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保擦拭酒杯的手停了一下,他疑惑地打量他們,“很久沒來過了吧?”
“以前常來,我記得都七點半開始,不是嗎?”現在都超過半小時了,那些樂器還放在木地板上,沒有人碰。
“停了一年了。”酒保朝舞臺瞟了一眼,語氣低了一度,“小老闆不在,暫停了。”
“小老闆是姓陸嗎?”宋安七潛意識就想到了陸希梵。
酒保放下正在擦拭的調酒器,轉過身,靠近吧檯,懷疑地與宋安七對視,“你有事?”
那麼就是了。宋安七友善地勾起脣,“我和他是朋友,想問問你他去哪裡了?”
以前陸希梵就愛在這裡打轉,四合院那裡一直找不到人,於是她才幹脆過來碰下運氣。
酒保看了她幾秒,嗤笑,“你不是老闆朋友嗎,你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他在哪兒。”
他輕鄙的口氣,似乎是不太相信她的話。
可是宋安七依然覺得他說話的神態怪怪的,她張嘴想繼續和他說下去。酒保冷冷看過她和楚凱,轉身腳步飛快走進酒櫃後。
無端地,宋安七情緒變得糟糕起來。
陸希梵就像是無緣無故突然就消失不見了,所有人都知道存在過,然而卻找不到一絲半點他存在過的痕跡。
陸子翊打過電話來,宋安七沒心情接,把手機遞給楚凱。
“他說,你落下東西在他那裡了。”楚凱大喇喇握着手機,側頭對她說。
“什麼東西?”宋安七輕輕皺起眉。
楚凱搖頭,接着聽,“他說對你來說很重要的東西,見不見?”
宋安七點頭,“好啊。”他陸子翊又不是洪水猛獸,不過見一面而已。況且,陸子翊不會做手中沒牌出空招的事。他說是那東西很重要,那麼一定有點意義。只是她想不起來,會有什麼東西會落在他手裡?
除非……除非……
楚凱放下手機,喝了口加冰的酒,慢悠悠看她,“他還是要求和你單獨見面。”
“哦。”宋安七不意外。
“那你怎麼辦?”楚凱揚眉,低頭看向腕上手錶。十點的飛機,他們應該馬上就去機場準備登機了。如果等陸子翊來,她今晚勢必回不去了。但是他必須回去,幫忙老大處理完手邊最後的事宜。
原本說好是一起回去,接老大來洛城。
他自己回去是沒什麼,反正航班直達不存在迷路的情況。傅哥那裡也還好,就是她,一個人留在這山雨欲來的洛城,有點危險。
宋安七垂眸,指尖點點手機觸摸屏。屏幕一閃一閃,她悵惘地笑,“你不在這幾天,我去唐家蹭住幾天好了。”
楚凱眼睛一亮,很是佩服地豎起拇指,“說實話,我有點崇拜你了,真心的。”
她現在是青春於藍而勝於藍了,腹黑程度恐怕連老大都想不到吧。
陪她坐了二十來分鐘,楚凱不得不要去機場了。他走之前,宋安七長途過去向傅明安報備了聲。她先沒說決定,輕描淡寫把事情說了一遍,傅明安在彼端笑,「安七,」他問得漫不經心,「你自己覺得呢?你是個精明的女人,我相信你的判斷。我這邊不重要,有楚凱回來幫忙就好了。」
“是有些重要吧,也許是一件很關鍵的證物。”宋安七語氣不太肯定。
在沉穩如山的傅明安面前,大部分的事情,她都不太能夠像他一樣對任何事都篤定和掌控。
傅明安嗯了聲,很淡,還有些性感,「保護好自己。」他說。
楚凱抽出張銀行卡和一疊現鈔交給宋安七,拍拍她的肩。
就只是幾天不見,他這架勢像是快要永別了。宋安七瞪了他一眼,“你別詛咒我啊,我福大命大,死不了。”
楚凱一走,宋安七在吧檯坐了會兒,喝完杯中的酒。又點了一杯熱可可,走向靠窗的卡座。
酒吧燈光昏明,正面走來一個喝得半醉的男人。一手端着半杯褐色的酒,一手握着大半瓶的威士忌,搖搖晃晃往吧檯走。容得下三個人並行的通道上,他像是控制不住地,不斷地向宋安七身邊靠。
宋安七謹慎地側身,避開路。
她向左,男人搖晃着壯實的身體踩着凌亂的步子搖過去。她向右,男人隨即跌跌撞撞撲過來。
她已經很刻意地避讓了,但一不小心還是被男人撞上。
“喲~~”男人輕佻地擡起頭,滿是酒氣的臉蹭到宋安七頸邊,“小美女,這麼急着往哥哥懷裡撲啊。”
宋安七擡起腳,高跟鞋乾脆地踩中他的腳,順勢把他推搡撞牆。她冷目掃過去,看見男人黢黑的臉上陰暗的眼神,心裡咯噔跳了一下。面上仍是不動聲色,折身走向吧檯處。
“小婊子,你把西裝扯破了就想跑?”男人衝過去,原本搖晃的腳步突然凌厲起來。
他抓住宋安七的手腕,擡手把酒朝宋安七臉上潑去,吵吵嚷嚷拖着宋安七往酒吧門外走。
宋安七作勢踢向男人雙腿間,虛晃了一下,等到男人條件反射去擋。她伸手奪過男人手中的酒瓶,砸中男人的頭。
用力甩開頭破血流的男人,她大踏步往門口走。
就要走到門口,有人進來。錯身而過的瞬間,忽然抓住她的手。
高跟鞋細細的鞋跟踩在鏡面地板上,晃了兩下,宋安七掄起提包砸過去。
提包被拂開,陸子翊不悅瞪她,“你又想往哪裡跑?”
是他。宋安七偏頭,看了眼圍上來的四五名男人,暗示性地捏了他手一下,縮了縮溼淋淋的肩膀,朝後使了個眼色,“姐夫,你來了?”
陸子翊注意力全在她淋得溼透的身上,聽到她口中的稱謂,俊挺的眉緊緊一皺,“你叫我什麼?”
“姐——”寬大的外套從頭落下,把她一張臉罩了進去。
宋安七扯下外套,看向他,不得不出聲提醒,“喂,有人欺負我。”
陸子翊寒着臉盯着她,“穿上!”
宋安七垂下頭,順着他的視線往下看。原本就是半透明的米白雪紡上衣半溼地貼在身上,清清楚楚映出內衣淺色的花紋。朦朧燈光裡,她臉紅了一下,動作迅速地套上他價值不菲的西裝。
舔了舔脣,她忽然轉身,勾住他光滑的脖子,揚起頭,媚眼如絲地一笑。
陸子翊深邃的瞳眸驟然收縮,他緊凝着她眯得像只貓的笑眼,呼吸忽然變得很輕。
“陸子翊,你那些保鏢還在嗎?”宋安七緊貼着他溫熱的胸口,咬着他的耳朵輕聲問。
“什麼?”陸子翊一愣,隨即擡起眼,與過來的男人打了個照面。清寒的目光緩緩沉了幾分,他若有所思擡起手,曲起手指捏了捏沾在她耳後的溼發。
宋安七趴在他肩頭,往後看。
籬笆門外的車道上,停着他最喜歡的那輛車,空無一人。“鍾虎呢?”她問。
“不在這裡。”陸子翊撇頭,看着她搭在他肩前不由自主扣緊的手指。纖細如竹的手指,用力地蜷着,泛着不太舒服的青白色。沉默地把視線移向她淺淺微笑的臉,喉頭突地一緊。
他鬆開扶住她腰的手,掰開她關節僵硬的手,攤平了十指扣攏。
宋安七詫異地看他,“幹什麼?”
“看看它們有沒有變。”陸子翊輕笑,捉開她額前的亂髮,“單買了嗎?”
“不正等你來麼。”宋安七臉不紅氣不喘,說得順其自然。他在跟前,她是不怎麼怕了。
陸子翊輕推開她,拿出錢包,不甚在意瞥了眼還站在面前的男人,側身把車鑰匙遞給她,“我去買單,你去車上等我。”
幾個漢子一直就在邊上默不作聲等着,看見宋安七要走,彼此打了個眼神,低頭無聲地往上跟過去。
陸子翊伸開手,似是無意擋在門口,目光跟隨着急急往外走的宋安七。
“先生,借過。”濃眉大眼、臉上看着很髒的男人強忍着不耐煩開口。
“擋着你了嗎?”陸子翊回過頭,倨傲地睇他一眼。嫌惡的眼神,彷彿看着陰溝裡的蟑螂一般。
男人顛簸着擡了下腳,指着皮鞋上明顯的高跟鞋鞋印,“先生,這是她踩的。我們沒別的意思,就是讓她給道個歉。這件事與先生您無關,請您不要插手。”
陸子翊看也不看,嘲諷地扯起薄脣,“你潑她酒了?”
“是她動手在先。先生,請您不要爲難我們。”男人身後的人着急地看着門口方向,蠢蠢欲動,有點按耐不住想要動手的意思。可是看見陸子翊儀表不俗,看着是有點來頭的人物,顧忌着,投鼠忌器琢磨不好能不能得罪。
“她爲什麼要動手?”陸子翊鍥而不捨地追問。
男人沉默了幾秒,做了個無奈攤手的手勢,“一場誤會,抱歉了。”
陸子翊意興闌珊抿了下脣,轉過視線。不遠處半開的車窗邊上,宋安七衝他揮了揮手,示意快點過去。他邁開步子,走過去。餘光裡身後撲上來一道黑影,他敏捷地側身閃過,原本落向頸後的手刀擦過他的肩。
三個人把他圍住,另外兩個人直奔向車。
那聲「抱歉」原來是這個意思……
陸子翊眉眼緊繃,微眯起的眼都是寒氣。他往路邊看過去,車窗已經全部關上。有那麼一秒,眼神失了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