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把事情查清楚,我要告他們,告到他們坐牢爲止!”
“是。”古清應聲,快步走了出去。
蕭條肅穆的墓地,最角落的位置。馮紹華安靜地坐在那裡,面對着自己的墓碑,長指緩緩滑下,落在自己的名字上。眉頭,深深壓下,眼底,一片冷漠。
林洛玉說,他是死過一回的人。
死過一回,在死之前,他是什麼樣的?
他一時蹙緊了眉頭,腦中不期然跳出了林洛黛的影子。她一次次地告訴他,他以前是正直公正的、了不起的人。正直公正,他會是那樣的人嗎?
對於以前,他已經完全想不起來。好像做了一場長長的夢,夢裡有些奇怪的影子在閃動,閃得心無端地疼痛,等痛過了,夢也就醒了,眼前,卻什麼都沒有了。
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在權魁的船上,他們正運着貨物準備去別國倒賣。他在船上走了一圈,雖然什麼都記不起來,卻本能地知道他們一定在走私,他們船上所有應有的手續、標誌一無所有。
他用自己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法律知識警告了權魁,原本對他不感興趣的權魁突然眼睛一亮,讓自己做他的法律顧問。他這個法律顧問確實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幫權魁規避了許多的麻煩,鑽了不少法律的空子,讓他掙了不少錢。
他一度想尋找回原來的自己,權魁告訴他,他這樣的人,肯定是和他們一樣的人,勸他不要想着離開。他不曾懷疑,因爲他在鑽法律空子的時候,鑽得那麼理所當然,每次成功都會帶上一絲近乎殘忍的得意。他理所當然地成爲權魁的座下臣,還是最吃香的那一個,權魁的手下都很敬重他。
和權魁他們一起過着紙醉金迷的生活,他覺得很滿足,但深夜夢迴時,他又會在夢中一次次尋找自己的家,自己的根,他會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我是誰?來自哪裡?做過些什麼?怎麼會落身大海中?我的父母在哪裡?我的愛人又在何方?”
這些問題困擾着他,一直找不到出口。直到,有一天,權魁身邊出現一個女人,才解開了這一切。
那天,他剛剛在B市替權魁打贏了幾場官司,通過這幾場官司,權魁從“合作”的企業主手裡得到了不菲的補償金。所謂的合作,不過是權魁以合作爲幌子,從有錢的企業裡套錢同時洗錢的一種手法。
從另一種意義上講,他不僅是權魁的律師,更是他的搖錢樹。包括現在成立的律師事務所,都是爲權魁服務的。
那晚,權魁帶着幾份自豪將他介紹給了整個“貴”幫的成員,而他憑着三寸鐵舌,將原亞洲區那位德高望重的領導人打趴下,成功將權魁送上了亞洲區負責人的位置。
“貴”幫主要的行事範圍就在亞洲,得到亞洲區最高領導人的位置,無疑於得到了大半個貴幫,更可以肆無忌憚地與邊地的一些幫派進行各種交易,權魁可謂是一日之間身份直升,金錢更是滾滾而來。
當然,他也隨之名聲大嗓。就是在那晚,他風光一時之刻,看到了林洛玉。林洛玉挽着權魁進入宴會現場,展現出來的是與衆不同的氣質,和那些低俗的女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的心無端地動了動,林洛玉也看到了他,且自始至終都盯着他看,眼裡一直盈着淚水,那麼楚楚可憐,盈痛了他的一顆心。
他雖然什麼都想不起來,卻看出來,她一定認識自己。
當權魁興奮地去處理前亞洲區最高領導人時,林洛玉果真找到了自己,告訴了他所有的一切。
他,叫馮紹華,曾是珠深市了不起的法官,被她的姐姐林洛黛設計落水,而後,他的父母都被林洛黛害死。
“她爲什麼要這樣做?”他雖然什麼都想不起了,但基本的邏輯思維還有,所以問了出來。
林洛玉那晚的眼淚不停地落着,幾乎沒有停過,始終一副想要靠近他而又不能的樣子。聽到他這樣的問話,她邊哭邊道着歉:“對不起,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沒有我,就不會有這一切發生……”
林洛玉的話讓他個對林洛黛產生了極其惡劣的印象:不貞不潔,心胸狹隘,陰險詭詐,表裡不一……
正是因爲林洛黛,他纔會建議權魁到珠深市來。
就在剛剛,林洛黛被他送進了虎口。那幾個人,不是權魁的手下,而是本市有名的花花公子兼混混,不過因爲家裡有幾個錢,所以爲所欲爲。
他找他們,是想透過他們能說服家裡,讓權魁入股他們的家族企業,從而達到“合作”的目的。
那幾個人目無王法,自然不會把林洛黛這個檢察官看在眼裡,想必,今晚,林洛黛已經被整得很慘了吧。
他的脣角冰冰地撇了撇,撇出了一絲冰冷。
今晚對林洛黛所做的事,不過是林洛黛當年對他的冰山一角,何足掛齒。他臉上一絲悔意都沒有,捏着碑銘的手卻越來越重!
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是林洛玉打來的。他的目光一時柔和下來,輕聲喂了一聲。
“你在哪裡,我想見你。”林洛玉的聲音柔柔的,軟得像棉花。他的眉宇蹙了蹙,只嗯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林洛玉告訴他,他們原本是一對戀人,極其恩愛,差點就訂了婚,卻因爲林洛黛的緣故分開。他被林洛黛設計跳了河,她也被林洛黛趕了出來,纔會流落街頭,最終成爲了權魁的女人。
故事很詳細,也很複雜,遠比這幾句話來得殘忍刺激,他不想再去回想,只想恨恨地懲罰林洛黛。
所有的記憶,都是林洛玉提供的,他卻不曾懷疑。當自己無從尋找過去的時候,便不得不選擇相信別人的話,更何況,這個別人是曾經和自己相愛的人。
而且,通過最近的調查,他沒有從林洛玉的話裡找出破綻。
起身,走向墓園外,他修長的身影透出的是冷寞的孤寂。
山臉蒼白無血,右臉上,指印高高隆起,還紅紅的,異常扎目。護士取過冰塊用布包了,小心地敷在她臉上消腫。白暮雲伸手接過了冰塊,輕聲道:“我來吧。”而後,坐在椅子上,十分小心又認真地爲她敷臉。
一整夜,白暮雲都在爲她敷臉,從始至終都小心翼翼的,似乎稍一用力就會弄疼她般。間或,輕輕咳一聲,但他全然不顧,依然不停地爲她敷臉。
站在門外的古清一次次朝裡張望,門關着,他只能聽到咳嗽聲,兩隻手急得扭在了一起,眉頭壓成了一團。手一次次落在門把上,他都沒能推開。
白家的教育嚴格,他是不可以隨便進入女主人的病房的。
直到晨曦侵入,林洛黛臉上的紅腫才慢慢消退,終於有了些人形。白暮雲慢慢收手,白皙的臉上侵入了幾份不健康的灰白,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很不好。
“好好照顧她。”白暮雲吩咐身後的護士,自己邁步走了出來。步子,邁得極爲艱難。拉開門,古清不放心地迎了過來,在看到他的臉色時,忙將他扶住,道:“我馬上叫江醫生過來。”
“不用。”白暮雲揮手製止了他,道,“去醫院。”
“這……”古清弄糊塗了。白暮雲擡眼,看了一眼房內,他只是不想讓林洛黛知道自己的身體不舒服。
古清沒有辦法,極快地將他扶到車上,而後開車急急離去。
林洛黛在經過一番沉睡後,終於醒來,她本能地一伸手,卻只觸到一隻柔軟的女人的手。
“少夫人,您醒了?”一張臉壓下來,她認識,是家庭醫生的貼身護士。林洛黛的臉往別處轉了轉,有些不清楚狀況地壓了壓眉頭,卻壓得額頭一片生痛。
護士早急急出聲:“少夫人,別亂動,您的額頭還有傷。”
“傷?”她伸手,撫上自己的額頭,撫到的是一片厚厚的紗布。她,到底發生了什麼?撫着傷,她一點點地回憶,一副副不堪的,驚險的畫面顯露,她猛然翻身爬了起來,扯痛了一身的傷。
此刻,她纔看到,自己只穿了細薄的內衣,身上還了大塊大塊的淤青。
“我……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