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你的妹妹,我們各自都有家庭,最親近的人是各自的另一半,蘭總,別混淆了咱們之間的關係好嗎?或者說,請別讓咱們連朋友都沒得做好嗎?”秦雅芙終於忍不住直白地說出心裡話。
這個秦雅芙一直當做親哥哥的人,終歸跟自己沒有血緣關係,她再怎麼珍惜,捨不得放下,也沒理由繼續縱容下去,她得考慮其他人的感受。
對此事,林子航是直接提出抗議的人,別說他做的是不是過分,畢竟男人都有自己的尊嚴,如果他始終無動於衷,那麼,連秦雅芙都會懷疑他們之間是否有真愛了。
至於唐曉蓮,那就更加無辜了,她辛辛苦苦維繫自己的婚姻,吃苦受累地照顧孩子,還要時常忍受婆婆的無理取鬧,可結果,分明在蘭海軍眼裡不及秦雅芙重要。
且不說這樣做對其他人的不公平,就是從秦雅芙自身來說,她也只是習慣了多年來陪伴在側的親情而已,但如果他這麼執拗,難免有違她的初衷。
蘭海軍聽了秦雅芙的話後,目光悽然,嘴角抽搐,一副想說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的憂傷模樣。
秦雅芙佯裝看不見蘭海軍的痛苦,徑直說道:“蘭總,我叫你蘭總,並不是我不承認咱們的兄妹關係了,相反,其實是更加尊重彼此,希望我們各自的生活過得更好的想法。
我們都有另一半,我不希望我們的另一半帶着誤會生活下去,從而導致我們的婚姻不幸福。”
“有什麼可誤會的?如果我們可以的話,就不會有他們的存在了,既然有了他們,我們也沒做什麼對不住他們的事啊?”蘭海軍終於被激怒了,講話也充滿歇斯底里的味道。
他揮着手,忿忿地質問道“雅芙,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因爲林子航的嫉妒心,天天避我如瘟神般算是怎麼回事?我有那麼討人厭嗎?我每做一件事,每說一句話不是爲了你好嗎?”
“是,你是爲了我好,可是,你在爲我好的同時,有沒有想過,也傷到了其他人的心?比如今天的事,你那個連家人都不知道的手機是什麼意思?”秦雅芙被逼急了,終是翻出本不想過問的事情來。
“我,我說過,你在我心裡是最特別的存在,”蘭海軍的態度軟了下來,他頗爲委屈地辯解道,“我只想跟你有個與衆不同的聯繫方式而已,你……”
“我爲什麼要跟你有個與衆不同的聯繫方式?”秦雅芙眯了眯雙眼,語氣嘲諷地問道,“你是你,我是我,我們各自都有珍愛的人,尤其現在又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何必再在心底保留什麼特別的人或者物呢?”
“雅芙……”蘭海軍叫了聲秦雅芙的名字,忽然哽住,眼圈兒迅速紅了起來,“其實你應該明白,你在我心中絕不僅僅是單純的妹妹……尤其在我爸過世的時候……如果沒有你……我,我根本支撐不住……”
聽到蘭海軍提起蘭父,秦雅芙一時怔住,蘭父是個特別溫厚善良的人,他活着的時候,話不多,但是對待大人孩子都同樣有耐心,從來沒有過心氣兒不順,煩躁惱怒的時候。
因此,秦雅芙總覺得蘭海軍的爲人處世方式應該是遺傳自他的父親,格外令她敬重。
所以,望着蘭海軍努力剋制,卻還是淚流滿面的樣子,秦雅芙終是心有不忍,她摸了半天衣兜,也沒找到紙巾,怪只怪她出來得匆忙,連包都沒拿,只好搓着手,放柔了語氣安撫道:“蘭總,你別這樣……”
“你叫我一聲海軍哥不行嗎?”蘭海軍也爲自己的哭泣而感覺難堪,卻又止不住淚水的肆意橫流,只得轉過身,面向車子方向,把後背留給秦雅芙,儘量語調平穩地商量道,“一個稱呼,它不代表所屬權,僅僅是對兒時的一份懷念而已,子航再多心,也改變不了咱們認識這麼多年的情意。
我不奢望你會做出什麼改變,只不過因爲你從小就是我的一個念想,特別是我爸過世後,我們母子過得悽風苦雨的時候,因爲有你的安慰,令我無所畏懼地走過那一段艱難歲月,還有後來在外漂泊,如果沒有你,我也同樣熬不下去……”
蘭海軍提起過去的艱難歲月,秦雅芙也跟着落了淚,蘭父過世後,蘭母同兒子相依爲命的日子的確過得夠可憐的,面對家徒四壁的窘境和體弱多病的母親,剛剛離開學校的他,就用稚嫩的肩膀,挑起與年齡不相符的生活重擔。
他早早走向社會,什麼都不會,只能出苦力做工,後來因爲實在太辛苦,又賺不到多少錢,纔來到省城發展,總算尋找到出路,慢慢穩定下來。
可是,外人只看得到蘭家現在越過越好的日子,哪裡有人在意過他們母子曾經承受過的苦痛呢?
秦家作爲鄰居,儘管同樣不富裕,可也盡力幫襯着些,有秦家的飯,就沒有讓蘭家母子餓肚子的時候,這份恩情也是蘭海軍一直銘記於心的溫暖,更別說秦雅芙溫婉熱切的關心了,自然就是他身處嚴寒黑暗當中,唯一照亮指引他前進的動力了。
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人在困難的時候,哪怕是一碗熱熱的白開水,都足以讓人獲得堅持下去的勇氣。
所以,要說蘭海軍對秦雅芙有着執念,似乎也可以理解。
可是,畢竟時過經年,往事終究是往事,蘭海軍到現在還記得,只能說明他很念舊,知恩圖報罷了,並沒有必要天天拿出來唸叨一遍。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誰也不能總生活在回憶裡,看看你現在的幸福,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秦雅芙想了想,還是努力勸解道。
“可是我害怕!”蘭海軍轉過身望向秦雅芙,眼神裡流露出少見的惶恐不安來,“當聽到我媽的病情時,我才知道後悔,後悔以前對她的忽視,明明早就知道她的心臟不好,我卻還扔下她來省城、去哈爾濱,再次回到省城,依然選擇遠離,要不是有了馨怡,我還由着她的性子,放任她住得那麼遠呢,你說,我有多不孝?”
秦雅芙垂下頭,要說對父母的不珍惜,她何嘗不是呢?因爲自己的感情問題,她不也一再地逃避嗎?
“我爸已經走了,我那時候還小,雖然傷心,更多的還是發愁我們孤兒寡母怎麼過下去,可現在,我有能力養活我媽了,卻差點兒錯過她的病情,我,我真是混蛋!”蘭海軍說到激動處,就動手扇了自己一個嘴巴。
聲音清脆響亮,引來過往行人的注目,本來,停車場就是公共場所,蘭海軍又哭又鬧的行爲已經很招人看了,如今他又來這麼一手,令秦雅芙愈加不安。
她不由得嘆了口氣:“你這是何苦呢?蘭嬸這次雖然有些危險,可總算幸運,現在醫術這麼發達,發現得及時,又有辦法緩解和解除病痛,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做什麼沒有風險啊?我爸已經走了,我再難受也留不住了,可我媽……我真擔心她,她會……”
“既然專業醫生都說沒事,你又何必杞人憂天呢?”秦雅芙在心底嘆息,人人都是說別人的本事,其實這種事放到任何人頭上都夠受的,即使是她自己,若是遇到父母生病,她同樣也排解不了,只不過,他再難受,她卻是幫不上忙的。
“那雅芙,你說我該怎麼辦?”蘭海軍擡手搓了把臉,心中鬱悶,他現在真的很無助,不知道該如何化解這份煩惱。
“吉人自有天相,蘭嬸那麼好的人,肯定會沒事的,別有心理負擔,回去後,好好開解她,人老了,經歷得越多,想法反而越複雜,你得注意,別讓她帶着壓力做手術。”秦雅芙想了想,還是好言好語地安慰道。
蘭海軍不再爭辯,只是低下頭,雙眼盯着鞋子,一言不發。
看到蘭海軍的肩頭微微顫抖,秦雅芙知道他還是在默默哭泣。
唉!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她長這麼大,見到哭得最多的是林子航,那個冤家面對自己時,從不吝惜眼淚,但也算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吧,他的淚總是落到她的心裡,和着她的情,消融在他們的柔情蜜意裡。
而蘭海軍相對而言,在這方面表現得更加堅強、有氣魄,他更像是鐵漢柔情的那種吧,生活的艱辛並不會令他屈服,他最傷心的兩次哭泣都流在父母親的病情上。
人生最難的不光是經濟上的困苦,最爲要命還是面對生老病死考驗時的無助,不論多麼有錢的人,照樣擺脫不了死神的追捕。
蘭海軍十七歲時失去父親,好好的家少去半邊天,那打擊夠殘酷,如今總算熬到自己成家,有了女兒,幸福日子沒過多久呢,又面臨母親的病情加劇,雖然大家都說要做的手術風險不大,可是,要說他承受不住,也是情有可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