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皇城前,他只一心牽掛着冷雪的事,這會雖然初衷沒變,然而一個月以來發生在皇城內外的事情,着實改變了他的心境。
不談擢升飛躍的半步武聖境界,此時此刻的李鋒,似乎變得更加成熟起來,他不再想着一時的得失,凡事只講究個明白!
就像他今天剛從沉睡中清醒過來,首先想的便是找劍離陽說個明白—關於冷雪,關於關老三,關於天皇一跟大皇子……
他想知道劍離陽到底在幹什麼,如果真的是想營造出一個人人平等的世界,那麼在這個世界形成前,會先死掉多少人?
當然,李鋒關心的並不是這個世界如何,也不關心會有多少人因爲劍離陽的想法而死,他只想確定,冷雪不會在關老三以及天皇一跟大皇子的爭鬥中成爲犧牲品,這是他首先要弄清楚的!
劍離陽,你可以利用小爺,但想把小爺當猴耍?呵呵……
如此想着的李鋒,不時注意到城外處處綻放的野草,春風吹又生的野草,並不如路旁的野花鮮豔,可他的注意力卻只放在了這些野草身上,微風吹來,野草拂動,是久違的春意麼?並不是。
看着這些野草,李鋒想到了自己,如果說在劍離陽眼中,自己同那些雖然活着卻等同於死去的人無異,那麼他倒想問問,是誰給你這樣的權力定義衆生?你又有什麼資格去操控這一切?!
世界固然不該是這樣的,但美好的未來也不一定是劍離陽設想的那樣,這一切的一切,都將有個答案,可答案,又將在何時顯露?野草啊野草,要不了多久,你就會變得跟花一樣紅了吧?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幹嘛!但這麼挾持我進入離陽派,你以爲自己還能出來?李鋒!醒醒吧!你只是‘一個人’!”
行走在半路上,王行一邊低着頭,一邊黑着臉,只沉默許久後,這個被李鋒初入皇城時打擊的弟子,終於有所不忍道。
這一道,讓人在意的赫然是他刻意加重語氣的三個字,一個人?這三個字聽起來怎那麼熟悉?貌似陳沖也說過類似的話吧!
李鋒不清楚王行幹嘛要跟自己這麼說,事實上他連猜都懶得猜,一個人怎麼了?一個人就不能對抗離陽派了麼?
你們那一派之主,還不是想通過自己一個人去改變這個世界?哪怕帶上離陽派,對比整個世界,跟一個人又有何異?
既然劍離陽敢這麼做,我李鋒又有什麼不敢的?
“省省你的口水,多看你的腳下,我沒工夫陪你廢話!”
李鋒想也沒想的回道,話音剛落,王行陡然止步,接着一連憤懣的轉過頭來:“我搞不懂你們這些傢伙,一天到晚腦子裡到底裝的什麼!沒事做不好麼?非得整天找事,挑起這個挑那個?”
劈頭蓋臉的憤懣言辭,完全不顧站在他眼前的是之前狠狠打壓過他的那個愣頭青,這倒是把李鋒弄愣住了—多少日子沒見,王行這小子好像變得更欠打了啊!他難道不怕自己就地弄死他?
“你是這樣的,掌門也是……有時候我真的想不明白,皇城本來好好的,爲什麼你們要把它搞的這麼亂!爲什麼啊!”
王行說着,神情愈發愁苦起來,君不知愁從何來,或許還是他想不通最近發生的事,事情本來不該是這樣的,不管是各皇子府還是離陽派,不管是宮裡還是滄瀾宗,大家本來該和和氣氣的!
可從離陽站點最近蒐集到的情報來看,一場恐怖的風暴即將到來,那會是皇城幾代人無法想象的腥風血雨,是王行不忍的……看着這樣的王行,李鋒彷彿能理解什麼,可他沒說話……
不是沒話說,而是不知道該用什麼措辭,一切,的確不該是這樣的,可它就這麼發生了,李鋒不知道劍離陽跟陳沖曾經有過一場關於血宴的對話,即便如今的他已經猜到了劍離陽的想法!
可猜到是猜到,不代表他能搞懂所有事,就像他來皇城時,純粹是爲了救出因自己受到牽連的冷雪,可現在,非但冷雪沒有救出來,他自己更是深深陷入到了皇城這個‘沼澤地’裡……
可悲麼?是很可悲啊,可又能如何呢?
這件事雖然不是他起的頭,可如果沒有他,劍離陽的計劃也不會順利進行,關老三的憤怒,雖然沒有伏屍百萬,但卻爲今後的腥風血雨埋下了引子,而這個引子,還是跟李鋒牽扯不開關係。
“活着不好麼?非得作死麼?爲什麼這樣啊!”
王行越說越動容,與其說他是跟李鋒在對話,不如稱其爲自哀自怨,說着,他無力的半伏在地,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可這一刻,這個曾經面對李鋒出手都沒有求饒的男子卻是跪下去了。
不是在朝李鋒跪,而是跪大地,這片厚德載物的大地,也不知孕育了多少輩人,一想到這片大地將會被血染紅,這位七尺男兒便無法自矜,同樣是小人物,同樣是默默無聞,可現在又如何?
血宴尚且沒有開端,本沒有‘血性’的人兒已經有所動容!
這,算不算劍離陽期望中的世界更近了一些呢?!
沒人能回答這點,劍離陽本人不行,
甚至本該是主角的李鋒也不能,更多的人,只能站在這片大地上,仰望那至今不曾有人摸索過的星空,在白天看不到繁星的蒼穹之頂,夜間也渲染無比的天空,世界的走向到底該如何……
哪有答案可循?
李鋒聽說過世界有那麼兩個地方,其一爲永晝,其一爲永夜,在這兩個地方,有着劍離陽期望的和平,是真正的和平,那裡與世無爭,人與人間只有信任,什麼武聖,什麼武神,通通是浮雲!
那麼,劍離陽是想通過血腥的洗禮,把滄瀾國也變成永晝或是永夜那樣的世界麼?可他到底有沒有想過這麼做的代價?
在那傳說中永遠只有白天的大地深處,還不知埋了多少人的白骨,指不定永晝,也是那數不計的白骨渲染成的!
至於那永遠只有夜晚的地方,又真的有人生存麼?
“這些話,你不該在我面前說,有本事,站到劍離陽面前去講……”剎那間的失神,最終還是醒了過來,李鋒看着跪倒在地就差沒有哭出來的王行,不知爲何語氣軟了下去,也是不忍吧?
話音剛落,王行略顯艱難的站了起來,沒有再多說什麼,只剩下沉默的對視,這兩個本完全走不到一塊去的男子,此時似乎在想着同一件事,這件事,終究要有那個人說出來—劍離陽!!!
“我會把你安全帶入離陽派,但掌門見不見你,或者你能不能離開,我都無法保證,所以在這裡,你還有機會選擇放棄。”
不時間的沉默,還是被王行打破了,聽到這話,李鋒難得笑了出來,笑意不帶諷刺,只是多少略顯玩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本該跟自己敵對的傢伙,卻爲自己的安危擔心起來了呢?
劍離陽啊劍離陽,你還真是個能改變他人的傢伙呢……
這般想着,李鋒很快回道:“他不見我,我就去見他!”
這話一出,王行的神色不由有所怪異,也不知李鋒有沒有聽懂他的話,再到這裡,他卻是咬牙說的更直白了:
“離陽派現在不完全是掌門在做主,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到那個傳言,我能告訴你的就是,那傳言是真的……”
嗯?
李鋒壓根不知道王行在說什麼,傳言,什麼傳言?
瞧着他一臉迷糊的樣子,王行不免有些無奈道:
“離陽三聖你總聽說過吧?這是我派資格最老的三位尊老,他們本該一直被侍奉在後山祠堂,直到幾天前,這三位尊老一同從祠堂走了出來,並且與掌門共同治理本派,這麼說你可懂?”
“你的意思是,即便劍離陽肯見我,若是讓那什麼離陽三聖知道,他們未必能放我離開?”李鋒聽了,當場明白了什麼。
只還令他有些不明白的是,離陽三聖有什麼立場不讓他離開?莫不是也想學關老三拘禁冷雪那一套?
“總之你知道這點就好了,所以眼下回頭還來得及!”
王行沒有剖露太多,處於他的立場上,他能講到這個地步已經算是很了不得了,李鋒索性沒有追問,只一臉無變道:
“我知道了,不過這件事不用你操心,你只管把我帶到離陽派就行,我想,劍離陽他最終還是會見我的……”
一語甫畢,王行終是不好再講什麼,他已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接下來的事情他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接着,他再次行動起來,這次,兩人沒再作交流,隨着微風吹拂,野草輕動,氣氛莫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