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兄弟終重逢)
小恬一路走,一路給勾豬解釋這極冥宮的由來。
“雪姐姐當年金丹一成,就發願說她不見生死,不見輪迴。
“她要她所見之衆生,全部禁絕輪迴,超脫業力,免除生老病呢。你說雪姐姐是不是大善之心?就算釋門傳說的菩薩,也不過如此吧。”
小恬得意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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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麼可能?”勾豬雖然修道時間不長,但除非成仙,輪迴難逃的道理他是懂的。
禁絕輪迴,超脫業力,免除生老病死?這不就是修仙長生嗎?勾豬暗想。不過一般的修士修仙,都是爲了自己能飛昇成仙,享受長生不老。
但這溫如雪可不一樣,她要的她看見的萬物生靈都不能死,都得超脫,這難度可大了去了。
要成仙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她遇見的所有人……不光是人,活的都算。
“其實雪姐姐的法力並不能阻隔業力,只不過用玄陰之氣將業力暫時凍結,等到她能飛昇之時,帶大家一起飛昇罷了。”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那倒是有可能的。只不過求道之路是漫漫長路,兇險萬分,一般的修士都是輕裝上路,擺脫羈絆。但她反其道而行之,帶着一大幫亡靈上路……這完全就是找死,不過勾豬不說。
“雪姐姐說,萬界生靈的痛苦,只要她看見的,她就能感覺到,就好像發生在她身上一樣,所以她發誓,在這她這極冥世界,不得有生老病死,不得有輪迴之苦。”
勾豬心想,這姓溫的女人善良得過了頭,這可能是一種病,而且不輕。
當時他在這大銀杉樹上和陸巍做生死之搏,幸好這女人來得晚。要是來早半柱香,她把陸巍這貨給救了,後面的事可就麻煩大了。難道他還得繼續在這極冥宮裡和姓陸的拼死拼活?
好在他下手果斷。陸巍這傢伙沒怎麼掙扎就一命嗚呼了。要不然還真的夜長夢多。
兩人一直往上走,越往上就越是冷。勾豬說話口中都吐出白氣。
“再上面就是元陽殿了。”小恬一指前方,“元陽殿陽氣熾烈,小妹這玄冰假身要是去了,非化了不可。”她用羨慕的眼神望着勾豬,“尊者自己過去吧。”
勾豬眼前是一扇拱門,上面刻着“元陽殿”三個字。他一過了這扇拱門,立刻感覺渾身一陣暖意。
但這大殿外邊冷得讓人發抖,簡直是哈氣成冰。想來是這四周的陽氣都被這大殿給吸收了。
大殿裡邊極爲空曠,上面是黑暗如夜空一般的穹頂,中間是一個巨大的法壇,形似一朵蓮花。
蓮花的中間託着一顆藍色的明珠,發出絢爛奪目的藍色光芒,把整個大殿都染成了暗藍色。這想必就是極冥草的靈種了。
如血脈一般的白色根系從法壇的下面伸出,延伸幾乎佔據了整個地面。紅藍兩色的靈光在這根系上流動。
勾豬能感覺到那顆發着藍光的靈種,正在不斷地吸收純陽靈氣,然後順着這些根系傳輸出去。
勾豬明白了,這塔中他見過的那種發出白光的巨蛋中的純陽靈氣就是從這裡來,所以他並沒有見到有人使用純陽丹去催動他們。
這靈種的周圍,有三個修士正在吐納天地之間的純陽之氣,注入到靈種中。
本來以這些修士的氣海容量,斷然容納不了這麼多純陽靈氣。但是這極冥草的靈種似乎有某種力量,不斷地將他們體內的純陽真氣抽走,同時又不斷地將天地之間的純陽真氣被吸收進他們的經脈之中。
也就是把他們當做靈氣運行的管道而已。這樣就不受他們自身氣海大小的限制了。
如此滔滔不絕的靈氣流動,對他們來說,等於是不停地在接受醍醐灌頂。這樣的修煉條件,簡直可以說奢侈到了極致。
由於流動的純陽真氣過於澎湃,所以幾個人都被籠罩在一圈淡淡的紅光之中。他原本以爲也是那些玄冰假身妖修,並沒有在意。仔細一看,他卻是大吃了一驚:
“宋如海?木頭?”
宋如海睜開了眼睛。他身上的紅光迅速消隱。隨着他身體中純陽真氣流動的消失,整個大殿彷彿都陰寒了一分。
“勾豬!哈哈,“他驚喜地一聲大笑,“你個傢伙,終於還是來了!”
勾豬見他神清氣朗,目光如炬,氣息如風,立刻察覺,斷斷幾日不見,他已經突破了三重巔峰的屏障,進階了築基四重!
“唔……勾師兄也來了!”木頭也在旁邊睜開了眼睛。他本來心無旁騖地在吞吐純陽靈氣,如果不是宋如海肆無忌憚地大笑,他還真醒不過來。
不過他這一醒,這大殿裡的暖意急劇下降。連地面上無數鬚根上流動的紅光都變弱了。
幾天不見,這兩人全部達到了築基四重的境界。宋如海甚至進入到了築基四重中期的修爲。
在這極冥草靈種邊享受這種純陽靈氣的“醍醐灌頂”,比起朝陽峰頂上的用來煉功的晨光可要強大太多了。
畢竟那朝陽峰只是基本的天地造化,而這傳功塔是仙樹吸收了這方圓百里天地造化且都聚集到了這一處。猶如江河萬千的水流全都擊中在一條瀑布上,這沖刷經脈的力道簡直不可想象。
而且這靈種又有靈性,並非是無情之物,所以會恰到好處地控制着,既能幫他們擴充氣海和經脈,又不至於受傷。所以這兩人都受益匪淺。
勾豬本以爲所謂的做成極冥草的“人繭”他們根本就不會有意識。沒想到這兩人還活得很自在,而且因禍得福。
當然他這想象來源於藍若霜。藍姑娘當然是沒上過這極冥宮,她也是道聽途說而已。
“喂,錢呢……”勾豬伸手拍了拍宋如海的腰間。他知道宋如海喜歡把仙荷塞在腰間一個看上去樸實無華的荷包裡,“快拿點純陽丹出來,急用!”
“純陽丹?”宋如海臉上一怔,但是立刻就顯出得意的笑容,就好像在回味他在商場上的光榮戰績,“嘿嘿,說到純陽丹,我可是做了一筆好買賣。”
“什麼好買賣?”勾豬心頭一驚,頓時感覺不妙,“你不會全花掉買了什麼法寶吧?”
“比法寶划算,”宋如海得意地說,“全換成了玄陰丹,而且是按五十比一的價格換的,足足是外面價格的兩倍!”
“老大……”勾豬有點目瞪口呆,但他還是一把奪過了宋如海的仙荷,逼他把裡面的東西稀里嘩啦全倒了出來。
“全是玄陰丹!難道你一顆零頭也沒有留?”
“零頭?不足五十的零頭也按五十枚計算!”宋如海絲毫不顧及勾豬滿眼的憤怒,他臉上充滿了賺了大便宜的豪情,“這種生意,去哪裡找!”
“唔,勾師兄,”看勾豬驚慌失措的樣子,木頭笑歪了嘴,“這買賣連我都能看出來多划算。”
勾豬讓他們把所有的丹藥都倒了地上。他仔細地看過,現在還有一百多枚玄陰丹,純陽丹一顆都沒有!
他只要一顆就行了,就一顆!讓第十九活過來,拿着傳送簡出去。然而沒有……宋如海和木頭都看着他要發瘋的樣子一頭霧水。
“你要純陽丹干嘛用?對了,第十九呢……”宋如海也隱隱想到了原因。
“沒事,第十九沒事。”勾豬放棄了。反正第十九就在仙荷裡,暫時不會有事。
但他不知道如果他闖關失敗,被傳送出塔,或者自己用傳送簡傳送出去,第十九會如何。
從目前的跡象猜測,闖關失敗傳送的情況下,即便裝在仙荷中的靈種,也是無法帶出傳功塔的。但如果他闖關成功,那麼在這塔中獲得的東西包括靈種都可以帶出。
否則那些獲得靈種又不敢輕易融合的弟子,直接用傳送簡出關走人就可以了,大可不必冒險着被別人攻擊的危險在這一層融合。
第十九也是這傳功塔中的“物品”。而且第十九體內有他一部分的靈魂。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講,也可以算是烙印了他的魂息的某個私有物品。
如果勾豬成功融合了靈種,那麼他一定可以帶着仙荷中的第十九離開。
如果他失敗,那就很難講了。第十九很可能會被留在這仙樹裡。
這裡她沒有純陽丹可吃,很快就會死亡,然後被仙樹分解,再度成爲這仙樹的一部分。
勾豬是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的。他暗暗發誓,一定不能死,一定要在這裡成功融合靈種,然後升級到第三層。無論前面有多少關,他都會硬闖下去,直到能把第十九安全地帶出傳功塔爲止!
(093 冰封北國之殤)
這法壇周圍的修士一共是三人。除了宋如海和木頭之外,第三人便是那一身白色衣裙的女子溫如雪。
除了她之外,還有一隻白色的胖貓。就在她的腳邊,用鏈子拴在了法壇邊緣,一臉幽怨的表情。
溫如雪睜眼看到勾豬,她眼中露出一絲憐愛之色。這種感覺來自她再熟悉不過的苦寒之體。
她雖然算不上絕美,但溫婉端莊,膚白如玉,脣紅如血,雙眸猶如一對黑色的水晶。她並非這裡常見的玄冰假身,而是早已修成人身,是一個和勾豬一樣的元陽真身。
她全身氣息內斂,勾豬完全看不出她的修爲。
玄門修士有陽修陰修。陽修氣息霸道外放,陰修則內斂深藏。入門可陽不可陰,凡人都是元陽之體,直接修煉陰修功法必死無疑。
入門修士只有先修煉陽修功法,比如《築基純陽功》,身體逐漸蛻變,能承受玄陰之酷寒,纔可以轉爲陰修。
但築基這一步就足以耗費數不盡的苦功,爲了轉爲陰修等於還要推倒一切要重頭再來。如今的玄門修士都不願意這麼折騰自己,所以陽修常見,陰修甚少。
如果是妖修鬼修就不一定了。人畜不同,有些獸類草類體質特殊,天生就適合修煉陰修功法。
至於鬼修,和人相反,入門可陰不可陽。所以三界之中的冥界,遍地都是陰修。陽修反而是相當少見的。
如今也只能寄望於這個不知底細的女人了。
“可惜小女未想到尊者需要純陽丹急用。”還沒等勾豬開頭,溫如雪低眉垂手,抱歉地指着在大殿中間發着藍色靈光的靈種。
“當時換得了純陽丹,我便立刻讓靈種吸收掉了。這靈種渾身陰寒,就靠這一口陽氣滋養這極冥宮中上千生靈,有進無出,卻是一枚也沒有剩下來。”
她目光溫柔如水,根本讓人無從責備。何況她是高出市價一倍用玄陰丹換的,童叟無欺,勾豬也確實無話可說。
“尊者需要純陽丹,是爲了驅動仙荷中的那一具傀儡?”她微微低眉,恭恭敬敬地問道。勾豬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個女子神識竟然如此厲害,能輕鬆感覺到他藏在仙荷裡的第十九。看來真是什麼也不能瞞他。
“是的。前輩有辦法嗎?”
“小女雖然沒有純陽丹,但是要送尊者和這具傀儡平安出塔並不難。”溫如雪心細如髮,對他的想法猜得一絲不差,“只是眼下有一樁對小女極重要的事情,卻非尊者不能助我。”
“什麼事?”
“可否告知,尊者的苦寒之體,是從何而來?那位擁有先天苦寒之體的尊者,如今身在何處?”她身體微微一欠,然後擡眼,眼中透出一種讓勾豬無法拒絕的懇切。
對她來說,苦寒之體這四個字一出口,如潮水一般的往事就鋪天蓋地而來,幾乎淹沒了她的整個世界。
極北之地,冰雪之國,那裡並非一片死寂。她是那極地冰原之上的一株草,本來並無神識。
直到有一天,渾厚的純陽靈氣被注入體內,她的身體開始發生了變化。
天下至陰至陽之地都是絕地,萬物不得生長。但如果至陰之地有哪怕一絲陽氣,這都是一線生機。有這一線生機,自然就有生命存在。
只不過這一線生機,也只能讓她匍匐在這冰原之上苟且延命。想要成爲參天大樹,那是絕無可能的。
但當許多純陽靈氣涌入體內,一線流水變成滔滔江水,對她而言,這猶如厚積薄發。她立刻就迅猛地生長開來。
她的身體依然是玄陰之氣所凝,但只要有陽氣在內,就能不斷生長。繼續聚集極地上幾乎無窮無盡的玄陰之氣,和這些陽氣凝結爲實質,她的根系四處蔓延,很快將一大片冰原變爲充滿生機的沃土。
有一羣人,在她蔓延的範圍內,以她用根系所傳輸的純陽靈氣取暖獲取生機,建起了冰造的大城,自稱冰雪之國。而這一族人,則自稱爲雪族。
從此她受雪族人膜頂禮拜,稱爲“極冥草”。極冥之名,是因爲極地之冰層之下,是一深不可測的大海,稱爲極冥。據說極冥中有巨獸,名爲玄冥。
或許是被雪族人供奉所染,不知不覺之間,她就像冰蓋融化,見得天日的極冥海浪一樣,漸漸諸識一開,有了神識。
她生性慵懶,思維也慢。數百年間,她就繼續匍匐在冰原上,看着這些雪族人生生死死。
她的壽命比這些人長太多了。不過這只是因爲她活得比他們更慢而已。對她而言,這些雪族人的生死輪迴實在太快了。
有了神識,她發覺這些注入她身體的純陽之氣並不是憑空產生的。而是這雪族種有一脈族人,不知道是怎麼樣的天地造化,使得他們的身體中,天生擁有苦寒毒母。
這種苦寒毒母能吸收極地幾乎無窮無盡的苦寒之毒。這寒毒雖然是以玄陰之氣爲主,但其中不可避免地含有一絲陽氣,否則便無以成爲實質。
苦寒毒母可以將寒毒分解,提取出這其中一絲的純陽之氣。雖然說只是一絲,但這極地冰原上最不缺的就是寒毒。所以只要持續不斷地分解,積少成多,聚沙成塔,也能取得源源不斷的純陽靈氣。
這些純陽靈氣除了供這些人修煉之用之外,大多數被這些修士注入了她的身體之中。而她則依憑着這股陽氣而生長,化爲生機,庇佑了整個雪國數萬子民,在極北蠻荒之地成就了這一片繁華之地。
那些不斷提供陽氣的修士,在雪國中,自然有着崇高無比的地位,被稱爲“元陽尊者”。因爲他們是陽氣的來源。如果沒有他們,整個雪國的繁榮根本不會存在。
雪國繁榮三百餘年而後滅。五百年過去,那片冰原依然是冰原。而雪國曾經林立的冰樓和城堡,則早已在重重冰封之中,從外面連殘垣斷壁都看不見了。
如果是平常國度裡的磚石土瓦,數百年之後或許還有一些遺蹟。但冰雪之城,會不斷地被大雪掩埋,再重新凝實,最終變成了一座座起伏的冰山。
五百年過去,極地冷冽的寒風,依然混雜着血腥的味道呼嘯在她的記憶深處。
雪國的滅亡卻不是天災,而是人禍。據說是因爲雪國的元陽尊者們修煉有成,捲入了東勝神洲的玄門之爭中,惹怒了某些強大的勢力。
上千鐵甲玄兵自南方呼嘯而來,鋪天蓋地,比起極地的暴風雪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帶有一頭巨大的白虎,高達數丈,驚天一吼,立刻就摧毀了雪國關隘上厚重的冰牆。
雪族的元陽尊者們和這白虎大戰到昏天黑地,但最終也就是個同歸於盡的結局。
雪國雖然竭力抵抗,終於力所不及,以慘敗而終。尊者們大多隕落,士卒戰死無數,雪族人則舉國投降。
但對方只是假意受降。他們收繳了雪族人的兵器和法寶,處死所有的修士之後,將所有失去抵抗之力的雪族民衆集中到城中的廣場上,然後便拔出屠刀,大開殺戒。
這屠殺不是一日就結束的。畢竟是十萬之衆,而手持屠刀者不過區區五六百人。他們本來是數千人來此,血戰之後,損失也是頗爲巨大,所剩不過三分之一。
其實十萬之衆,對付數百人,看似就是堆人也能把對方堆死了。但是這些人不過一批毫無戰意的行屍走肉,加上一堆本來就沒有抵抗之力的老弱婦孺。
他們又抱着投降可活的僥倖褪去甲冑,上繳了所有的武器,任人驅趕到毫無屏障的死地,當然也就比綿羊更容易被人宰割了。
當兇悍的敵人亮出屠刀,獰笑着砍殺過來,他們才發覺對方的企圖是斬草除根。他們終於奮起抵抗,但是爲時已晚。這片雪白的冰原,頓時變爲紅色的屠宰之地。
手無寸鐵的血肉之軀,怎是全副武裝的甲冑之士的對手?他們顫抖、後悔、恐懼、憤怒、求饒、絕望,他們奮力地嘶吼、掙扎、哭泣、涕淚滿面,卻沒有任何辦法改變刀斧加身的結局。
還有更多的老弱婦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們沒有參與過南方的玄爭,更不知道這些敵人從何而來。但無論他們如何地奔跑、逃亡和哭喊,求饒,都一樣被敵人亂刀砍死。
顯然對方得到的命令是殺絕全族,無論男女老少,一律屠殺殆盡,不留活口。
這些敵人也陷入了某種瘋狂之中。他們雖然殺伐四方,但也很少有這種機會,能在整個城市揮刀亂殺,絲毫無需擔心對方的抵抗。
一邊用玄鐵利刃將他們活生生地肢解,一邊欣賞這些將死之人的哭喊、恐懼和求饒,看着他們涕淚齊下,生死糾結,就成了最讓他們興奮的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