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3 一具傀儡隨風去,十年恩怨終須了)
他腦中翻涌的念頭還沒有轉動完畢,便再次感覺到一股寒氣洶涌而來。
這感覺比起剛剛被南晚辭廢掉一條胳膊要柔和一點,然而更加緻密。
如果說廣寒法力是許多鋒利的寒刃組成,那麼這次就是直接將他浸泡在冰水中。
四周原本就濃厚的寒氣和呼嘯的狂風似乎被某個無形的範圍給控制了,剎那間便對他充滿了敵意。
尤其他的火熔金體,受着這股寒氣的抑制,體內的真氣幾乎都無法流轉了。
這是一個場域!
昊奇性格乖戾,貪酒好色,飛揚跋扈,但在皇家那些嚴厲的老師的督促下,他見識還是不短的。
場域這種東西極難修煉,在修爲進階上又無甚大用,早已被如今的修士廢棄了。但在鬥法中簡直是作弊般的存在。
它耗費不了多少法力,卻能將“天時地利”這種可遇而不可求的東西幾乎是隨身攜帶。所到之處,皆是主場!
眼前這位穿着藏青色道袍、手握長劍,渾身籠罩在如同雪白軟玉般柔和的寶光中的年輕修士,如今仙風道骨、氣度優雅,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在摸爬滾打中瘋狂求生的稚嫩的少年了。
而他自己呢?比起那時更加墮落。沉迷酒色,廢棄修行已有十多年了。
可惡,可恨啊。兩相對比之下,他自身的命運看起來尤其悲愴。
他真是後悔當年孤傲峰上,沒有讓那些貪財的巡法使直接取了這傢伙的性命。
當年如果直接殺了這個人,也不至於他在後來再受到那一連串的挫折了。
“可惜你這賤命依然是賤命,”他口中嘟噥着,“硬拼我或許拼不過你。但你永遠也無法理解,無論你怎麼天才,都是跨越不了賤命和貴族之間的鴻溝的。”
說完他臉上一邊歪笑,一邊順手一丟,丟出一個黑漆漆圓球。
這圓球在地上一滾,咯噔幾聲,彈出了一個長長的竹竿一般的脖子,最頂上是一個三角形的腦袋。
然後它又彈出了一雙大刀利刃和四條長腿,一下子變成了足有一人大小的一頭墨綠色的巨大螳螂。
這三角形的腦袋上有一雙透明碧綠的大眼,很快衝着勾誅轉動了過來,一股令人窒息的金丹威壓隨之而來。
“這是一具五行宗宗主文楚蕭親自打造的金丹傀儡!”他狂笑道,“你修爲再高有什麼用?乖乖自廢修爲,我給你一個痛快的死法!”
但他的笑容隨即便凝固在了臉上,因爲對方身後,也是一股金丹威壓撲面而來。
一位身披着輕薄的五彩靈蠶裙,赤着雙足,手持這一柄碧綠長劍的絕色女子從勾誅身後走出,一雙美眸盯着那頭螳螂形的金丹傀儡。
“文宗主當年初晉金丹的時候,第一次打造出的金丹傀儡,正是這一具。它善於斬首,被戲稱爲剃頭螂。沒想到竟然到了三皇子手中。”
“你又是什麼人?”昊奇有些目瞪口呆地問道。
“貧道翠玉宮連菱,見過三皇子。”連菱客氣拱手一禮,說完目光看向勾誅,“這是我家外子,低估了殿下的手段,讓殿下見笑了。”
“剃頭螂”並不是他專門爲這次任務而準備的。除了吞下火熔金體之外,他根本沒有爲這次任務做任何準備。
這具傀儡是他被廢去修爲之後,爲了避免他被外人所殺,坤元帝專門賜給他的保命法寶。
畢竟他是昊家子弟。自家可以拿去頂鍋也可以處死,但被外人欺辱甚至殺死那就太讓昊家沒面子了。
雖然“剃頭螂”的確具有金丹的威能,卻和第十九、寒碑子這種能自己吸收天地之氣、自有靈性能自己修煉的重寶不同。
它體內的靈氣總量恆定。耗去多少就損失多少,是無法補充的。一旦在戰鬥中消耗完畢,這東西也就只剩下當做廢品回收材料的份了。
他一看到勾誅,就認定只有殺死勾誅才能讓他徹底轉運翻身,所以不惜消耗掉自己最後的保命法寶,也要將這位老冤家置於死地。
這也是他自信能輕鬆勝過對手的理由所在。他雖然看不出勾誅的境界,但勾誅身爲翠玉宮真傳院長老,至少是紫府以上,但絕對沒有達到金丹。
他卻沒有想到,自己丟出保命法寶,對方卻直接帶了個金丹雙花的老婆過來?這讓他在呆滯中感到無比的嫉妒和憤怒。
“豈有此理!”他的臉再度抽搐起來,狂怒吼道,“勾誅!你我十多年恩怨未了,今日生死對決,你居然帶一個有金丹修爲的女人來聯手對付我?你這他媽的是作弊!”
你把我整得這麼慘,自己卻舒舒服服吃起了女人的軟飯?
這也太無恥了,這世上之事也太無公道可言了,這比作弊還惡劣一萬倍!
連菱蘭花指輕輕一彈,一縷鋒銳的青木法力化虛爲實,猶如一根碧綠青針,剛好擊中剃頭螂半透明的左眼。
那螳螂全身顫動,眼睛處凹陷了進去,但又立刻反彈出來,恢復了原樣。它原本盯着勾誅的雙眼,立刻就盯住了連菱。
這傀儡都具有一定的自動戰鬥能力,並非完全由物主操控的。如果對手不止一個,它會自動選擇對它有敵意的,而且威脅最大的一個,但絕對不會主動逃跑。
連菱本來就沒有打算一招擊殺它。它畢竟是一具金丹傀儡。要就算她以金丹雙花之力要擊毀它也是要費一番功夫的。她這一招只不過故意拉仇恨罷了。
在傀儡目光轉向她的同時,她便已經疾行消失了,一去數裡之遙。而這頭金丹傀儡自然不會放過對手,也如同一陣風般消失在冰原遠處追擊去了。
因爲連菱多年前在五行宗拜訪孔度的時候,就聽他和文楚蕭閒談,說起過這位大師的第一個金丹傀儡有一個一個致命的弱點。
那就是它總是優先選擇追擊威脅最大的對手,而不是保護自己的主人。而且這種情況下,主人是無法將它召回的。
當主人強大的時候,這當然不是一個弱點。甚至文楚蕭默認自己就是比自己製造的傀儡更強的,所以這點缺點他根本就拒絕承認。
但一個很弱的物主擁有這具傀儡那就問題大了。因爲連菱可以輕鬆將這具傀儡引開。就只剩下昊奇一人面對勾誅了。
物主如果死亡,那麼傀儡也不會繼續戰鬥,而是變成無主之物。這不但是送人頭,而且還附贈法寶啊。
所以連菱根本就沒有打算再出手,而是如風般在雪原上疾行,帶着這尊剃頭螂兜圈子。
當昊奇意識到對方的策略的時候,一陣絕望涌上心頭。他催動火熔金體中的金火靈氣,卻不是爲了拼死一搏,而是爲了逃命。
別看這裡四處都是冰原,似乎無處可逃,但他只要能跑到雲王的營帳,雲王就一定不會殺他。
當年自身碑大戰中,他渾身半焦瀕死,雲王就沒有殺他。沒辦法,他這位二哥就是就是這個德性!
就算跑不到雲王的營帳,哪怕能跑到附近任何一個塵族人的營地,以他的身份,塵族人肯定不會殺他。哪怕給寒塵巫女當一條舔狗,他也能活下去。
但儘管他全身的真氣都運轉到了極致,甚至兩條腿都被火行靈氣快要撐爆了,他還是一步都無法動!
四周都有勾誅的玄冥法力在運轉,就像空中漂浮纏繞的一條條繩索,死死地禁錮住了自己的全身。
因爲火熔金體首先要“火熔”然後才能運轉,而對方的寒氣實在太強了,又在這北冥冰原上,整個天地都是和他作對的。
他大腿以下的表層被凍得堅如鋼鐵,就好像自己給自己帶上了腳鐐,死死地被限制的原地不動了。
當然,他也可以選擇將火熔金體收回體內。但那樣他將變成凡人之身,瞬間就會被凍成冰塊。
他什麼都做不了,唯有破口大罵:
“無恥,作弊!你這賤命,你從來就沒有走過正道!要是你堂堂正正和我決一生死,你怎麼可能是我的對手!”
“你廢話真多。”
勾誅嘖嘖兩聲,身形一飄便到了這個罵不絕口的皇子背後,長劍遞出,直透對方的後心。
昊奇背後一陣透心寒冷,凍得他連心跳都停滯了,只覺得胸口被塞了一塊大石頭,卻沒有了任何痛覺。
他連忙低頭看去,只見隨着轟然一聲,胸口猛烈一爆,一條碗口粗細的冰龍從那裡咆哮而出。
那種胸口氣悶窒息的感覺終於消失了,他隨之撲倒在冰原雪地中,氣息斷絕,輪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