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勾誅在生息大殿的入口處鏖戰的時候,數百里深處的地下另有一番緊張。
深淵中的夢貉,一直感覺自己就在絞刑架上,脖子上的套索越來越緊。但封息大陣對林涵體內的萬年土魄的絞殺也到了最爲關鍵的時刻。
大陣的靈機線所組成的那個包圍着林涵的巨大的繭已經不見了。如今所有的靈機線都勒入了林涵的體內。她懸浮在空中,身周圍繞着白色的吞天熾火,就像一輪懸浮在空中的白日。
而無數的靈機線則像是這輪白日射出的光芒。它們呈現一種恐怖的輻射狀遍佈在整個萬參谷中的空間中,順着山巒之勢四處鋪開,然後又再度扭轉,齊刷刷地往它們頭頂而去,組成了一副詭異的圖景。
這些靈機線一路奔涌而上,牽動着亂石穿空陣中的每塊亂石,也拉扯着沿途之上的每一道禁制。其上如泉水般源源不斷涌出的水靈子,構成了水衍無極膜,也噴出無數的火靈子,構成了火海無涯陣中翻騰的怒焰。
這些靈機線的另一頭則牽扯在生息大殿中每個陣位上,然後再飛射而出,和外部的整個天地相連。直接調用天地之力,這是一座真正的天陣。
如果無需調整,它根本不需要人爲操控。運轉萬年,自然就會結束它的使命。但它也設置了可供人爲干預的陣位在生息大殿中,以備不時之需。
這些靈機線雖然無處不在,但要看到它們卻不是簡單的事。這裡五名金丹,除了法器大師文楚蕭,和天生就擁有眼陣之能的夢貉能看到之外,其他人都是看不到的。
夢貉封不決雖然能看到這一切,也無法預料究竟是會是林涵先被絞滅還是他們幾個先被拉入那團吞天熾火之中化爲灰燼。
因爲這局勢實在太過玄妙,任何毫釐的偏差都可能導致翻天覆地的變化。這千鈞一髮之刻,他是絕對無法想象這些靈機線的那一頭,也就是生息大殿中出現任何紕漏的。
他無法一個人獨立操控陣樞。任何信息傳遞都要幾位金丹取得統一的神意。他不得不不斷將他通過陣樞所看到的一切通過神念傳遞給另外四人。
赭世超死了,賀蔽日被風土真靈糾纏,夢貉動用的紫府殭屍也在火海中灰飛煙滅了。自從夢貉開始一手掌控這事,就從來沒有任何好消息傳來。
原本反抗最激烈的袁如山現在已經不吭聲了。和林涵的神識之力的對抗幾乎消磨了他所有的精力。
“夢貉,動用後門咒吧。大勢已去,繼續下去風險太大。”文楚蕭是少有的還能有力氣再提出自己想法的人之一。他是保守而謹慎的人,走到這一步已經頗爲後悔了。
一念退出的大陣靈機被封閉,只是關閉了那些築基修士的脫逃之路。他們這些金丹法力強勁,不會被混亂的空間亂流所傷。只要出到外陣,找到正確的通道他們就可以隨意離開。極武宗的墨貔就是那樣離開的。
但到了現在,卻沒有任何人能簡單地離開大陣了。大陣持續崩潰,他們用動用靈機和林菡對抗,整個大陣其實已經千瘡百孔,原本離開的通道早就坍塌。更何況他們的神魂被林菡的神識之力扯住,動彈不得。
四個金丹能活到這麼大歲數都不是等閒之輩。他們願意冒着巨大風險聽從夢貉建議利用大陣靈機火中取栗,很大程度上是因爲夢貉的陣圖上有一段“後門咒”。
這便是上古大能們在這個地圖上的留下的最後一道逃生之門。即便整個大陣崩潰到最後階段,他們依然可以利用這段“後門咒”逃出生天。
後門咒不是一個實體的出口,而是一段被封閉在地圖上的咒語。一旦開啓,只能使用一次。
念動這段咒語會讓他們體內的靈機發生某種變化,通過陣樞溝通封息大陣,和陣中靈機產生共鳴,然後被大陣一次性傳送出去。
後門咒最強之處在於無論何種情況,他們都可以平安脫逃。但此咒只能念動一次,想要出去的人必須同時念起。若是有人沒有跟上,那就會被丟下,只能自己另尋出路了。
後門咒就封印在封不決所掌握的地圖上。但他一個人私自脫逃是不可能的。因爲除了唸咒之外,他還需要用陣樞來溝通大陣。而這個陣樞則是必須在場五人神意統一才能運作。
廣寒神女眼中露出賭徒封不決孤注一擲的神色,對衆人說:
“諸位真人,你們各自惜命,我又豈會隨意拋棄這千年道行?但金丹修士又如何?不得仙體,就遲早有壽元耗盡的一日。萬年纔等到這樣的機會,我們何必輕言放棄?
“只是到了最後一刻,我把後門咒傳遞到各位心神中的時候,無論這次是否得手,你們都切莫猶豫,立刻一同唸咒,我們一定能平安歸去!”
封不決這一番說辭當然是有道理,但文楚蕭、黑白子這些人還是各自不安。這等於他們所有人的命運,都掌握在這頭夢貉的時機把控中。稍有一個不慎,所有人都得一同倒黴。
但眼下他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暫時只能容忍下來。
衆金丹之中,唯一絲毫也不擔憂能否活着出去的就是封不決的師弟魏無恙了。活着出去這件事既然交給了師兄,他就沒有什麼好心煩的。更何況,他還有讓他更有興趣的事情要做。
費了他九牛二虎之力,那頭風土真靈終於變成了一團沒有生命的散沙,嘩啦啦如泄洪一般從他頭頂上傾瀉了下來。他的神識仔細掃描過每一顆沙子,他再也不想那個女子從他手心溜走了。
息壤沙終於落盡,空中變得一無所有。整個通道就像一條空空的喉管,幾乎和原來一模一樣。那個女人竟然再次消失了?
封不決和其他四人都不斷地在神意中溝通讓他立刻去生息大殿,防止大陣陣位被人破壞。但他遲遲沒有動作。
“那個女人沒死,萬一從背後追來怎麼辦?”
他反駁了幾句,然後直接關閉了封不決通過陣樞傳音直達他心神的通道。他是金丹修士,即便是用陣樞傳音,他也是可以關閉通道強行阻止的。這通道一關閉,封不決那邊就再也感覺不到他了。
他在與賀蔽日合二爲一的過程中發生了某種意外,神識之中燃起了一個強烈的執念。他反覆地想擒下賀蔽日在凌波島拍賣會上見到的那個叫青萍子的女子,但又屢屢失之交臂。越是得不到,就越是讓他心中奇癢難忍。
他說怕此女未死,到時候從背後突襲其實只是一個藉口。現在他已經懶得去管封不決策劃的這場爭奪萬年參的大戲了。只要能抓到這個女修,他便心滿意足。這看起來很荒唐,偏偏他就是這樣陷了進去。
何況他這個封師兄一向英明神武,自然會搞定一切的。自己耽擱小半個時辰去找一個人,對計劃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就這樣安慰着自己,他踏風站在原處,目光投向這空空的巨大石洞。這裡的一切彷彿都沒有什麼變化。
息壤沙沒有了,劍蘭也不見了,連那幅詭異的卷軸他也找不到了。那個讓他無比渴望得到的女人也隨之下落不明。
難道她藉着風土真靈肆虐的時機順着通道逃走了?但這是不可能的。這頭風土真靈也就是勉強達到金丹的實力,他一個分身在對抗的同時,另一個分身的神識之力將這一帶罩得死死的。
青萍子如果伺機逃亡,他的神識絲毫都沒感覺到,這是不可能的。
對方挪移來那塊百丈之大的息壤巖雖然已經化爲沙粒流走了,但它留下的痕跡還在。它堵塞在這裡的時候,整個石洞被擠漲爆裂,四周出現了許多如閃電般的裂縫。有些裂縫足有數尺之寬,足以行人。
他忽然想到,如果這些息壤巖的裂縫非常深,而這個女子又躲在縫隙中的話,由於息壤巖吸收靈機的作用,他感覺不到此女氣息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想到這裡,他豁然開朗,得意一笑。這些裂縫雖然暫時能藏身,但他將這些裂縫全部搜索一遍,並費不了太久。如果對方試圖逃跑,則一定會產生靈機波動,那反而能讓他更快地找到目標。
他走入最寬的一條裂縫中,將神識放開,順着裂縫傳音出去:“青萍仙子,你何必頑抗到這地步?你乖乖出來,依然是太白林的鶴後,我鶴王的道侶,享盡這人間富貴,將來飛昇,你我共享長生……”
他依次走近這些裂縫的每一條分支,不斷地傳音:“但你如果不自己出來,讓我找到你的話,我就只能慢慢挖空你的內臟,留下你的金丹和皮肉製作成靈傀,把你的神魂囚在靈傀之中,永生永世被我操控!”
賀蔽日的聲音伴隨着法力,如鬼哭神嚎一般在岩石裂縫中迴盪個不停。
連菱很清晰地感覺到,這個不依不饒的鶴王越來越近了。只可惜她如今全身是傷,實力可以說連凡人都不如,根本就沒有再戰一場的可能了。她乾脆便懶得去想那麼多,只管安心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