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一輛古董汽車駛進阮家莊園,汽車停穩後,先從後面下來一個穿着紫衣,長相靈動的小姑娘,她畢恭畢敬的拉開另一側的車門,說道:“師父,我們到了。”
躺在靠背上合着雙眸的少年張開眼睛,神情慵懶的伸出一隻手,那手如白玉般透明潤澤,骨節纖細。
小姑娘連忙扶住那隻手,攙着對方下車。
“玄玉,纔多久沒見,你就連路都走不穩了?”一個爽朗的聲音傳來。
玄玉半眯着眼睛看過去,見是皮軍野,冷笑了一下說:“你家主子呢?”
“他在裡面,也許是天氣轉涼了,又開始咳嗽了,精神也不大好,不過今天請你過來是給晚晴小姐看病,當着他的面兒,你可別多說什麼。”皮軍野叮囑道。多年相交,他深知玄玉此人面冷心熱,凡是交代過的事情,也許嘴上不肯答應,其實多半還是會照做。
“你覺得他那個咳嗽能瞞得住人?”果不其然,玄玉譏笑道,“除非他忍着不咳嗽,不然他那個寶貝妹妹遲早得知道。”
皮軍野嘆了口氣,說:“所以最好玄玉你能想個什麼辦法治好他,那就真是感激不盡了。”
玄玉“哼”了一聲說:“我告訴過你,偏偏你不肯信,要讓你那個主子長命百歲,最好的方法是,離他那個寶貝妹妹遠點兒。”
皮軍野道:“治不好病就開始信口開河了?玄玉,你這名醫也不過如此吧。”
玄玉倒沒說什麼,他旁邊那個紫衣小徒弟急了:“我師父能夠未卜先知,你們愛信不信,卻不能夠這麼侮辱我師父!”
皮軍野好笑的揉了揉那小姑娘的腦袋:“紫蘇啊,也就你們幾個小丫頭把他當個神仙。”
“師父本來就是神仙!”那名叫紫蘇的小姑娘梗着脖子道。
“好好好,你師父是神仙。”皮軍野轉頭看玄玉:“神仙弟弟,你倒是給我算算?”
“算什麼?”玄玉淡淡看了他一眼。
“算算我什麼時候娶妻生子。”皮軍野開玩笑道。
“你這輩子都沒辦法娶妻生子。”玄玉說。
“你是不是記恨我?”皮軍野問。
“沒有。”玄玉搖搖頭,“我只是實話實說,你信也罷不信也罷,十年後自然見分曉。”
說話間兩人已經進了廳堂。
阮風華、寧晚晴、阮輕語三人已經等在外面,見了玄玉,幾人寒暄一番,便由玄玉上樓去給寧晚晴診治了。
他看病時,房間內照例是不留人的。因此剩餘幾人便在樓下等待。
房間內,玄玉伸出三指搭在寧晚晴腕上,微閉着眼似在假寐,過了片刻後,他睜開眼睛,看着寧晚晴緩緩說出來幾個字:“你懷孕了。”
這句話不啻於一道驚天巨雷,不用玄玉多說,寧晚晴自然知道那孩子是誰的。
可是爲什麼在這個時候,她要懷上他的孩子?
玄玉看着寧晚晴的表情,淡聲道:“胎兒不過才兩個月,我開一副藥給你,可以很順利的流掉它,你甚至不會感覺到痛楚。”
寧晚晴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你……”
“我什麼?你很好奇我會說這種話對嗎?”玄玉那張精緻的少年臉孔上是一種厭倦世事的神情,語氣也冷的可怕,猶如終年不化的寒冰一般,“我只是在幫你解決麻煩,相信我,這個孩子,根本不該來到這個世界。”
“可是……”
“可是什麼?”玄玉打斷她,“如果是在兩個月前,你懷上它,那也許真的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情,可是現在呢?你和誰住在一起?你肚子裡懷的,又是誰的孩子?你不是很想和那個人一刀兩斷再也不再有任何的瓜葛嗎?留下這個種,你一輩子都和他糾纏不清。”
寧晚晴震驚的睜大了雙眼:“爲什麼……你會知道……?”
“很意外嗎?”玄玉冷酷的笑了笑說,“這個世上,沒有什麼事情可以瞞得過我的眼睛。我還可以告訴你一件事,如果你想和阮風華在一起,如果你想讓他不那麼早死,你最好,拿掉你肚子裡的這個孩子。不然你、或者你肚子裡面這個東西,遲早會拖累他。”
“不……我不信。”寧晚晴臉色蒼白的說。
“那你爲什麼這種表情?”玄玉成竹在胸的笑了笑,“你已經將信將疑了。”
說完,他起身,慢慢朝外走去。
寧晚晴呆呆的坐在房間內,手指下意識的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那裡一片平坦。甚至根本還感覺不到那個小生命的存在。
可是它卻已經悄無聲息的在她的體內呆了兩個月了。
在此之前,沒有一絲一毫的預兆。
她該怎麼辦?
留下它,抑或是,拿掉它?
玄玉雖然行事古怪,但是不得不承認,他所說的有幾分道理。
留下這個孩子,她這一輩子,就真的無時無刻不存在於歐陽慕琛的陰影當中了。
那個孩子,畢竟是他的骨血。
以後孩子長大了,問她爹地在哪裡時,她該要怎麼回答?
如果孩子一定要見自己的父親呢,她該怎麼辦?
她的哥哥是個溫柔的人,一定會對孩子很好,可是,她怎麼忍心,讓哥哥去撫養那個人的孩子?
哥哥從未說過當年曾經發生過什麼,但是她可以猜得到,歐陽慕琛必定是對哥哥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才取代了哥哥的身份。
那個人……爲什麼要做這麼多的錯事?
她真的不忍心再讓哥哥難過了。
或許,她不願意離開哥哥,回到那個人身邊,也是因爲對哥哥感到愧疚嗎?
想要贖罪……替那個人贖罪……
這個可怕的念頭,驟然劃過她的腦海。
原來她一直以來,都是這麼想的嗎?
不……
她是愛着哥哥的,不僅僅是贖罪而已。
“叩叩。”敲門聲響起。
寧晚晴下意識的擡頭,一道溫潤的聲音傳來:“晚晴,是我。”
是哥哥的聲音。想必玄玉已經把她懷孕的事情告訴哥哥了吧。
寧晚晴忽然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阮風華了,然而該面對的,遲早還是要面對。
“哥哥……請進。”
阮風華走進來,看到坐在牀邊的寧晚晴,臉上有點呆呆的,心神不定的模樣。
他在她身邊坐下,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笑道:“在想什麼呢?傻姑娘。”
寧晚晴轉過頭,看向阮風華:“哥……我懷孕了。”
“嗯,”阮風華臉上神色不變,“玄玉已經告訴我們了。”
“哥……我該怎麼辦?”寧晚晴神色迷茫,眉頭微微蹙着,看得阮風華一陣心疼。
“笨晚晴,既然有了孩子,當然就要生下來啊。”阮風華屈指敲了敲寧晚晴的額頭,彷彿這是一件再理所當然的事情一樣。
可是……
“哥哥,這個孩子……是他的。”寧晚晴低聲說。
“嗯,我知道。”阮風華眸光安靜的望着她,秀雅的面容上一片讓人心醉的溫柔,“不管是誰的,我都希望你不要放棄自己的骨肉。”
“哥……”寧晚晴情不自禁的抓住阮風華的手,彷彿在黑暗中抓住最後一絲光明,她茫然而不知所措,可是在這個時候,阮風華給了她最大的支持。
哥哥總是這樣無條件的對她好。
那麼她呢?
她爲哥哥做過什麼?
寧晚晴擡起頭,澄澈的大眼睛中閃動着盈盈的淚光:“哥,我不想要它。”
“爲什麼?”阮風華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消失了。
寧晚晴咬了咬脣說:“我不想生下他的孩子……我恨他。哥,讓我流掉它,好不好?”
阮風華不可置信的望向自己這個一向善良溫柔的妹妹:“晚晴……你肚子裡的是一條生命,你是它的母親……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
阮風華的身世一直不祥,他和雙胞胎弟弟當年都是棄嬰,被風行雅秘密帶回歐陽家宣稱是她所生,過了好幾年後纔在孤兒院領養寧晚晴,之所做這麼多隻是爲了保護她的親生女兒寧晚晴而已。阮風華這麼多年來多方調查,卻至今不知道遺棄自己的生母是誰,因此對這種事情格外的敏感。
這裡面的曲折,當然不爲寧晚晴所知。她甚至至今不知道自己纔是風行雅的親生女兒。
爲了保護她,不讓她再次因爲自己的身世傷心,已經知道真相的歐陽慕琛和阮風華不約而同的選擇了繼續瞞着她。
“哥哥……我這輩子都不想和他再有什麼牽連,哥,就當我從未有過這個孩子,好麼?”寧晚晴目光急切的望着阮風華,“它才只有兩個月大,根本沒有自己的意識,現在送它走,也……也不會讓它痛苦……”說到最後,她已經哽咽,只是強忍住不讓眼淚落下來。
阮風華靜靜看着她,伸手反握住她抓住自己的那雙手,他的手指寬大有力,包裹着她略顯冰涼的小手。
“乖,不要做傻事,生下它,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要一個長得像你的小娃娃。”
“哥……”
“聽話。”語氣溫和,然而透着淡淡的嚴厲。
寧晚晴知道自己拗不過哥哥,咬了咬脣最後說道:“那麼……哥哥,我們去一個遠離這裡的地方好不好?這一生,我都不願孩子見到他的父親……”
阮風華點了點頭說:“好。”
寧晚晴這才微微笑了笑,只是那笑容中,仍然摻雜着一抹無法排解的憂鬱。
夜裡,寧晚晴睡下後,阮風華的書房內,三人照例討論接下來的安排。
“主人,您真的要讓晚晴生下歐陽慕琛的孩子?”阮輕語問。
“嗯,孩子是無辜的。”阮風華淡淡道。
“可是……”
“我已經決定了,這件事不用再多說了。”阮風華打斷她道。
皮軍野嘆了口氣說:“主人,玄玉說的那些,您怎麼看?”
阮風華淡聲道:“我不信命。”
皮軍野看着阮風華那張秀雅絕倫卻透着股堅毅的面龐,到了嘴邊的話到底說不出來。
玄玉是一個奇人,儘管經常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提出各種苛刻的要求,但是,他的醫術,和他的預言能力,從來都沒有讓人失望過。
曾經阮風華有幾次危在旦夕,玄玉一句“死不了”,就讓皮軍野等人心頭巨石落地,最後阮風華果然順利度過危機。
可是這次,玄玉竟然說,寧晚晴的孩子如果生下來,將來遲早會連累阮風華,甚至很有可能,阮風華會因爲那個孩子而失掉性命……
這種話聽起來簡直像是無稽之談,如果換成任何一個別的什麼人說,皮軍野毫不猶豫會把這個造謠的人一頓猛揍,然而,說這句話的人是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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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少年,從來不會拿主人的性命來開玩笑。
皮軍野雖然當着玄玉的面經常對他嗤之以鼻,但是心裡面,他和阮輕語絕對是相信他的。
可是他們信沒有用,主人不信,那又該怎麼辦?
“影鋒堂的事情一了結,我們就離開這裡。”阮風華說。
“主人是要回島上嗎?”阮輕語問。
“流星”在國外的一座小島上有着一個據點,可以說是“流星”的核心地帶,阮風華曾經常年居住在那裡調養身體,同時那裡的守衛也是最嚴密的,沒有阮輕語和皮軍野的允許,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當然,那裡最大的優點還不止於此,除此之外,那個小島上風景如畫,四季如春,除了“流星”的內部成員之外,還有一些淳樸溫厚的島民。
阮風華當年買下那座小島,原本可以將之完全歸自己所有,但他卻給那些貧瘠的島民們以富足安定的生活,因此那裡的居民無不對他感恩戴德。
“嗯,暫時先回島上,至於今後如何安排,視情況而定。”阮風華沉吟道。
“太好了。”聞言阮輕語和皮軍野都是一陣輕鬆,只要回到島上,他們就再無後患之憂。
五年後。
斯普林幼兒園外,一位俊美的男子隔着鐵藝柵欄目光炯炯的注視着草坪上玩耍的一羣小朋友們。
金髮的幼師們早已經習慣了這位幾乎每天都來的男子,她們甚至經常在一起討論他,畢竟像他那樣精緻的五官,無論放在哪裡,對於女人來說,都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的。
“簡,你說他是哪個孩子的父親?”
“愛莎,我認爲他還沒有結婚,也許只是孩子的叔叔。”
“沒有結婚?簡,你是不是又開始幻想了。”
“不,你們看他的手指,上面並沒有婚戒。”
……
幾位年輕姑娘們討論一番後,終於確認那位男子的未婚身份。
於是她們再次興奮起來,一個個臉紅心跳的,都想上去搭訕。
最終還是身材最高挑胸部最豐盈的簡最先出動了。
“嗨,先生,今天天氣真不錯。”簡款款的走到他面前,輕輕的撩了把金黃的捲髮。以她以往的經驗來看,沒有男人能夠拒絕這樣的她。
“哦,確實不錯。”俊美的男子笑眯眯的說。
“那麼,可以一起喝杯咖啡嗎?”簡衝他拋了個媚眼。
“咖啡?哦,不,謝謝,我討厭咖啡,”男子微皺了下英挺的眉毛,十分紳士的詢問道,“可以麻煩你讓一讓嗎?你擋住我的視線了。”
美女站在眼前,他卻視而不見,這對於簡來說可真是個不小的打擊,於是鎩羽而歸的簡回去後面對着躍躍欲試的其他同伴,將那名眼睛只盯着孩子們看的俊美男子描述成了一名可怕的戀/童癖。
第二天,男子再來時,幼師們看向他的目光便戴上了幾分警惕,不過這完全不妨礙他欣賞他“兒子”的興致。
“叔叔,你爲什麼老是看着我?”這天,小男孩離開同伴,獨自來到這位怪蜀黍面前。
他穿着挺括而乾淨的小西裝,頭髮梳的整整齊齊的,臉蛋兒雪白柔嫩,大眼睛璀璨的如同天空中最明亮的星子,連四肢也比其他同齡的小孩要修長一些。
總之,這是一位極其漂亮的小孩,可以預見,十年後,或者要不了那麼久,他必定會成爲一位讓女人尖叫的美少年。
“哎,長得可真像我小時候啊……”俊美男子喃喃的道。
“叔叔,請問你是誰?”小男孩提高了聲音,小臉兒看着有一點點嚴肅。
“我啊……我是……”我是你爹地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不過男子忍了忍,還是湊過去小聲說道,“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別人,其實我是……007。”
“007?”小男孩的眼睛蹭的亮了一下,隨後又有點不相信的看向男人,小臉兒上寫滿了疑問。
“你不相信?”男人招了招手,“你過來。”
小男孩湊近了,只見男人拉開風衣,警惕的望了眼四周,然後神秘兮兮的露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把槍,一把真正的手槍。
小男孩瞬間張大了嘴巴,圓眼睛中透出嚮往的光芒。
“這下你信了吧?”男人笑嘻嘻的說。
小男孩點點頭:“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乖孩子。”男人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頭。
“007先生,不知道我有什麼能夠幫助你的嗎?”小男孩忽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