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將院。
院長陸長淵的房間裡。
房門緊閉,房間裡坐了四個人。
陸長淵、秦白、秦無月、北堂墨。
秦無月和北堂墨都已經醒來,只不過因爲傷勢過重,加上葉衝之死帶給他們的悲痛,兩個人的神色都頗爲憔悴。
而最後一幕看到葉衝被黑血翼龍圍攻畫面的秦無月更是滿面哀傷,自她醒來之後,那幅血腥的畫面就一直在她腦海中回放,使得她原本秀美的臉蛋,一直都蒼白憔悴,靈動的眸子也失去了光彩。
“院長大人,秦先生,很多神將院弟子都知道,我們之所以會走那條路,完全是因爲衛央的緣故。”北堂墨聲音愴然道:“他給我們每一組人都安排了路線,而我們中途跟青瀾院弟子發生了矛盾,恰好走散了,所以就沿着那條線走,希望葉衝可以找到我們。誰知道……”
北堂墨的眼眶一紅,“這一定是衛央的陰謀,要不他爲什麼給我們指了一條絕路?那個懸崖也不會這麼巧,有一個那麼顯眼的裝了嗜血珠的鐵盒子。要不是我好奇,打開了那盒子,嗜血珠的血腥氣息也不會發散出去,那些懸崖下面的黑血翼龍也不會被吸引上來……”
他本是在指證衛央,最後說着說着卻自責起來。
因爲是葉衝是爲了救他們而死的,這使得他們心中內疚不已。
秦無月的眼眶也紅紅的,“一定是衛央早就謀劃好了的。”
他們二人還不知道,衛央此時已經被廢了氣海,大王子衛淳也已經身死的消息,所以醒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在陸長淵面前講明事情原委。
但是陸長淵和秦白都知道了衛央和衛淳的消息。
他們哪怕也認爲葉衝的死是因爲衛央,可這件事情已經被衛王定性,把責任完全推給了莫須有的邪族。
他們這個時候要是持不同意見,那就是與衛王作對。
衛王一子身死,一子被廢,這個時候,誰還敢去觸他的眉頭?
更何況,衛王做出這個決定,已經是在維護衛央了,連衛淳的死都不再追究,他們還能指望爲葉衝做什麼?
哪怕同樣心中憤懣不平,哪怕同樣對那個衛央咬牙切齒,陸長淵卻不得不沉痛地看着北堂墨和秦無月,對他們道:“這件事情,你們記在心裡就好,萬萬不能在第五個人面前提起。”
北堂墨猶自不甘,“難道葉衝就這麼白白死了?”
陸長淵慨然長嘆,滿面悵然,他此時的傷心不亞於北堂墨,因爲葉衝是被他最爲看好的神將院弟子,沒人知道,他在葉衝的身上,寄予了多麼大的期望。
可是現在他的期望被人硬生生地摧毀了!
秦白嘆息一聲,緩緩說道:“衛央是衛王的兒子,而且極有可能成爲王座繼承人,你們指望誰來給葉衝公道?”
北堂墨低下了頭。
是啊,葉衝的身份,怎麼比得了貴爲王子的衛央,他的死活,有誰會在意呢?
更何況,他還是葉重樓的兒子。
衛王若是知道衛央害死了葉重樓的兒子,恐怕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吧。
這一刻,年少的北堂墨第一次覺得對人生充滿了無力。
身份、地位、權力,沒有這些,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朋友被人害死,卻無能爲力。
“還有一個人知道這件事的真相。”秦無月忽然說道:“當時北堂墨已經昏迷了,我卻還有一絲意識,我知道,是侯應龍把我們救出來的。”
“侯應龍?”陸長淵皺了皺眉。
秦無月點了點頭,“他當時是和葉衝一起趕到懸崖邊的,葉衝去擋住那些黑血翼龍,讓他先帶着我們逃跑,我記得很清楚。”
這是秦無月他們醒來之後,第一次跟陸長淵講話,所以之前陸長淵並不清楚,是誰將秦無月和北堂墨帶出後山,將受傷後的他們悄悄送到了鎮守後山的士兵身邊。
“侯應龍現在還在王宮中嗎?”秦白轉頭看向陸長淵。
他擔心侯應龍不瞭解情況,就把真相講了出來,那麼無異於公然推翻了衛王的定論,這會給侯應龍帶去莫大的災禍。
葉衝已經死了,總不能再死一個人了吧。
“除了北堂墨和秦無月這兩個孩子被我先帶回來療傷,沈風陽也把自家的孩子帶回去了,其他的弟子,應該都還在王宮之中。”陸長淵也面露憂色。
他們明明知道自己的弟子是被人害死的,卻因爲對方的身份地位,而不能嚴明真相,還要擔心知道真相的弟子不小心說漏了嘴,再惹來殺身之禍。這現實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些。
“這次兩院弟子的考評馬上就要開始了,等會兒我們一起進宮,但願侯應龍現在還安全着吧。”陸長淵貌似一夜之間失去了精氣神,說起話來有些有氣無力。
“只能這樣了。”秦白也是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然而等他們來到王宮的時候,卻發現那羣神將院的弟子中,根本沒有侯應龍的身影。
“怎麼會這樣?”陸長淵站在太和殿前的廣場上,看着自己身後的弟子,說道:“我記得昨天夜裡清點人數的時候,只是少了葉衝一個,侯應龍應該在的,怎麼現在沒了蹤影了呢?”
秦白站在陸長淵的一側,皺眉道:“不會是昨天夜裡太匆忙,清點錯了吧?”
“不可能!”陸長淵堅決地搖了搖頭,他馬上走到人羣中,向他那羣弟子問道:“你們有人見到侯應龍嗎?他去哪兒了?”
那羣弟子紛紛搖頭。
侯應龍向來給人孤傲冷清的印象,很少有人跟他有交集,也很少有人會注意到他。
陸長淵的臉色冷了下來。
秦白默默走到他身邊說道:“既然月兒說是侯應龍救的他們,那他應該比其他弟子先離開後山。那個時候,很快就傳出兩位王子接連受害的事情,衛王也很快就派士兵去後山巡查,他應該沒有回去。清點人數的時候也沒問題的話,那他應該是在的,現在不見了,肯定是後來消失了的。”
陸長淵轉過頭來,低聲道:“你說,會不會是有人暗中對他下手?殺人滅口?”
秦白自然明白陸長淵所說的是誰,他搖了搖頭道:“侯應龍救出月兒和北堂墨的時候沒有露面,只是把他們放在了守山士兵的周圍,讓他們發現,他應該是有顧忌的。因此,別人並不知道他了解真相,那個時候已經出了大亂子了,也沒有人會分心去關注他。侯應龍應該是個聰明人,我猜,是他自己離開的,他可能是怕沾上麻煩。”
“你說的不無道理。”陸長淵這才點了點頭,只是心情已經好不起來,畢竟這都只是他們的猜測。
死了葉衝,侯應龍又失蹤了,這對陸長淵來說,打擊有點兒大。
但是這個時候,他不得不暫時把侯應龍的事情放在一旁。
因爲朝歌城的王公大臣都來了。
王宮中已經有人開始根據兩院弟子手中的獸牌,進行統計。
沒過多久,衛王和聖使項東亭也來到了廣場上。
只一夜之間,衛王似乎又蒼老了不少,老態龍鍾的身軀走起路來毫無生氣。
衛央也跟在他們的身後,和衛景一起,分別進入了神將院和青瀾院弟子的隊伍中。
陸長淵冷冷地看了衛央一眼,然後強行壓抑心中的憤怒,撇過頭去不再看他。
北堂墨和秦無月站在一起,此時都是攥緊了拳頭,兩張蒼白的臉蛋上皆是升起了一抹病態的紅暈。那是他們心中強烈的恨意!
然後衛王身邊的王東林開始宣佈這一次對兩院弟子的最終評價。
因爲第一天夜裡活動就被終止,兩院弟子得到的獸牌都不多,最後統計出來的竟然是一個平局。
青瀾院和神將院,罕見地打了個平手。
但是沒有人對這個結果有什麼興奮或埋怨,因爲在所有人看來,這個結果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對於收穫獸牌比較多的弟子,王宮給予了獎勵,並且做出了大部分弟子都可以提前以進入新軍,擔任卒長以上職位的承諾。
這讓很多弟子得到點安慰,尤其是神將院那些平民子弟。
北堂墨的眼中也露出一絲絕然,經此一事,他深刻了解到的,是權力和地位在這個世界的重要性。所以他要參軍,他要爭取建功立業的機會,他要得到權力,他不想再次遇到朋友被人害死的時候,只能沉默,面對仇人,只能空有滿腔憤怒。
這件事情,對北堂墨以後的人生,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這個時候,同樣站在衛王身邊的項東亭清了清嗓子,向前走了幾步,來到了兩院弟子和王公大臣們的面前。
很多本以爲這時候可以見到聖女的人,都紛紛露出不解之色。
項東亭的表情也頗爲尷尬。
圍獵活動提前結束,聖女卻還沒有回來,現在只能讓他出面代表神殿,對兩院弟子進行嘉獎鼓勵。
他知曉王宮後山發生的事情,這也無可奈何。只是原本該出席此次活動的聖女,現在連一個身影都沒給衆人看到,傳出去,難免會對神殿的聲譽造成影響。
作爲聖使,回到神殿之後,這責任自然也得他來承擔。
他心中不禁開始埋怨那個從自己身邊偷偷逃跑的聖女,太胡鬧了!
就在這時,天空中忽然傳來一股他熟悉的氣息。
項東亭猛然擡頭,臉上神色剎那間轉化成驚喜。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他這個動作。
於是有些人也跟着向頭頂的天空看去。
一個接着一個,更多的人都擡頭看向天空。
“那是……天馬?”
有人不禁驚呼道。
只見天空中,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正踏雲而來。
馬生雙翼,振翅高飛,很多人都認出,這是極爲罕見也極爲珍貴的天馬。
是什麼人能夠以天馬作爲坐騎?
這個時候,露出驚喜神色的項東亭開口了,“是聖女到了。”
“聖女!”
有人當即跪拜在地。
“參見聖女!”
所有的人在這一刻紛紛行跪拜之禮,昂頭看着那匹駿馬上一襲白衣飄飄的身影,臉上神色虔誠無比。
就連秦無月和北堂墨這個時候也都暫時放下了仇恨,頂禮膜拜起來。
“嘶!”
天馬在空中發出一聲長鳴,似乎是注意到了下方的情況,然後繞着廣場盤旋一週,緩緩振翅降落。
“聖女身後之人是誰?”
有人發出驚呼。
然後所有人都看到,有一個衣衫襤褸,狼狽不堪的少年,此時正趴在馬屁股上,雙手緊緊攬着聖女的腰肢。
那人還在含糊不清地叫喚着,直到快落到衆人頭頂的時候,大家才聽清他叫喚的內容。
“靠!小白你慢點!嚇死我了!”
少年中氣十足,聲音洪亮。
“是葉衝!”
北堂墨驚喜地站起了身。
青瀾院弟子中的沈卿兒眼睛一亮。
陸長淵和秦白瞬間神情激動不已。
王公大臣中的吳河、鄧崇、周長鋒同時向前一步,“真的是葉衝!他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