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整個飛艙猛然震動,飛鱷巨大的膜翅張開一扇,窗外景物變幻,天地傾斜,羣山變成了大地上如同葉脈的一些刻痕,而巴林盆地則變成了遍地刻痕中一個明亮的足印。
三百頭飛鱷先後展翅躍入長空,在空中排出一百個品字形所組成的巨大長隊。
即便是在入定斬除雜念的時候,連菱的神識也依然能察覺整個飛艙之中所有人的動作和情緒上任何細微的變化。整個飛鱷的年輕男女們實力最高的也只有虛丹三色,還有一些築基七八九重的存在。
但飛艙最前端的獨立隔間內還坐了一名紫府實力的長老。此外飛行的飛鱷隊列中,另有一名紫府妖修的神識波盪時不時掃過這座飛艙,顯然在關注着這裡的一切。鶴族對這羣少公子和大小姐們的重視可見一斑。
連菱將自己的修爲壓制在並不顯眼的虛丹一色。只要隊伍中沒有金丹修士的存在,就不可能有人發覺她的真正境界。雖然沒有什麼明顯的危險,她畢竟經歷過不止一場真正的戰爭,時刻保持警惕是她的習慣了。
黃璐和第十九還有殺伐都得與她同行,但這麼多人想要混入飛天軍去蹭別人的傳送陣只會更麻煩。因此她將這三位都暫時收入到了地皇圖中。這樣她只用一人趕路就行了。但這樣也帶來了一個副作用,就是她孤身一人,顯得有點特立獨行。
第一次派去真實的異族戰場,一般的年輕人都會緊張得說不出話來。但這幫少公子和大小姐們輕鬆得像是去旅遊。
他們中早就有傳聞,飛天軍高層根本就不會真的派他們上前線,最多在戰場後方滯留幾天沾沾光,就會讓他們帶功而返。他們中有不少人根本沒有離開過太白林的範圍。如今迢迢萬里,河山壯麗,到處都充滿了新鮮的感覺。
不但如此,還沒有遇到外敵,這些人已經截然分成了兩邊。各自佔據了左右兩邊的座位,相互排斥,隱隱有對立之勢。
林環本來被一幫人簇擁着坐在了左邊的第一排。這裡匯聚着追隨當今王族林氏的勢力。但一羣人嘰嘰喳喳讓他非常厭煩,他更不願和另一波人捲入勢不兩立之中,便沒趣地起身獨自往後排去,目光一轉,正看見連菱一人獨坐,他便坐在了連菱的旁邊。
在美色如雲的鶴族,連菱其實並沒有什麼顯眼的。但林環總覺得這個叫青玉的女子,有一種獨特的清冷寧靜的氣質。而且這飛艙中其他人自報了家門之後,他便感覺一覽無餘,唯獨這家外來的青氏,他幾乎一無所知,這更是多了一種撩人的神秘感,讓他好奇心大起。
“青師妹心裡有事啊?”他搭訕道。
青小姐顯然不似其他人如同出遊一般心情愉快。之前他走過來的時候,正看到她雙眉緊蹙,遙望着窗外雲天,目光中陰雲密佈,閃爍着不測之光。
他猜測這位大小姐沒有經歷過上陣搏殺,貿然被派赴戰場,心中難免有些忐忑。但他只要把高層幕後極爲穩妥的安排說出來,她自然就會像其他人一樣,愉快地享受“假期”了。
連菱睜開眼睛的時候,雙目已經變得清澈如水,幾乎不再含有任何情緒。她毫無表情地回答說:“現在沒有了。”
林環本想引出她的心中煩擾再加以安慰。沒想到她一句“沒有了”就終止了一切。這讓他陷入尷尬之中,一時間氣氛僵住,誰也沒有再開口說第二句話。
半晌之後,飛鱷拐彎,天地緩緩傾斜。碧空如洗,竟然沒有一絲雲。地面就像一牀厚厚的綠毯,往天空捲了起來,顯露出一片奇景。
即便是在如此高空,他也能看到那密林覆蓋的地面上,有一個巨大的深坑,坑中陰暗,只能看到深深的墨綠色。四周水脈匯聚,在深坑的邊緣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湖泊,巨湖的邊緣是一道瀑布,流入深坑之中。水霧瀰漫,顯出一道彩虹。
連菱的目光在那深坑中少許停留,林環終於找到了話題,說:“那是淵深谷地,是一處靈氣匯聚,易守難攻,適合族妖居住的地盤。曾經被夢貉控制,幾年前被樹族木猛部攻了下來。”
“樹族?”原本安靜如水的連菱目光微微一閃。林環立刻猜出她在擔憂什麼,笑道:“師妹擔心我們經過樹族的地盤去攻打眠惡山,會遭到伏擊?”
連菱點了點頭,但並未說什麼。
她心中所想的是鶴族人派兵去攻打眠惡山,居然經過樹族人地盤的上空,是不是太心大了一點?這些飛鱷都只是運兵船,基本沒有攻擊力。如果樹人在下面伏擊,這些人豈不要損失慘重?
雖然鶴族和樹族之間的爭鬥死傷她毫不關心,但如果這半路節外生枝影響了她趕赴木棉城去救勾誅,那可就不妙了。那時她也只能另尋其他辦法去木棉城,不知道還要經過多少周折。
但這些事她只能心中想想,斷然不會說出來。
“師妹放心。在出發之前,族中長輩就和我交代過,這次聯軍討伐的對象只限於眠惡山木野部,對樹族其他部落,以及附屬樹族的部落都秋毫不犯。他們與樹族其他部落都已經達成了默契,所以不用擔心。”
林環故作老成地解釋道。
“嗯。”連菱應了一聲,眼中的異色迅速地消隱不見了。但她心中的不祥之兆並未消失。
聯軍將目標集中在樹族木野部上,自然是利用了樹族各部之間的矛盾。木蘿部、木猛部這些實力強大的部落,也是樂見木野部遭受打擊的。但是他們並不一定會完全袖手旁觀。
聯軍攻入眠惡山,這就是對樹族人的羞辱。這些其他部落絕不會坐視眠惡山陷落。明面上或許這些樹人都還在觀望,他們也完全有可能暗中出手給聯軍下絆。
如果聯軍真攻到了眠惡山危急之時,這些樹人還真有再度團結起來同仇敵愾的可能。
飛天軍顯然也擔憂直接飛過淵深谷地的頭頂會惹怒木猛部,並未按最短路線當頭飛過,而是先往西偏折,在空中飛出一個巨大的半圓,剛好避開淵深谷地的頭頂。所以纔會有了這次拐彎,讓連菱看到淵深谷地的景象。
“那個人是誰?”連菱忽然低聲問道,“第一排右邊中間那個。”
順着連菱的目光看去,林環看到的是一排背影。鶴族人的身材都差不多,男性高大儒雅,而女性高挑而端莊。現在他們又統一穿着飛天軍的制式輕甲,看上去就更分不清誰是誰了。好在根據連菱指出的具體座位,他一眼就認出了那人。
“那是賀唳,是前任鶴王賀蔽日的十七公子。賀家資質最好的賀傲和賀儼都已經道殞,就輪到他成爲賀家的少家主了。
“可惜賀家已經失去王族的地位。如今他對我們林家,和你們青家都有些芥蒂,也不奇怪了。不過師妹只管放心,有我林環在,這幫姓賀的又能怎麼樣?”
這些少爺小姐們分成的兩派,其中一派正是林家爲首,聚集着正如日中天的一幫新貴。而另一派則是賀家人爲首,聚集着各路失勢、明裡暗裡對林家不爽的一夥老世家。
他們時不時回頭往後看看,看到林環和那名神秘的青氏女子在一起的同時,他們也就不由自主地將林氏和青氏兩家劃到了一起,眼中露出警惕和排斥的神色。
連菱當然不會去管這些公子小姐們的眼色。但她一直注意着所有人的神識波動。剛好飛臨深淵谷地的時候,她感覺到此人心中閃過一絲強烈的情緒。
憎恨、仇視、惡毒,帶着一絲晦澀,又帶着一絲豁出去的快意,一閃即逝。
連菱雖然是金丹神識,但也不能直接讀取別人內心的想法,只能感悟神識波動。但就這一絲她覺察到的情緒的背後,彷彿隱藏着某種秘密,讓她感覺彷彿一縷寒風吹來。
“不好!”連菱心中警兆大起。這一次並非因爲飛艙內任何神識波動,而是在高空之下的地面上,大約離淵深谷地不遠的地方,有一連串猛烈的靈機波動傳出。
不用她的金丹神識感悟,就是凡人,都能聽到一連串轟轟如炸雷般的響聲。
在地上濃密如海的密林中,猛烈的爆炸聲傳出的同時,一連串黑色的球體,每一個直徑都足有十來丈大小,拖着長長的尾巴,宛如一顆顆黑色的流星一般往天上飛去。目標正是飛鱷羣的中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