
電視裡,他的身邊,一直跟着古清,一如既往地與女人絕緣。然而,林洛黛的心卻比他找了外遇還要焦灼,他不給她打電話,足以說明他的怒火,這一次,連出差都沒有向她打招呼,他這是在暗示與她關係的決裂嗎?
她終於感覺到了他們關係的脆弱。
在這場情愛裡,白暮雲始終是舵手,他可以隨意調轉方向,讓他們的關係變近或是變遙遠。他有能力將她看不到希望的感情穩固,也有能力將他們看似已經穩固的感情變得脆弱,而她,只能被動地接受,無端地擔憂。
其實,白暮雲已經足夠縱容她。林洛黛失落地握緊雙手,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就算他是舵手,但在婚姻這條船上,他已極盡寬容和大方,對她溫柔相待。
心煩意亂地關掉電視,她再也無心做別的事情,只捏着抱枕的邊緣無心地撕扯,眼睛裡,一片茫然。
電話在茶几上閃爍,原本有電視聲音掩蓋,她沒有聽到。此時,終於透出了聲音。她慢騰騰地拾起,看到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疑惑地置於耳邊,那頭響起了男人的聲音:“林檢,我是錢博,很高興您能看清一切,撤消案件。原本想請林檢吃頓飯,好好地表達一下謝意的,但想必您不屑於和我們這類人在一起,所以,只能在電話裡表示感謝了。”
錢博的話將她拉入了新的謎團,她剛想問些什麼,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電話,好半天她才理清思路:案件,被撤消了。
是白暮雲嗎?除了他,還有誰敢於撤消案子?
她以爲他會堅持到底,沒想到……
急切地拾起手機,她匆匆撥下了白暮雲的號碼,很想第一時間向他表達感謝。他放的不僅是馮紹華,還有她一顆糾結不已的心。
電話響了幾聲,終於接通,卻是古清。
“少夫人,對不起,少爺正在忙,這會不能接您的電話。晚點,我會轉告他的。”
林洛黛訕訕地掛斷了電話,心頭的歡喜一時落空。白暮雲大概還在生她的氣吧,雖然勉爲其難地放了馮紹華一夥,但一定極不舒服,所以纔不願意接她的電話。
她承認在馮紹華的事上,自己毫無原則可言,只是,作爲一個人,怎麼可能看着自己的恩人毀於自己之手?
愣愣地看着手機,心頭滾下的,是更爲強烈的失落感。
而另一頭,古清掛完電話,一張臉上終於有了笑意。少爺這幾天一直都很忙,幾乎馬不停蹄地工作,除了工作就是趕路,根本沒有時間給少夫人打電話。當然,他也一定在生少夫人的氣,所以纔沒有讓他們打電話告訴少夫人自己的行蹤。
不過,他有囑咐過自己,只要是少夫人打電話來,一定要第一時間接,並且告訴她他的情況。這幾天裡,少夫人一直都沒有打電話過來,看着少爺一次次失望地轉頭,他的心也很不好受。
現在總算好了。雖然少爺還很忙,但他一定很想知道這個好消息。邁着大步,古清沒入人羣中,在人圍得最多的地方找到了白暮雲。
他靠近白暮雲,恭敬地在他耳邊道:“少夫人剛剛已經來過電話了。”白暮雲原本淡着的一張臉迅速鬆馳了一下,轉眼過來看他手裡的手機。片刻,才舉杯與過來邀飲的人乾杯。
直到晚宴結束,回到了車上,白暮雲才從古清手裡要回手機,劃開了已接電話記錄,盯着林洛黛打過來的電話號碼發呆。
“少爺,不打回去嗎?”古清眼裡夾着笑,提醒。白暮雲的身子懶懶地靠在了椅背上,灌了一大口清水,才略帶疲憊地道:“算了吧,明天再說。”
他並不是不想打給她,只是此時時間已經很晚,怕打擾到她的休息。
片刻,他想起什麼般拉高了身體,向古清道:“那件事情處理得怎麼樣?”
古清遲疑了片刻,纔回答:“王探長這次動用了不少人脈,總算有了些眉目。那些人有鬆口的跡象,過不了幾天,應該就能同意我們的要求了。”
揉眉,他點了點頭,隨即道:“告訴他,加快速度,最遲兩天內要把事情搞定。如果是錢上的事,讓他儘管開口。”
“是。”古清應聲。他想了想,又道:“告訴王探長,要封好那些人的嘴,千萬不能讓任何人,尤其是少夫人知道,這件事跟我有關。你讓王探長想辦法透露這些人的行蹤給少夫人,一切要處理得毫無痕跡,知道嗎?”
“是。”古清再應一聲,眼裡閃出了淡淡的笑。少爺對少夫人的這份愛已經到了潤物細無聲的地步,明明在生氣,卻還要時時關注她的情況,幫她的忙,幫得如此小心翼翼。
但願少夫人不要再惹少爺生氣纔好。
紹華律師事務所。
馮紹華一身黑衣坐在白色的沙灘椅上。他中規中矩,十分正式化的穿着與這裡閒散的氣氛形成了鮮明對比。
而此刻,他的臉上罩了一副墨鏡,整張臉上顯露出來的只有淡漠和冰冷。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喜歡亞熱帶風情的泳池和椰樹,只覺得心情不好的時候,坐在這裡會舒暢很多。永久性失憶,他或許一輩子都找不回記憶。不過,他不希罕,因爲那些記憶裡充滿了卑微和欺騙,他永遠也不想回到那樣的生活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