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菱淡然一笑,說:“我想好了。和我結下妖血契,這東西就可以給你了。”
“你!這不可能!”這貓一身白毛根根豎起,變得兩眼兇相畢露,看起來恨不得要吞了她似的。殺伐天性兇橫暴戾、桀驁不訓。最恨的就是被當做寵物,命懸人手。要是給他結下妖血契,比殺了他還難受。
從傳功塔中出來之後,勾誅原本將他養在外院,後來又帶來丹陽閣。這期間他幾乎是被人放任自流,無人管束。他並非沒有想過乾脆一走了之,自行去尋自己的肉身。若是能夠找到,他自然有辦法恢復那一身足以驚天駭地的修爲,也就沒有必要再以這隻蠢貓的形象苟活於世了。
他雖然只是普通的貓身,但吞噬上古神獸的吞噬血肉之能依然存在。只要能不斷地吞噬新鮮血食,也可以逐漸恢復修爲。只不過這過程尤其漫長罷了。但他私自離開之後,才發現在這荒山野嶺謀生到底有多痛苦。風吹雨淋不說,一隻老鼠都抓不到,餓得飢腸轆轆,還曾被一羣野狗追殺,躲到樹上才逃過一劫。
他在極冥宮被溫如雪當寵物養了五百年,養尊處優,早就喪失了狩獵的本能和獨自在野外生存的能力。想要自己走到北溟去尋找他感悟到的那肉身,簡直是天方夜譚。
北溟位於極北之處,在東勝神洲之外,是一片冰封之海。無人知道這距離究竟有幾萬裡遠。而且那厚厚的冰層之下終日不見陽光,一片漆黑,冰寒無比,也無人知道究竟有多深。
他偏偏能感覺到自己的肉身就在那不見天日的北溟深處。但以他現在的實力,別說走到北溟再穿過冰層下到海底,就是走出翠玉峰都成問題。
所以最終他又飢腸轆轆地回來了,甚至懷念起了勾誅將它當寵物養的美好日子。於是它又回到了丹陽閣。偶爾對那些來打掃送飯的侍女撒一番嬌,她們倒也樂意給他留下一些殘羹冷炙。他終於發現這樣的日子雖然猥瑣不堪,但其實比起自謀生路實在舒服了太多,所以竟然乖乖地呆了下來。反正他壽元幾乎無盡,並不像人修一樣終日爲了長生,和時間賽跑。先對付幾年,以後找到機會再說也行。
連菱一回到丹陽閣,第一眼就認出了這隻貓,當然也就不會再讓他跑掉了。但這對他來說也無所謂,他本來也沒想跑。
但連菱把他那片指爪的碎片拿出來,他就再也按捺不住了。那東西他原本在極冥宮見到在尹萬真的手中。不知道尹萬真從哪裡弄來,打算做爲和他簽訂妖血契的交換之物。只不過他離開傳功塔二層的時候,也和勾誅一樣丟失了一部分記憶,把這東西也忘得一乾二淨。
那碎片是他真身的一部分。如果能被他吞噬,他便可以瞬間恢復到接近虛丹的修爲!那時即便結丹不能立刻成功,他也至少會擁有一頭靈獸的實力。那時再自己出去找新鮮血肉吞噬,可就容易太多了。他甚至想就在翠玉宮隨便找幾個築基弟子吃掉,也能穩穩地結丹。
“既然不可能,”連菱並無絲毫慍色,反而是溫柔將手一握,再張開掌心時那碎片已經消失不見了。她微笑說道,“我讓膳房每日專做一份貓食,另外給弄一個舒服的暖和貓窩來。冬天越來越冷了,你就乖乖再這裡當貓吧。妖界之行,你就不用去了。”
說完連菱已經起身,似要離開。
“等等……你說讓我一起去妖界?”貓兒心頭一震。想到妖界,他實在忍不住嚥下一口口水,彷彿無數新鮮美味,充滿了靈氣的肉食已經擺在了他的面前,讓他猶如百爪撓心,完全無法抗拒!
……
和外院類似,內院也是佔據一座獨立的山峰,名爲翠子峰。翠子峰在翠玉峰東南方向,明顯比翠玉峰矮上了一頭,與翠玉峰一高一低,猶如母子因而得名。
翠子峰上也有仙樹的枝幹盤踞。但在仙樹之外,更讓人覺得顯眼的是向陽的東面,密佈着一個一個的山洞。每個山洞都是一座洞府,洞府前都有一個單獨的院落,洞口石門晝開夜閉。
這些便是內門弟子的洞府。真傳弟子只要修到虛丹,就可以獨據一峰。而內門弟子,則無論修爲高低,都只能在這翠自峰上挑選一處洞府。
不少內門弟子一進入內院,便會被各院各堂的長老或者是真傳弟子收爲弟子,他們有時可以在師父的洞府中修煉。但大多數時候,師父只是指點弟子功法,並沒有那麼多靈機之地分配給自己的弟子。所以內門弟子依然有宗派給他分配的洞府,便都聚集在這翠子峰上。
翠子峰上的洞府並非完全一樣。越是接近山頂靈氣越是充足。越是往山腳修煉的效果就越差。平時安排都是按先來後到自行挑選。但如果有人對自己的洞府不滿,也很容易解決。只需要在翠子峰頂向對方發起挑戰,一旦戰勝就可以強迫對方交換洞府。
勾誅擡頭一望。如果是還在外院那會兒,每天跑朝陽峰去擠在那一塊兒,他肯定對這些洞府羨慕不已,哪怕分配一個接近山腳的洞穴給他他也心滿意足了。但現在他有丹陽閣的練功房可以隨意長住,對這裡的洞府自然也就看不上眼了。
他原本待在這裡只是爲了活着,時常想着一旦沒有了性命之憂的羈絆,他就會撈上一大筆,回青石街上去過回他原來的日子去。現在身體逐漸痊癒,砒寒毒逐漸消退,魂傷似乎也好得差不多了。但他偏偏不願走了。
做個修士也挺好的。雖然時不時有性命之憂,但總比做賊要體面得多,至少吃穿用度都不用怎麼發愁。
更重要的是他如今有了新的兄弟。兄弟的事就是他自己的事。現在最重要的是給木頭報仇。雖然木頭整個人都還很懵懂,勾誅心裡卻再清楚不過了。連菱的謀劃是鋤掉雲天城古族,實際上也就是給木頭報殺父之仇。
還有宋如海、慕容清、黃璐和第十九,在他心中也一樣。既然來了這裡又經歷了這麼多,大家就像是一家人一樣,他就再也捨不得離開了。
當然最重要的,還有那個遺世獨立的師父。彷彿被陳玄方擒上翠玉峰那天,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陷進去了。雖然明知道她高不可攀,偏偏就是覺得只要待在她身邊就覺得內心愉快。不管要爲她做什麼,哪怕出生入死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勾誅甚至會偶然警醒,心想,是不是被她用了什麼術法,中了邪?
不過他這些念頭剛起,就被翠子峰下石階梯上坐着的一個乾瘦老者給打斷了。
那老者一身髒兮兮的灰佈道袍,枯瘦如柴,面長如馬,嘴裡嚼着一種幹黃藥草,發出一股嗆人的煙味。看到這些人到來,他一雙蠟黃眼珠轉動卻是極快,迅速盯在了走在最前的勾誅身上。
看到這雙眼睛,勾誅神色一變,幾乎要喊出聲來。但好在他還算機敏,只不過一個瞬間,便把這神情消隱了過去。雖然在他的眼神變化只是瞬間,但是內心深處卻是經歷了巨震。
因爲這個老者的相貌他印象深刻。他不但見過,而且他見的時候,這相貌的主人已經是一個死人。現在這個死人就好像從墳墓裡爬了出來,又在這翠子峰的路口上等着他來報仇了!
但他吃了這一嚇之後,立刻就想了起來。原來的內院長老白玄妙,已經在三年之前龍骸谷中身死。目前的代長老白玄絕,是白玄妙的雙胞胎兄弟。兩人相貌極像,他認錯人並不奇怪。
內院長老白玄妙,也正是勾誅剛入翠玉宮,陳玄方偷襲宮主連菱的龍骸谷一戰之中,被糾集而來的高、矮、瘦三名老者之一。此人正是其中話語犀利,實力不弱的那名瘦老者。他們原本都是一身黑衣,黑布裹臉,勾誅看不到相貌。
但後來收拾現場,勾誅將這些人全都扒得赤條條,拖入溪水激流之中沖走。那時他藉着月光看到了四人的相貌。其中這個枯瘦老臉他印象尤其深刻。
他眼中的震驚雖然一閃而過,但並沒有瞞過白玄絕那煙燻過一般的黃眼。白玄絕眼中也閃過一絲詫異,然後他便笑呵呵地站了起來,一邊嚼着嘴裡的藥草一邊說:“老夫內院代長老白玄絕。幾位入門才三年,就得以進入內院,實在是英雄出少年啊,哈哈哈哈。”
對方畢竟是享長老威儀的代長老,衆人立刻還禮。但還不等一句話說出,他們卻感覺到一股強烈的虛丹神識威壓碾了過來。
勾誅頓時感覺這翠子峰上山的無數道石階,猶如千斤巨石一般,齊刷刷壓在了自己的頭頂。不用說上山,就是在這裡呆着,都感覺如負萬鈞,簡直就要立刻被壓倒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