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衆人帶往這樹洞的深處,裡面不再有任何光,一片漆黑。
大家也只能聽着別人的腳步聲,手摸索着洞壁前進。好在這四周摸上去都是乾燥溫潤的木質,空氣裡瀰漫着木香。
地面以一種平緩的方式正在逐漸地上升,整個洞穴的方向也並非直線,而是螺旋形的。
走了足足小半個時辰,領頭的傳功弟子說:“我也只能送到這裡了。諸位師弟妹們記住,此門可入不可出。一旦進了這裡,要麼用傳送玉簡出來,要麼獲得傳功出來,要麼,五個月時間耗盡被傳功塔自動踢出,千萬不可自己迴轉。進入之後其中有五層。
“每一層,都有一位老師可以傳功,但每人最多接受一次傳功,因爲只要接受傳功完畢,就會立刻被仙樹踢出。一旦離開傳功塔,一年之內不可再入,而且一年之後再入時,學費依然得從第一層交起!”
“還真是個吃肉不吐骨頭的地方。”勾豬說。
黑暗中,那傳功弟子也懶得再回復他的擠兌,他把前面一扇隱藏的木門一拉。
頓時,猛烈的陽光從門後爆射而出,這些人都是在幽黑的樹洞中適應了黑暗,猛然回到白晝之下,被耀得連眼睛都睜不開。
等勾豬的眼睛逐漸又適應了白天,他才發現這外面並不是十分明亮。他們明明是早晨進來的這傳功塔,這裡的天色卻像是黃昏。
天空中佈滿一片片金黃的晚霞,太陽明顯躲在西方的雲霞之後。
眼前是一片不起眼的小山崗,山上長滿樹木,其中有一座似是伐木者建造的木屋。一條碎石小路從他們腳下蜿蜒往那小山崗上的木屋而去。遙遠的四方都是一種朦朧的霧氣,讓人看不清遠處的景物,他們身後緊緊靠着的,卻赫然就是這座五層的仙樹。
它的形狀絲毫未變,依然是直衝雲霄。
而他們這四人現在就站在樹下。
“怎麼又出來了?”勾豬不由得有些納悶,但這裡的景色又和他們之前見到的翠玉宮傳功院大不相同,連時辰都不一樣了。
“我們沒出來。“宋如海摸了一下這傳功仙樹的樹皮。這樹皮蒼老開裂的形狀和原來他們看到的仙樹完全沒有區別,但摸上去卻光滑了一些,隱隱有些光芒反射出來,“我們在樹的裡面。而這裡面——”宋如海敲了敲這棵樹,它依然和之前一樣堅實無比,“其實是外界,外界被換到樹裡了,這是一座反演空結陣。”
他們出來的地方,甚至隱隱還有一道門的痕跡。
只不過這痕跡幾乎是生在在樹身上的。而整個樹身並沒有任何縫隙。傳功弟子說的“千萬不可自行迴轉”的意思,就是說,他們千萬不要試圖自己去打開這扇其實根本不存在的門。
勾豬深吸了一口氣。這空氣中充滿了木香,混合着充沛的木靈氣。
整個仙樹就像一個充氣的皮球,將它反轉過來,裡面變成了外面,外面變成了裡面,那麼它內部的空間也就瞬間擴大到了無窮,而整個外部的宇宙也就瞬間被裝到它的內裡了。勾豬到了翠玉峰之後見識漲了無數背,但如此神奇的天地造物也是第一次體驗。
“唔……奇怪,我的獵弓丟了!”木頭猛然發現,自己一直揹着的那張大弓已經消失不見了。難道剛剛掉落在門那邊了?
“不是丟了。“宋如海感悟了一下他的神火鼎,發現自己和神火鼎之間的聯繫也不知所蹤,“我的神火鼎也不見了。這裡不是什麼都可以帶進來的。“
“我的玉鷹也不見了。但是佩劍還在,剛剛買的玉簡和丹藥也還在。不見的東西,應該是離開傳功塔之後就會自然出現了。”
傳功塔似乎在精心地挑選着能進入的物品。其實不但勾豬從曾範那順手摸來的玉鷹不見了,連碧落聖女送給他的冥界蘭種也感覺不到了。
他暗想,老子已經花了這麼多錢,這樹要是還私吞我的物品,下次我非進來把這裡洗劫個乾淨不可……
這裡四處都沒有人,只有那個木屋還算有點生氣。四人也沒考慮太多,徑直順着這條碎石小路往小山崗上的木屋走去。
木屋不大,看上去很有些年歲了。它不是那種翠玉宮中常見的樹木生長而成的樹屋,而是有人砍下原木,一根根樹立起來紮成的。很多木頭已經朽壞發黑,甚至長出了蘑菇,也有一些用顏色明亮的新的木料替換了。
門外是一片空地,堆積着新砍下的木料和斧頭、鋸子。
門裡,地面上,堆滿了羽毛一般捲曲的木屑。
聽到腳步聲,一個老人擡起頭來,這人頭頂幾乎禿了,卻並不油光發亮,而是像一個乾癟的南瓜。
腦袋四周倒是還留着稀稀疏疏的幾根白毛。他臉上佈滿了皺紋,和老樹皮沒有區別。一雙濁黃的眼睛似乎是這臉上唯一的活物。
“你們,來學劍法?”
他放下手裡的刨子,喉嚨裡發出低沉嘶啞的聲音,這人顯然是一個木匠——一個瘋狂癡迷木藝已久的木匠。
這裡滿屋子堆積着各種木製的零件。有人手、人腳,人身上各種器官,有些已經組成了人形。這位老者似乎不止是一位癡迷的木工,還是一位狂熱的藝術愛好者。
空氣中充滿了細微的木屑,這裡木香味比外邊還濃烈了十倍不止。勾豬真不知道翠玉宮傳功院怎麼會找一個木匠來傳授劍法……
“劍法?”肥牛忽然眼睛一亮。
她是真的很想學習新的劍法了。《穿雲劍法》她已經倒背如流。雖然這種劍法博大精深,收集了各種以弱勝強的奇技淫巧,但終究只是給入門的弟子防身而用。
她的劍和她的心早已不滿足了。
“這位老師傅,”趕在肥牛繼續說話之前,勾豬眼疾手快地擋在了她的面前,對老者說,“抱歉打擾了。其實我們只是路過,想打聽一下這傳功塔第二層怎麼走。”
老人站了起來,身上發出嘩嘩的聲音。
他身上居然穿着一身的木屑——真不知道他怎麼把這些捲曲起來紙片一般的刨木花弄平並縫合在一起組合成了這件衣服。
如果這東西也能算作衣服的話。
老者身上發出一股如同朽木一般的味道,不知道他有多少年沒有洗澡了。顯然,他在這個仙樹裡呆了太久了,他的衣服如果有的話,也早已破舊得不知成了什麼樣子。
“如果想學劍法,”老頭目無表情地走了幾步,拉開一扇破舊的木門,指着一個房間說,“翠玉宮五百年來,有五十七名弟子留下了劍法心得,外加歷年從江湖上的蒐集,一共二百八十七部劍法。隨時都可以找老朽來學。”
肥牛興奮地往裡一望,卻只看見一地零碎的木簡,沒有一卷完整的。
老頭臉上似乎露出了一絲靦腆,他撓了撓禿頭,說:“不是原本。原本早就朽壞了,這裡死物很容易腐朽,我又騰到了木簡上,只不過穿簡的繩子都斷了……”
“但所有的劍法——”他指指自己乾癟的禿頭,“都記在了這裡。”
老頭看了一眼勾豬,他們似乎完全不爲這些劍法所動:“如果想直接去第二層,你們就只有自己闖了。”
說完,他帶着四人走到門外,不過百來步,眼前一直看似平緩的小山崗,竟然像被刀削斧砍一樣,出現了一條巨大峽谷,有一百多步寬,下面一片漆黑,深不見底。
而前面依然是平緩的小山,簡單無害的一片寧靜的野外。
但就這寧靜的郊外,卻有着嚯嚯的劍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