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反轉

狄斯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按說作爲已經經歷過一次生死之間的大恐怖的他,特別是作爲新生的龍族而降臨的他,並不會因爲自己採取了迴避難以對付的對手這樣的手段而產生什麼情緒波動,然而這一次他卻少有的憤怒起來。

這不單單是因爲貝魯克菲泰奧莫名其妙的消失。

實際上自從受到折磨開始狄斯就已經不太信任貝魯克菲泰奧了——明明說好的沒有威脅,結果就是這樣?要是下次再做出這種錯誤的結論,恐怕後果就不會這麼簡單了吧……

要不是知道對方沒有自主的感情,還有之前那種明顯異常的狀況,狄斯真的會相信這是貝魯克菲泰奧的惡趣味了。

“貝魯克菲泰奧,給我出來!”

略顯氣急敗環的聲音沒有得到一點回答,狄斯心裡暗罵一聲,只得暫時把這筆賬記下來。

至於那個出爾反爾的傢伙……他拐進一個巷子裡,卻糊里糊塗地撞在一面古舊潮溼的牆上——是個死衚衕——繼而倒在地上。

狄斯此時看起來無比狼狽,先前紫色的衣物早被鮮血染成赤紅,身上還有幾道被鋼爪撕裂的傷口。但這些都不算什麼,男人的臉色很差,像這巷子裡的磚塊一樣泛着淺淺的青灰色。冷汗不斷順着那張因爲痛苦而扭曲的帥氣面顏流淌下來,一頭銀髮也全被汗水浸透了。

那個傢伙還在折磨他,之前說過並不想殺了他的那個人,正企圖殺了他。

當他這樣想的時候,突然感到胃裡傳來一陣似乎被利器撕裂身體般的痛楚,疼得他整個人都縮了起來,不由地發出“嗚嗚”的**聲。

噁心的感覺在胃裡翻騰上升,像是有惡魔的爪子在撓他的喉嚨,然後鐵鏽味的液體從裡面涌了上來——他咳出一口血來,泛着黑的深赤色在磚地上蔓延開來……

開什麼玩笑!他是一條理論上擁有全世界最強的潛力的巨龍,同時也是看到了這個世界的人們絕對無法看到的景象的巨龍,怎麼能就這樣任人擺佈?

真沒想到……那傢伙純真的外表下竟然隱藏着如此陰險的一面嗎?

男人半闔的眼中閃過一抹凌厲,也只有這樣纔會說那樣出爾反爾的話。

不過,事情和狄斯所猜測的,稍微有些不同。

忘記自己名字的少年現在感覺非常糟糕,頭昏昏沉沉的,似乎連腦筋也鏽掉了似的,沒法正常地思考——但他覺得導致這樣的原因大概不是某個傢伙在不斷運動的結果,而是源自於一種他不知道的,讓人害怕的理由。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最開始只是因爲身體不斷遭到顛簸而產生的頭暈,在那個男人的胃裡撞來撞去的,渾身都很疼而且變得粘溼,雖然很討厭但除此之外也並不是難受到沒法忍耐的地步。

只是漸漸地變得不一樣了,空氣似乎變得越來越少,他張大了嘴拼命地想要呼吸,但胸口仍像壓了塊石頭一樣悶。這個時候頭也開始疼了起來,腦筋像生鏽了似的難以思考,身體似乎也開始不受控制了——於是他鬆開了抓着男人胃袋上褶皺的手。

那之後身體又開始滾來滾去了,太悶了,漸漸地出現了耳鳴。少年覺得自己像是被束縛在不合適的衣服裡,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有什麼方法能發泄他的痛楚。

“你給我……住手——”

一聲怒吼彷彿從天邊墜下,一下子震懾住了少年。

令他難受的感覺似乎也隨着這聲音而漸漸散去,胃袋也沒有在劇烈晃動了,這讓少年好過不少,雖然還是很暈,不過靠在似乎正劇烈起伏着的胃壁上,他也算是漸漸平靜了下來。

“怎麼了……?”

少年喃喃自語道,他覺得自己的嗓子像被火燒過一樣幹。然而很快,他覺得自己貼着男人胃壁的臉上溼溼的,什麼液體流落到他的嘴中。

鐵鏽般的味道在他的味蕾上炸開,像是戳破了一個朦朧的夢境,少年一下子怔住了,然後他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踉蹌着後退卻被自己慌亂的腳步絆倒了。

該如何形容他所看到的景象呢,原本只因爲他的打擊而有些淤血的胃壁此時……變得慘不忍睹,與其稱呼它爲一個器官,或許用爛肉來形容的話,雖然有些過分,但還比較貼切。有些地方甚至破開了口子,深赤色的血液緩緩地流淌下來,像是什麼人的眼淚似的。

“是我……是我做的?”

少年驚慌失措,他想捂住自己的眼,卻看到自己的手上也殘留着斑斑血跡。

“怎麼會……那個人……”

他意識到自己似乎做了什麼難以挽回的事情,儘管他自己並不記得過程,但光是看着這些傷,他就能想到狄斯要有多痛苦了。

頭又開始疼了起來,剛剛被人喚醒的意識似乎很快又要變得模糊起來。

我這是怎麼了?

少年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但身體似乎並不受自己控制,變得沉重起來。

這樣的話……又會做出不想做的事來了吧……

“唔……”

少年覺得自己的手腕有點痛,痛感喚醒了他模糊不清的意識。他甩了甩頭以便讓自己更加清醒一些,然後就注意到了將他束縛起來的東西。

他現在沒辦法隨意動彈,原因在於他的四肢、軀體正被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白色長線困住,長線勒得很緊,所以產生了痛感。

到他弄清楚情況爲止,男人的胃袋還在艱難且劇烈地收縮着,腳下一片溼濡——那些深赤色的液體從他面前一個巨大的創口流淌出來,不斷刺激着這個傷痕累累的器官。

那是……自己造成的傷口吧?雖然有些不相信自己有那麼大的破壞力,但少年還是失落地低下了頭。

那個男人明明有能力把自己抓起來的,他看了看緊緊纏繞着自己身體的白線,越發覺得他先前能那樣放肆,只不過是男人的寬容罷了。

正當他自己在那裡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覺得腳下的胃袋開始極爲不尋常地皺縮起來。原本就因爲受到打擊而變得狹小的空間越發的擁擠起來,粘膩潮溼的胃壁緊貼着少年的身體。不僅如此,那些束縛住少年的白線也像是受到了什麼指令似的,向上拉伸。在兩股力量的作用下,少年漸漸被向上擠去。

那個男人……要把他吐出去嗎?思及此處,他不由得開始心慌起來——不僅是因爲要面對一個新的陌生環境,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擔心自己會不會死。

沒錯,對方可是強大的巨龍啊……就連他也意識到自己做了多過分的事了,那個人……有可能放過他嗎?

少年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一旦赤手空拳地站在男人面前,肯定比不上待在他的肚子裡硬氣——應該說到時候根本不可能硬氣起來,無論如何對方都比他要強大的多。

因爲害怕,少年開始拼命掙扎起來——這個時候他已經被拖到了一個溼潤且狹窄的管道里,也就是男人的食道——他迫切地想回到男人的胃裡,那個溫暖且令人安心的地方,那個可以讓他沒有顧及,甚至可以欺負男人的地方。

要是被拖出去的話……一定會死的!他驚恐無比,以至於掙扎的力氣大到連白線的拽拉還有食道的擠壓也沒法順利的將他再向上排出,變成了進退兩難的情況。

此時的狄斯正以一個很不優雅的姿勢跪在地上,這個時候他試圖將肚子裡的那個危險生物吐出來。儘管要控制魔力在體內以實質化進行活動是件很費力也很危險的事情,但就算在狀態如此不好的情況下他還是毅然去做了——如果再讓那個傢伙留在自己的胃裡,說不定什麼時候他就會被整死的。

開始進行得還算順利,對方似乎沒有反抗的意思——也是,仔細回想起來,他也不過是一個小孩子而已,剛剛發現的時候甚至連意識都不太清醒,雖然他到現在也不懂他到底是哪來的力氣弄得他這麼痛苦,但無論怎麼想他也不可能掙脫自己的魔力束縛。

自己催動胃加快收縮的感覺並不怎麼好過,噁心的感覺不斷從胃底涌上來,但想要把那個傢伙吐出來並不是什麼容易的事請。

狄斯左手抓着胸前的衣襟,右手在磚地上不耐煩地抓撓,他張着嘴,透明的涎水不時從中滴落,但他最想吐出來的那個傢伙卻遲遲沒有出來。

嗓子深處開始有了異樣的感覺,隨着那異物感不斷上升,噁心感也在成倍地增加。

當他覺得這一切終於要結束了的時候,喉中的那傢伙竟不老實地開始掙扎起來!難受的感覺讓他不由壓低了身子,淺聲咳嗽起來。不過對方絲毫沒有妥協的意思,反倒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似的,劇烈地掙扎着。

“可惡……那傢伙……”

他沒想到少年還有些能耐,雖然被他的魔力拽出幾分來,卻又很快鑽進幾毫。雖然從成果上來看,少年還是敵不過他的力量,但有個生物在自己喉嚨裡來回蠕動的感覺……說實在的,狄斯這輩子也不想再體會第二次了。

經過一番彷彿拔河般的拉鋸戰之後,少年還是敵不過狄斯的力量,從男人的嘴裡掉了出來——落地之後,原本不足半指高矮的少年不斷變大,最後還原成一個看上去只有十一二歲的模樣。

“……你總算肯給我出來了。”

聽到這句話,還處於迷糊狀態的少年一下子清醒過來——恢復原先大小的少年此時正保持着被男人壓在身下的姿勢,他的肩膀被緊緊地按在地上,很痛,但比起這個,他更害怕的是男人那隻彷彿正盯着獵物的野獸般的眼瞳。

“那……那個……”

他膽怯地開口,臺詞跟與男人初遇的時候並沒什麼差別,只是此時的他已經沒法保持平靜的心態面對這個人了。

話音未落,就被男人乾淨利落的動作打斷了——他扼住了少年的脖頸!未被劉海遮住的右眼中透出了明顯的殺意。

“從沒有人敢像你這樣戲弄我……”

狄斯的每個字似乎都是從齒縫裡擠出來地似的,少年害怕得幾乎要哭出來了——他覺得這個人和他在他胃中時完全不同,非常的可怕。

這個時候,兩人的角色似乎完全地反轉過來了。

“所以,我要殺了你。”

狄斯一邊說着,一邊緩緩收攏了扼住少年脖頸的左手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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