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菱雖然善於使用種子當做法寶作戰,但絕非任何種子都能在人體中發芽。比如修羅蘭,她想要移植到自己身上,並且和自己的肉身融爲一體,可是費了無數的苦功的。
但冥界蘭不同,它原本就是生長在屍骸上,吸收殘餘的生機而成長的。若是進入人體,又有法力催動,也是可以生長的,就看對方的法力有多少的抵禦之力了。
只不過兩三息的時間,赭世超身上的生機急劇衰減。按這麼下去,不出十息的時間他將化爲一具死屍。但若是要回到現世中,連菱已經佈下了無數的蘭葉劍在等待着他。
現在他繼續誅殺連菱的人身也已經沒有了意義。對方仍然可以復生好幾次,而他這邊卻再也撐不住了。
又回到了原來的窘境。只是這次他受了冥界蘭的突襲,生機受損,法力也隨之衰竭,眼看就要被逼迫進入萬劫不復了。
他最終一咬牙,直接躍入現世中。無數修羅蘭的枝葉猶如風車一般旋轉起來,鋒利的葉片將他的肉身割裂得支離破碎。空中彷彿下起了一場雨,每一雨如水都是燒融的銅汁一般,讓他劇痛戰慄。
他還是不得不往雨點最密集處躍去。他的黑鱗甲是肉身羽毛所化,如今生機受損之後,其防禦之力不及原來的三分之一,根本無法抵禦連菱的蘭葉劍雨。
就算他再度化虛逃亡,連菱的千日六合也一直在等着他了,簡直是堵死了他所有的出路。
但還有最後一根稻草,或許能助他逃過此劫。那就是賀蔽日還在外做爲他的後盾。如果他回到現世給賀蔽日傳音請他協助,只要他肯出手,那就還有一線生機。
就在蘭葉劍如暴雨般的攻擊下,赭世超將自己僅有的法力轉換爲靈波,向賀蔽日傳出了自己的求生的神念。別說讓賀蔽日分去一半的萬年參臂,就是整個給他,再賠上巴林部落長老的位置,他也願意啊。
如果早知道會墮入如此險境,他又怎麼會去招惹這麼一個女魔頭?只是他現在後悔也太遲了。
傳音與陽光一樣,都是同樣的靈機波動。千日六合的光芒能強烈干擾傳音。
但鏖戰到現在,千日六合已經暗淡了許多。赭世超抱着一線希望,只要賀蔽日收到傳音而且迅速出手,他還可以活!
傳音結束的同時,劇痛入體,他渾身幾乎被割裂成了無數的血塊。再也無法忍受,他殘存的肉體迅速化成了虛無的黑氣,往外四散飛去。
外邊一切依然寂靜,賀蔽日並未出手。很難知道究竟是赭世超的傳音被千日六合所幹擾,還是賀蔽日收到了但依然選擇了袖手旁觀。身處千刀萬剮之中的赭世超是再也沒有機會去追究了。
他只能是懷着最後一絲僥倖,想以化虛之能,逃脫修羅蘭和千日六合的合擊。就像一個蠟燭人想要努力地跑過火海。
連菱雙目中靈光爆發,猶如衆多綠色的電芒飛射而出,直接擊入空中的無數輪烈日中。這些烈日光芒極速暴漲,瞬間便比剛剛強烈了十倍不止。
這光芒射在赭世超所化的黑影上。這些黑影迅速消散,消失不見了。赭世超的神識波動隨之消失,徹底化爲虛無。
這個修到金丹的鬼鴞大妖,巴林部落的族長,妖界叱吒風雲的大人物,就此不再存在於現世了!
與此同時,在一座幽深大殿中,數百盞燃燒着油脂的古樸銅燈,照亮了其後供奉着的一排排血靈石所製作的命主牌位。
這些牌位上寫着諸位大能的姓名。有些牌位上靈光流轉,生機勃勃。有些牌位則裂開了一道道裂紋,其上靈機早已消失,變得暗淡古樸。
已經是深夜,一名皓首枯瘦的老者剛給銅燈添油完畢,盤坐在下面,雞啄米一般打着盹兒。忽然一聲清脆的破裂聲從他頭頂上傳來。
起初他還以爲是做夢,隔了一會兒才仔細往那些牌位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嚇得他心驚肉跳。自家族長赭世超的命主牌居然裂了?
他猶豫了片刻,終於用顫抖的手搖動了萬世警鐘。不一會兒,大殿中靈光閃爍,升起了許多虛影。雖然只是虛影,他們的神識威壓卻是活靈活現地傳來,猶如本人親臨。
這些虛影大多是鬼鴞族諸部落的皓首老者,甚至不乏金丹三花的強大的存在。也有一些實力不俗的年輕之輩。
此處名爲鬼鴞萬代祠,是鬼鴞任何部落都要共同供奉的一處絕密之地。倘若警鐘鳴起,所有部落的族長和有權勢有威望的長者,都要以靈機傳影到此集會。
其中有一人在衆人中分外特別。他身材頎長,格外年輕,面白無鬚,容貌英俊,面相上甚至有點稚氣未脫。但雙眼中目光銳利,冰冷如刀。
他的氣場不但比起其他老人而言並不弱勢,反而是直接走到大殿中最高的主座坐下,俾睨衆生般地望着下面的諸位長者。但他的修爲並不高,只不過金丹雙花。
如果五行宗的衆人在這裡,一定會驚掉下巴。這不是水德院的天才弟子,已經死在了夜盲山的武瑜嗎?他現在已經是鬼鴞上古大能黑夜王的復生之體,黑夜王了。
他雖然是上古大能歸來,但能坐上這個位子,也是有一定運氣在裡邊的。鬼鴞族中還有幾位金丹三花太上長老,但都已經年老,壽元所剩不多,也不可能再進一步。按照慣例,他們無法擔任族長之位。
而中年一輩中的金丹竟然無一人修成雙花。最高修爲也只有金丹初花中期的巴林部族長赭世超了。而且赭世超的聲望顯然也無法和這位被封印萬年歸來的大能相比。
黑夜王被封印的時候正當壯年。萬年的封印將他的生機幾乎徹底凝固。因此這萬年中,他流逝的壽元並不多。
他唯一被人非議的是他所託生的肉體是一個人族。但在沒有其他人可以競爭的情況下,他依然是坐上了鬼鴞的王位。而那些對他不滿的人,都在等着赭世超晉級三花,那時便可以名正言順將他從王位上踢下來。
但是眼前的局勢就像一聲悶雷將這些人炸懵了。什麼情況,赭世超居然死了?
這不但意味着某些人將黑夜王拉下王位的希望徹底沒了,還意味着鬼鴞一族的前途猛然變得暗淡。因爲赭世超是除了黑夜王之外,他們的中年一代中的支柱戰力。
他一死,除了幾個壽元快盡的老頭之外,他們就只剩下黑夜王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能依靠了。
黑夜王倒是目光中閃爍着深邃的意味,不悲不喜,不冷不熱地望着下面被打擊得癡呆的衆人問:“怎麼死的?”其實他很想笑,只不過不能當面笑出聲來。
赭世超對他來說就像一塊擡腳就能踢到腳趾的石頭,他已經想搬開很久了。古仲由用乾坤寶盤給他算過一卦,說赭世超今年命有大劫,沒想到一語成讖?
那看守命主牌的老者趴伏在地一邊發抖一邊說道:“族長命主牌裂隙中有血色溢出,並非意外,是被人殺的!”
“哦?是何人如此大膽?暗光鬼瞳的影像傳回了什麼?”黑夜王目光微閃問道。
理論上來說,鬼鴞的暗光鬼瞳在臨死之前見到的一切都會自動傳送回命主牌上。但也不盡然。畢竟這這傳送和傳音玉簡、傳音璧一樣都是有距離限制的。
衆鬼鴞強者們一片議論紛紛。他們雖然對強悍的巴林部落態度複雜,也不乏黑夜王這樣心災樂禍的人物。但聽說居然有人敢下手殺了赭世超,他們難免也有莫名的憤恨涌上心頭。
“稟大王,赭族長是去太白林參加一年一度的妖參大會去了。因爲距離遙遠,所以並無影像傳出。
“但暗光鬼瞳在本體隕落之後會凝成鬼瞳舍利。只要我們進入太白林附近,用尋瞳盤就可以找尋到此物。到時候究竟何人對赭族長下手便可一目瞭然。”
“太白林?鶴族?”
“難道是鶴族人下的黑手?”
“賀蔽日怕是想死了吧?”
“滅了鶴族!”
諸多長老羣情激奮。在他們眼中,鶴族一共只不過兩名金丹修士,憑藉着一件上古法器充數,卻佔據着靈肥山,控制了七成的妖靈參,他們早就不滿了。
不管赭世超是誰殺的,他既然死在鶴族的地盤上,鶴族就必須給出一個交代!赭世超之死反而是個極好的藉口,即便是鬼鴞們全軍出擊,把所有的戰力全都壓上去滅了鶴族,恐怕外界也不好說什麼。
黑夜王不屑地揮了揮手,示意衆人安靜。這些人想得太簡單了。若是鬼鴞單獨對上鶴族,也許還有點機會。但旁邊幾個大族尤其是夢貉虎視眈眈。他們全軍壓去太白林的時候,也就是夢貉吞掉整個鬼鴞最好的機會。
“能取了真兇性命,爲赭族長復仇者,”黑夜王脣齒微微翕動,目光中露出玩味之色,“無論是否巴林部落血脈,都可以得到巴林族的族長之位!”
他此言一出,巴林部落的幾個長老都是一呆。而其他部落的長老們都沉默了,顯然各有心思。這難道是說,如果他們去找出真兇殺掉,也可以將巴林部族長之位攬入手中?
這一招狠極爲狠厲,簡直是在倒黴透頂的巴林部落頭上再踩上一腳。
黑夜王這麼一下令,無論是巴林部落,還是其他部落的個股勢力,都會爲了巴林部的族長之位去爭個你死我活,羣雄紛爭,就再也沒有人來覬覦他的王位了。
偏偏他們還無法表示不滿。因爲若是鬼鴞中族長被殺,那麼繼任者必須爲族長復仇,這正是鬼鴞一族中流傳萬年的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