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豬強行定了定神,就恢復了過來。這讓眼前目光深邃的“黃璐”,目光中也泛出一絲意外。
她重獲肉身,正是想趁勢將神識一散,直接憑藉這元神吞噬的餘力,將這不過築基六重的小子一齊吞噬了的。這樣可以省得她再次施法的麻煩。但沒想到這小子竟然修煉了某種神識功法,神識的定力還真是非同常人。
她立刻就放棄了。畢竟她已經元神歸位。只要不是操之過急,片刻之後,她便可以穩固地操控這具肉身。那時一個築基弟子,無論神識再強又能如何?她想要將此人吞噬留下一個聽話的魂奴有不下一百種法子。
她已經不是黃璐,而是黃泉了。
但或許她依然是黃璐。
黃泉施展元神吞噬的時候,因爲黃璐是出於自願,這兩人的元神又是同出一源,所以絲毫都沒有阻礙,順利地就融爲一體了。只是兩人不同記憶的融合,引發了一些衝擊。
黃璐的記憶就像潮水一樣涌入了她的腦中。當然對於黃璐來說也是如此。
黃泉的記憶相比起來更爲可怕,那可是跨越上千年的逆天而行修煉求生的記憶。猶如一片洶涌的大海,混雜着無窮無盡的沙礫、魚蝦、海草,和誰也說不清是何物的無數碎屑和塵埃,如經過天地之間一個巨大的漏斗,瘋狂地灌入她的頭腦之中。
“原來這一切都只是虛幻的。”黃璐忽然嘆了一口氣。黃泉這個造物之主的記憶完全入體,她當然也就瞭解到了一切真相。
她所經歷的一切,她從小的記憶,那些在幽深回憶裡迷離的隱約的明亮的場景和片段,她關於父親和母親所有的記憶,竟然都只是一場編造的夢。
這五行定遠大陣最初構建之時,並無一物。只是秦尊陽利用這仙樹吸收的天地靈氣,纔開闢出第三層這片空間來。
這空間中唯一的存在,就是那座亦真亦幻的人魔山。至於所謂的第三洲,只不過是他們頭頂那一座虛幻的畫一般的天陣。
人魔山的靈氣,吸引了三界六道輪迴中的生靈們在此駐留,沉迷於此而不知歸途。但真正的可悲之處是,這個大陣的輪迴只有四年。每隔四年就會重歸渾沌,重開天地。而她腦中所謂的四年之前的記憶,可完完全全是陣皇黃泉寫在書裡的。
純屬虛構。
至於她的父親,母親,都是四年之前就已經失蹤的人物——與其說是失蹤,不如說是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她本身就是黃泉給自己重塑的肉體。一次一次輪迴的存在,只不過讓這肉體受到這仙樹更多的滋養,和人間無數凡事的錘鍊罷了。
她的肉身是一個超脫輪迴的存在。而神識,則是黃泉的一縷分神。至於藏識,則完全是隨機使用這第三洲中的任何一道藏識。她就是這麼一個組合的怪物,一種培養物般的存在。
每回大陣重置,她就會懷着這些固定的記憶,完整地從這個世界的四年之前的那一晨,隨着這世界一起醒來。
“當然。但我是真實的。”黃泉的嘴角微微翹起,就像冰雕玉琢的一片花瓣。現在很難說她到底是黃泉還是黃璐。兩份記憶的融合,就像兩種顏色染料的混合,混合之後,很難說究竟是哪種顏色。
但黃泉的記憶深厚磅礴如海,黃璐的記憶清澈單純如泉,二者相融,黃泉佔據主流那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她也只有一瞬間,纔回去悲嘆這世道輪迴的虛無,和自己在這造物主眼中猶如物體一般的地位。更多的時候,她想的是如何處理掉這眼前的小子。
這肉身的啓用來得太早了一些,比她計劃中少了數十個輪迴。所以她現在也只能恢復到大概築基九重,低於虛丹的實力。長遠來說這不是問題,大不了再修煉個十年百年,她遲早能恢復巔峰時的完美肉身。
但眼前,她要對付掌握着橫天火艦的夜瀾一夥,這肉身是否夠用?
黃泉眉頭一皺,美目中露出一絲猶疑。
她的神識如今已經融合了黃璐這個分神,至少可比巔峰時期九成的實力。更何況還有五行定元大陣在自己的手中。只是這肉身所能承受的陣法之力,不能超過一釐。以一釐的陣法之力,還是撼動不了那艘橫天火艦的。
但眼前這個相貌清瘦,莫有點獐頭鼠目的築基弟子倒是讓她心頭一亮。這傢伙身上竟然有四根龍木大柱!
龍木能承受巨大的陣法之力,是絕好的佈陣法器,在某種程度上,完全是自己肉身的延伸。
她也曾收集過無數的龍木。只不過早在五百年前肉身死亡的時候,這些寶藏也就深藏地下,再無人開啓了。
這仙樹之中並無龍木。少量的龍木都是秦尊陽從外帶入,後來都用在了這五行定元大陣之中,很難拆卸了。
四根龍木大柱,足以讓她肉身的承受之力增十倍,動用這大陣法力的一成。這樣足以將夜瀾等人逐出大陣了。
心念一定,黃泉心中大爽,對勾豬嫣然一笑,美目發出勾魂奪魄般的光芒。
“你身上好像還有幾件寶貝,借本皇一用吧。”
勾豬臉色一變。按理說黃璐雖然把她的肉身借給了黃璐,但是她的神識應該依然在這具肉身之中才對。
黃泉的神識之中有黃璐的魂息烙印,她就是想借神識之力直接將對方吞噬也是不可能。黃璐只要一個念頭,就能輕易將她逐出體外。
他之前和黃璐憑藉這他給黃璐打上的烙印聯絡,兩人之間心靈想通,完全無需通過言語。但是現在莫名奇妙地,他似乎和黃璐的神識失去了聯繫一般。
彷彿黃璐整個人都已經消失了……
難道她被黃泉吞噬,竟然沒有發出任何抵抗?勾豬心中一緊,感覺大事不妙。但他明白地知道硬扛肯定不是對手,只能看這事還有沒有得商量了。如果對方只是要幾件寶貝也就算了,千萬不能把小命丟在這裡……
他只好尷尬地笑道:
“前輩這是?您怎麼說也是一界之主,不會要放下身份搶奪我這麼一個小輩弟子吧。”
“哈哈,讓我出手,是你的福氣。放心,即便沒有肉身,作爲我的魂奴,也好過你在輪迴中吃苦的。”話音剛落,黃泉古井無波的臉上,就像漣漪一半泛起了媚笑,只是這媚笑之中,帶着一絲猙獰血腥之意。
與此同時,她眼中發出一陣令人炫目的藍光。這光猶如閃電一般炫目而過,勾豬隻感覺自己仙荷微微一震,然後便是一空。彷彿仙荷中什麼巨大的物體,被對方用強大的神識硬生生地召喚了出來。
金光亮起,勾豬舉目四望,才發現是那四根龍木大柱,已經穩穩地立在了他的四周。金光炫目,是因爲柱身上無數的符文亮起,猶如活過來了一般,在大柱之上游動。
無數的金色絲線從這些符文上飄搖而出,往中心聚集而來。勾豬正在這小陣中心,自然深覺不妙。他拔腿要逃,卻渾身上下一陣勒緊的感覺。這些金絲宛如實體的絲線一半,已經將他死死纏住。
不但如此,這些金絲還在鑽入他的皮膚,順着他的經脈延伸,彷彿要直接奪舍了他的肉體。
勾豬大懼,渾身雖然無法動彈,冷汗卻直接從毛孔裡爆了出來,融入四周的湖水之中。他心中極度不解,這四根龍木大柱上明明他已經烙印了自己的魂息,應該完全在自己的控制之下才對,爲何竟然會被對方強行操縱?
“可惜這幾根柱子上有你的魂印,本皇用起來並不那麼順手。一座四盤尸解陣,將你肉身解剖,痛苦是多了點。但你不要太多怨氣。你肉身消解了之後,我會將你魂魄一分爲四,留在這四根龍木大柱上。這些柱子我將來會貼身攜帶,作爲本命之寶,也算你小子豔福不淺了!”
黃泉剛說完,這些金絲就如刀刃一般在勾豬體內一絞……
肉身之力全失,勾豬在絕望之中,將神識之力全放。他沒有能力以神識之力與對方應撼,只想聯繫上被他下過魂印的黃璐的元神。如今黃璐和這魔女共用一體,和他裡應外合,他就還有一絲掙脫的希望。
只要能掙脫離開,他立刻就逃離這恐怖的陣皇陵,這莫名詭異的懸水湖,這深不可測的人魔山,還有這傳功塔的第三層,再也不要回來了。
這傳功再有價值,也比不上自己的小命!
風華絕代的陣皇,自信而嫵媚的臉上,忽然微微一怔。
她發覺自己磅礴無比的識海之中,混入了什麼東西,不再那麼純淨了。而她入體黃璐的時候,急於融合,竟然沒有發覺。
“這是什麼?”她忽然臉色大變,整個秀美無比的臉孔都扭曲了起來,“爲什麼我的神識裡,竟然有你的魂印!這不可能!我明明只允許我這副肉身給我下了魂印,你的魂息,是什麼時候混進來的?”
勾豬沒有管她,只是拼命地將自己的神識,往那點感覺遙不可及的魂印注入而去。
那點勾豬的魂印當然不是勾豬自己打上去的。而是他們來參加人魔山大戰之前,爲了佈陣方便,而黃璐又因爲仙人鐐而法力全失,才讓勾豬烙印在黃璐的元神之上的。
黃泉和黃璐的元神融合結束,這烙印也就轉移到二人合二爲一的元神上了。它雖然是暗淡了很多,但並沒有消失。原本勾豬早已感覺不到,這生死之間的亡命一搏,竟然又被他給喚醒了。
黃泉在驚怒之下去翻閱剛剛融合的記憶,才發現竟然有這麼湊巧的一件事。
“不!”她一聲尖叫。她好不容易纔擺脫了玄鐵衛的玄血契,竟然又莫名其妙地被烙印上了一個魂息。她和在俗世裡混跡長大的黃璐不同,她是至高無上的陣皇,清高無比,一身純淨,有着強烈潔癖的女人,她豈能接受被一個她眼中的螻蟻,一個污濁不堪的男修,污穢了自己的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