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1 萬物虛無,一同寂滅)
但有這位竭力阻擋他的太上長老當道,他的道途始終舉步維艱。能成就金丹已經是鋌而走險,他又如何可能進一步成就上境呢?
他當然可以坐等這位太上長老壽元終結。但他坐等,對方卻不會坐等。即便壽命將盡,對方依然是有可能徹底將他了結的,比如動用丹頂冠召喚兩名金丹寶靈便是辦法之一。
想到這裡他便不再收斂自己的力量,心中殺氣一涌,頭頂光芒四射,顯出一朵金色蓮花的虛影。一股金丹修士的恐怖威壓,再也沒有任何壓抑地釋放了出去。
他直接在天池城散出自己的金丹威壓,整個城市數十萬妖修凡民都會受到可怕的影響。一些心性脆弱的生靈甚至可能神識崩潰。但此時的天池城卻是和尋常一樣,沒有任何異樣。
賀蔽日將金丹神識釋放出去,他感覺到的卻不是整個天池城和太白林的存在,而是空蕩蕩地一片虛空。他將神識四散而出,但完全無任何着力之處。
只有眼前這座夜寂宮,和座位上那個老者是真實的存在。除此之外的一切彷彿都灰飛煙滅了。他身後的門外便是漆黑的虛無。
重力也已經消失。空殿內的擺設本來就不多,僅有的幾個物件都脫離了地面,在空中漂浮了起來。空氣消失了,那唯一點着的蠟燭瞬間熄滅,只剩下賀蔽日身周的寶光依然照亮了大廳內的一切。
甚至這座大殿自身也正在崩解。它原本是依賴重力而建,屋頂那些白如冰雪的瓦片正在漂浮離開,整個屋頂和樑柱之間的結合也不再堅實緊密,就像一艘風浪中的破船一樣發出吱吱格格行將破裂的聲音。
果然,賀恆在這夜寂宮中佈下了某種空間陣法,將整個夜寂宮從現世空間中分隔了出去。而且這個陣法完全不受阿叔給他的複製陣樞的控制。
“你果然是有所準備了。”
賀蔽日反而稍微放鬆了一些。其實他並不願意第一個動手。無論如何,向自己的師父動手都是大逆不道的罪行。但如果是師父動手自己被迫自保,那就要好很多了。
“嘿嘿,”賀恆蒼老的臉上狡黠一笑,說,“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我只是爲了保全太白林而已。以你的實力,你真要破我陣,我還能用什麼陣法困住你嗎?”
當然有陣法能困住金丹修士。但這明顯是一座人陣,要看陣師和陣子的實力才行。
這陣法的陣師和陣子都是賀恆一個人,賀恆已然不是金丹修士,困住一名金丹基本是不可能的。
“爲了保全太白林?”賀蔽日冷哼了一聲,“你明知我的神通全在操控天地之物的滅遁之術,你卻把萬物全隱沒了,這不是預先準備專門針對我?”
“你非要這麼說,我也很無奈啊。”賀恆苦笑道,“我爲了你能放手衝我撒這份千年怨氣,又保全太白林這塊鶴族基業,我容易麼?”
賀蔽日沒有和這個老不正經的師父繼續糾結,而是體內法力一涌,額上鮮紅的丹頂頓時變成了黑色,一團黑光如潮水般洶涌而出。
賀恆自身學識淵博,道法精深,他門下弟子也是各有所長。但賀蔽日和他其他弟子都不同,因爲賀恆本來就沒教他多少功法神通,因此他所煉的道術,只有鶴族的天生之道。
鶴族體內天生隱藏着掌控萬物之力。如人修的陰陽遁術能操控陰陽變化,五行遁術能掌控五行元素,鶴族的天生之力便潛藏在頭頂紅冠中,能操控一切天地實有之物。
但這術法有特別的限制之處。它能對一切實有之物發力,卻對萬物不能作任何區分。
此術一旦動用,萬物混同,便只剩下渾沌。世間之物,是有區分纔有存在。如果全都混同了起來,除了渾沌之外,其他的萬物也就等同被毀滅了。
因此此術名爲滅遁。正是陰陽宗所擅長的風雷炎寒,明滅虛空之中的滅遁術。
鶴族人使用滅遁,憑藉的是肉身中原本便潛藏的異能,以氣血之力發揮出來而已。和陰陽宗動用真氣法力,以玄理推動天地之滅的途徑是不相同的。
但無論用什麼方法施展滅遁,都是被捲入滅遁的天地萬物越多,這術法的威能就越大。
如今這天地一片虛空,實有之物所剩無幾,賀蔽日的滅遁之術自然威力要大打折扣了。
但他並未沮喪,而是一開端,便雙手掐訣,祭出自己的最強滅遁神通。
他額上的黑光射出,並未無限向四周蔓延開去,而是在虛無的空間中,形成了一個絕大無比的黑色的球形。緊接着,一股滅遁之力便從這黑色虛無的球域之中誕生了。
賀恆雖然蒼老,但依然有紫府五氣的實力,瞬間化成一道白光遠遁。但這黑色光球範圍極大,又只是賀蔽日這個金丹修士一念而生,他終究避無可避地被籠罩了進去。
緊接着一股牽扯之力便傳遞到了他的身上。但這股力量最強之處還是在夜寂宮中,他原本所坐之處。
只不過一個瞬間,他坐過的那張椅子就像一張被收攏揉成團的紙,急劇地縮小縮小崩潰了。
然後這股大力牽扯到整個夜寂宮。原本飛離的磚瓦碎片就像得到了某種指令一般,紛紛飛轉回來。而整個完整的宮室猶如粉碎一般,轟隆隆地被往中間擠壓,爆裂出無數的粉塵。
但那些粉塵也無一例外地往他原本坐的那個位置擠壓過去。萬物混同,最終整個巨大的夜寂宮逐漸縮成了一個漆黑的龍眼大小的球體。
這股力道並非只限於黑色光球內部,而是遍及整個空間的。只是距離術法目標的位置越遠,這股力量便是越弱,而越近則是越強。
如果賀恆剛剛不是及時遠遁,他現在已經被壓成了一個和其他雜物混同在一起的微小的球體,自然也就是被滅了。
空中那巨大黑球唯一的意義便是,凡是在黑球之外的物體,尚有可能在這股牽引的滅遁之力下逃脫,只要不斷遠遁即可。而在這個黑球之內,則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脫逃了。
賀恆很快便意識到了這一點。他被這力道扯住。雖然看似不強,但對他來說卻好像天地靜止了一般,他無論如何也掙脫不了。
這術法的力道遍及天地環宇,卻和這中間有多少實有之物關係不大了。賀蔽日動用了一門他作爲金丹修士能施展的最強神通,剋制了對方的虛無陣法之利。
所有黑色光球內的物體,便猶如踏上了一個不斷下落的斜坡。無論如何掙扎,最終都必然掉入核心。這其中需要的只是時間而已。
這法則之力已然和修士的實力境界無關了。縱然賀恆修爲通天,除非能破解這法則,否則是絕對無法出去的。
這並不意味着掉入這術法便沒有其他辦法可想。
賀蔽日施展此術,他自己也落在黑球範圍內。如果被困住的修士能在掉入核心之前將賀蔽日殺死,那麼這術法無法維持,也必然終止。
假設賀恆還是金丹雙花的修士,不用去破解這法則,只需擊破對方的護體寶光,損壞了其人的肉身便自然可以取勝。
但賀蔽日也是明擺着知道對方境界已經低於自己,所以纔敢動用這個要消耗時間的神通。他用時間換取了這此攻擊的威能,一定要將對方置於死地。
他的金丹護體寶光,再加上金丹肉身,這兩樣都不是一個紫府修士能輕易破壞的。就算他站着不動隨便賀恆攻擊,要傷到他所花費的時間,也遠遠超過他將這門滅遁神通施展所耗的時間。
一旦這神通施展完畢,這黑球範圍內除了他本人之外,萬物皆滅是無可避免的結局。
賀恆沒有再掙扎,而是仰頭髮出一陣鶴鳴,其聲悠遠,不斷迴盪,彷彿能穿透無限時空。鶴音掃過之處,賀蔽日的神識也如飛中旗幟一般地飄蕩,似乎有無數的記憶和情緒涌上心頭。
但他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他這個師父顯然已經是無計可施了,才施展起這門曾經讓他痛徹心扉的功法——仙鶴神音。
這原本是一門煉心之術,是功法而並非神通,以它做爲攻擊,大概是賀恆一直堅信他心性不佳,所以難當大任。故而這次也動用神識術法,來攻擊他的心性。
但他已經是金丹修士,這種程度的攻擊根本不可能奈何得了他。大風雖然能吹動旗幟,但只要旗杆足夠堅固,旗幟無論如何飄揚都是無事。
這聲音還在越來越強,漸漸地音波變成如****一般撲面而來,但他依然傲然而立,絲毫沒有任何變化。
但他這時看見空中金光一閃,一顆綠豆般大小的金色彈丸夾雜在雨點般的亂音中飛了過來,竟然輕而易舉地撕破了他的護體寶光,直接打入他的眉心。
“金丹!”賀蔽日雙目瞳孔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