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雞們很快被老鷹一隻只抓走了,九兒抓到孩子後還故意裝作要大口把“小雞”吃掉,嚇得孩子們發出一陣陣驚叫,寧晚晴這個不稱職的“雞媽媽”只好眼睜睜的看着孩子們依依不捨的離開她的羽翼,隨着身後的“小雞”越來夜少,她竟不由自主的焦急起來。
“哇哈哈哈哈!又抓到一隻!”九兒一隻手抓着一個小不點兒,一隻手得意的叉住腰仰頭大笑,小不點兒沮喪的垂着頭,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身後最後的一個孩子,把寧晚晴抓的更緊了,對於大人來說,遊戲也許只是遊戲,但對於孩子們來說,他們單純無暇的心卻很容易把一切當真。
寧晚晴決定盡力守住身後這個孩子,不讓九兒那個可惡的“老鷹”得逞。
雞媽媽和小雞仗着身形靈巧,一次又一次的躲過了老鷹的追擊。
旁邊一堆被吃掉的小雞們忍不住爲雞媽媽搖旗吶喊:“雞媽媽加油!不能被老鷹吃掉啊!”
寧晚晴很久沒有這樣奔跑過,此時雙頰通紅、額頭滿是亮晶晶的汗水,然而這樣的她迎着夕陽,露出一個生動而美好的笑容來:“放心!雞媽媽一定會保護好小雞的!”
九兒忽然停下來,看着晚晴。
他從沒見過她這樣充滿朝氣的樣子,和這樣認真的發自內心的微笑。
他記得小時候的晚晴,那樣活潑好動、甚至有一點點調皮的女孩子。她在和歐陽慕琛結婚後,卻變成了一個鬱鬱寡歡、經常神思恍惚的女人。
她應該是像她的朋友安妮一樣快樂而自由的活着,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而不是被一座豪宅困住,變成城堡裡的孤獨而抑鬱的公主。
晚晴,總有一天,我會帶你走。
這時,耳邊忽然聽到晚晴清脆的號召聲:“孩子們,老鷹吃了我們那麼多小雞,大家說,我們要不要齊心協力把老鷹抓起來呢?”
“要!”孩子們齊聲說道。
一羣孩子們嘩啦啦的撲過來,圍住了老鷹。
九兒還在發愣,就已經成爲了小雞和雞媽媽的獵物。
一擡頭,就看見晚晴臉上明媚的笑意。
“我不幹啦,哪有老鷹被小雞和雞媽媽吃掉的道理?”九兒故作委屈的鼓着嘴說。
晚晴伸手戳了戳九兒的包子臉:“那你就忍心看孩子們難過啊?”
被齊刷刷的十幾道目光盯着,九兒飛快的搖了搖頭。
“那不就行啦,至少,今天大家都學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道理,那就是——只要齊心協力,一定可以戰勝所有的惡勢力,”寧晚晴表情認真的說,“所以,在困難面前,大家絕不可以低頭哦!”
一羣小朋友們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寧晚晴臉上露出笑意:“要記住哦,絕對、絕對不可以被困難打倒,我想,總有一天你們會明白的。”
臨走時,小不點兒們依依不捨的拉着寧晚晴:“仙女姐姐,安妮姐姐,你們以後還會來玩嗎?”
“當然會拉。”寧晚晴說。
“不僅會來,而且每週末都會帶禮物來哦!大家歡不歡迎?”一旁的安妮插話說。
“耶!好棒!”孩子們歡呼起來。
安妮衝晚晴眨了眨眼睛,小聲附到她耳邊說:“你沒意見吧?”
“你都幫我決定了,我怎麼敢?”寧晚晴笑看了一眼正蹲在一旁挨個叮囑孩子們的阿月,“有進展嗎?”
安妮正色道:“只要有恆心,鐵柱磨成針!我就不信融化不了這座冰山。”
“那我就拭目以待咯?”寧晚晴笑眯眯的說。
晚晴心情愉快的回到家,發現歐陽慕琛正坐在書房裡,對着筆記本不知道在看什麼,臉色有些陰沉。
不知道爲什麼,心裡忽然有些愧疚。自己和安妮出去熱熱鬧鬧的玩了一天,就丟下他一個人在家,他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也這樣悶在家裡,也沒個人說話,該有多難過啊?
寧晚晴,你可真不是一個稱職的妻子。
她慢慢走過去,輕輕的將一杯剛泡好的茶擱在桌上:“慕琛,我回來了。”
歐陽慕琛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在她出聲以前甚至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到來。聞言微微一頓,頎長手指飛快的在鍵盤上敲了幾下。
然後,他擡起頭,略顯蒼白的面容上露出一個看起來有些疲憊的笑容:“你回來了,——今天玩得開心嗎?”
寧晚晴腦海中回想起那一張張生動的笑臉,忍不住揚起了嘴角:“嗯,我今天和安妮在……”她剛想向他詳細的講一講今天在孤兒院的經歷,卻在看到他那副倦容時猛然頓住——
他這樣沉悶的在家中呆了一天,自己卻要拿那些輕鬆愉快的經歷來刺痛他嗎?
於是這樣一想,一切到了嘴邊的話全部化成了一句:“我今天陪安妮在外面玩的很開心。”
“哦?是嗎?”歐陽慕琛眸光微微一顫,“只有你們兩個人嗎?”
“嗯……”寧晚晴猶猶豫豫的說,“因爲一些意外,我們並沒有見到安妮的相親對象。”
“於是你們兩個人,在外面玩了一整天?”歐陽慕琛脣邊含-着淡淡的笑意,“逛了一天街,一定很累吧。”
“不……不累。”在他溫柔的目光中,她驀地有些心虛,卻全然不知這種感覺從何而來。爲了躲避這種目光,她走到他伸手,爲他按摩起了肩膀。
歐陽慕琛目光漸冷,慢慢的合上眼睛。
那雙小手不輕不重的在他肩膀上那些痠痛的肌肉上揉-捏着,幾乎帶着一點刻意的討好。寧晚晴,這麼小心翼翼的,到底是爲什麼?
從來不說謊的你,以爲自己的謊話就真的那麼高明嗎?
寧晚晴,我在等你向我解釋。否則,我真的不知道還能夠忍你多久。
“慕琛,你吃過飯了嗎?”寧晚晴問。
“嗯……”歐陽慕琛敲動着鍵盤,屏幕上盡是些寧晚晴看也看不懂的文件。
寧晚晴索性來到他身前,仔細觀察着他臉上的神色,然後斷定道:“你騙人,你今天一天都沒吃過東西,是不是?”
歐陽慕琛停下手指,擡頭看她,寧晚晴小-臉上帶着一點怒色,他於是笑了笑說:“沒騙你,吃過了。”他確實沒有完全說謊——吃是吃過了,只不過全部吐了出來。
她在關心他。這種感覺真好,他其實並不喜歡一個人。但是她的關心裡面,又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呢?他現在不得不有些懷疑了。
“慕琛,你臉色好差。”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指下的皮膚柔軟光滑,只是泛着涼意。又握住他的手,也是冰涼一片。
他的體溫好像一直都比較偏低。所以他晚上纔要將她抱得那麼緊嗎?
歐陽慕琛,他還是像小時候那樣怕冷呢。
一絲笑容爬上嘴角,燈光下,她的面容模糊而溫軟。神思已經飄回許多年以前。
“你在想什麼?”歐陽慕琛出聲打斷她。
寧晚晴原本有些恍惚的眼神頓時清明起來,她有些不滿的嘟起了小-嘴:“我在想我們小時候的事,可是都怪你……”
“怪我打斷了你的回憶?”歐陽慕琛嘴上在笑,黑沉沉的眼中卻沒有半分暖意。
寧晚晴卻一點也沒有察覺到他的不快,仍舊小聲的抱怨着:“你記性那麼差,一點都不願意跟我討論那時候的事,我只好一個人回想了。可是就這樣你還打岔,討厭……”
明明是帶着點撒嬌意味的話語,聽在歐陽慕琛耳中卻完全變了味。空蕩蕩的胃部開始緊縮,心裡莫名的煩躁起來。
“對你來說,我們值得回憶的,就只有小時候那點破事麼?”他的口氣變得和臉色一樣差。
寧晚晴愣住了,幾乎不敢相信這會是歐陽慕琛說出的話:“什麼‘破事’?你、你怎麼可以這樣說?難道……難道那些回憶對你來說,一點都不珍貴嗎?”
“是,”歐陽慕琛漠然的點了點頭,“對我來說,那些事根本不值一提,”忽略掉寧晚晴瞬間失色的面容,他深黑的眼眸緊緊的逼視着她,幾乎有些急迫的問,“你還沒有回答我,對你來說,我們之間值得回憶的,就只有小時候那點破事?”
“歐陽慕琛!”寧晚晴猛然拔高了聲音,“不准你再說那兩個字!不準!”
“不準?”歐陽慕琛冷笑道,“爲什麼不準?就那麼點破事,值得你這樣翻來覆去的惦記麼?寧晚晴,你爲什麼不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寧晚晴感覺自己的腦袋快要裂開了,被他反覆提起的那兩個字,像一根又長又尖的刺一樣反覆的刺痛着她的心臟。她渾身的血液都在往頭頂上冒。心臟也跳得很快,一股熟悉的暴戾竄上心頭,她忍不住伸手錘了錘自己的腦袋——
不要,寧晚晴,不要。
隨着頭部猛然劃過的一陣銳痛,一些畫面飛快的從她腦海中閃過。
被大字型綁在牀-上的女人……被關在黑暗囚室的女人……瘋狂的砸碎所有東西的女人……
她晃了晃頭,定睛再去看歐陽慕琛,竟看到他頂着滿臉的鮮血!
難道……難道不是在做夢嗎?
她閉了閉眼,再看歐陽慕琛,他又完好如初的坐在那裡,神情蒼白中帶着淡漠。
他額角尚有一處來不及痊癒的傷痕。
她的腦門又突突的跳了起來——
疼……好疼……
有人拿着巨大的針筒向她走來,冰冷的針尖惡狠狠的扎進她的血管。
比冰更冷的液體流進了她的血脈,她渾身都是刺骨的疼。
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
一個怨毒的聲音在她耳邊惡狠狠的詛咒着她。
不要……不要……不要!!!
一股無法抑制的狂躁瞬間擊中了她,寧晚晴猛地一揚手,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滾燙的茶水落上了歐陽慕琛的右手,他白-皙的手指立刻被燙的通紅。
他起身,臉上是再也無法掩飾的怒氣:“寧晚晴,你脾氣越來越大了啊?”
寧晚晴一時彷彿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一樣神情木然的看着他。在歐陽慕琛看來,卻是一個抵死不肯認錯的態度。
“好,寧晚晴,你很好!”他豁然離去,在她身後重重的甩上了門!
寧晚晴慢慢蹲下來,伸出雙手抱住頭部——
她怎麼了?她到底怎麼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剛剛那一瞬,她的身體忽然不受控制,竟然想將面前的所有都
統統砸向他身上!
她拼命的用僅存的一絲意念剋制住自己,然而她的手臂還是筆直的向前揮去!
幸好……幸好只是打翻了茶杯。她簡直不能想象,那杯滾燙的開水潑到他頭上會怎樣……
慕琛,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她用力的捶打着自己的頭部。眼淚簌簌的,湮沒在純白色的地毯中。
歐陽慕琛用冰敷完燙傷的手指,樓上依然沒有半點動靜,不由回頭看了看那扇緊閉的房門。
剛剛他氣急摔門而去後,寧晚晴就沒有出來過。
她一個人在裡面做什麼?
正打算上樓去問個究竟,放在衣袋裡的手機卻嗡嗡的震動起來。
他看了眼樓上,轉身接起電話。
“有事嗎?琳琳。”聲音是一貫的平靜溫柔,帶着一點不經意流露出的關心。正是對待情人該有的態度。
“慕琛,我……我好像有點不舒服,”華琳琳的聲音有些微弱,“你現在……可以過來一趟嗎?”
“是嗎?琳琳,別慌,先告訴我,哪裡不舒服?”他的聲音裡透出幾分焦急。但是如果華琳琳面對面的看到他此刻的樣子,一定會十分失望。
歐陽慕琛坐在沙發上,看着自己發紅的手指,和手指上幾個鼓起的水泡,眼神十分的平靜。彷彿什麼事情都不曾被他放在心上。
他又忍不住擡頭看了看樓上。爲什麼還不下來?他在等她認錯,他在等她向他解釋。
只要她說,她和那個越九少什麼關係都沒有。只要她說,他什麼都可以相信,什麼都可以原諒。
“我……我頭痛……好像發燒了……”華琳琳痛苦地說。
“怎麼會這樣?琳琳,這麼大的人了,怎麼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呢?”歐陽慕琛生氣的指責。
“對……對不起……”
“琳琳,你忍一忍,我這就叫醫生過去,好嗎?”他溫柔而憐惜的說,“等醫生到了,你一定乖乖聽話,乖乖吃藥,好嗎?”
“慕琛……難道,你不打算過來陪陪我嗎?”華琳琳哽咽的說。
歐陽慕琛默了默,聲音中飽含愧疚的說:“對不起,琳琳……我現在沒有辦法到你身邊,但是明天一早,我一定過去看你,好不好?”
電話那頭的抽泣聲更加明顯,間或傳來女人痛苦而無助的呻-吟:“慕琛,我……我真的好痛……我知道不應該給你添麻煩,可是……我真的好痛……寶寶也不肯安分,一直動來動去……啊……我好難受……”
“你說什麼?”歐陽慕琛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琳琳,你肚子也痛嗎?有多久了?”
“我……我不知道,今天一下午都好難受……我一直躺在牀-上,哪裡都不敢——”女人的聲音戛然而止,隨着“哐當”一聲響,電話那頭消失了所有的聲音。
歐陽慕琛站起來,拿起車鑰匙匆匆奔出門去。
樓上,書房內,寧晚晴雙眼無神的坐在地上。
時間和空間在她這裡失去了意義,她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感覺大腦一片空白。
彷彿又有什麼從她的腦海中消失了。
她像一隻不斷往外漏氣的氣球一樣,眼睜睜看着屬於自己的一部分被抽離,直到變成一個連自己都不認識的怪物,卻束手無策,只能怪坐以待斃。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她喃喃的對着面前的空氣伸出細瘦的雙手,“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這時,燈光驟然熄滅,整個房間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寧晚晴“啊”的一聲驚跳起來!
一陣夜風襲來,她扭過頭,看到一個人影向她走來。
“你是誰?”
那個人並沒有回答。她慢慢走近她,將她逼到牆角。然後慢慢的,朝她伸出一直背在身後的那隻右手。
她的手中,握着一隻巨大的針筒,針尖迎着幽微的光線,發出暗藍的光。
寧晚晴尖叫一聲就要退後,然後她身後就是牆壁,早已無路可退!
銳利的針尖狠狠扎進她的手臂,寧晚晴瞪大雙眼,感受着那股熟悉的涼意流進血脈。
漸漸地,她的身體變重,不由自主的往下墜落、墜落……
“去死吧。”一個聲音在耳邊說。
她竭力張大雙眼,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誰,然而最終卻抵不過身體內部傳來的深深倦意,濃長的眼睫無力的顫了幾顫,終於緩緩的合上。
隨着一聲沉悶的聲響,女人身子一歪,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城南別墅,匆匆趕到的歐陽慕琛踏進臥室,看到躺在牀-上臉色慘白的華琳琳。她穿着一條紫羅蘭色的真絲睡裙,胸口大敞,長髮凌-亂的散落在枕頭上,平日裡風情流轉的美眸痛苦的緊閉着,光潔的額頭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