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玉說:“謝謝你,我媽媽做好飯了。”停了一下,才壓低聲說,“你,跟我來一下。”
洪新暉看了她一眼:“幹什麼?”
“哦,叫你來,你就來一下嘛。”她的聲音有些發嗲。
洪新暉放下手中的菜,上去關了門,跟她走出來。她貼上去說:“剛纔,我在92路車上,看見了小黃。”
洪新暉問:“哪個小黃?”
蘇小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就是老黃的兒子。唉,他在人羣中擠來擠去,想偷前面一個女孩子的錢。這個孩子,真是太可惜了。”
洪新暉沒有吱聲。平時,只要有人一提起老黃,他心裡就有些疙瘩。總是覺得,蘇小玉因爲幼稚而上朱曉明的當,還情有可原;可與老黃同居,就有點那個了,至少是降低了她的檔次。所以他不願意提起老黃,更怕看到老黃。而她卻還偏偏要讓他一起去見老黃,心裡就有些不高興,便止步說:“你去跟他說一下就行了,叫我去幹什麼呀?”
蘇小玉緊緊曳住他的胳膊說:“就當是去,做一件好事嘛。我一個人,就不去。可這個孩子,實在是太可憐了。應該讓他爸爸去找找他,管管他。”
洪新暉遲疑了一下,纔跟她往北邊那個修理鋪走去。來到修理鋪門前,蘇小玉遠遠地站在門外,怕傳染似地,皺着眉頭衝裡面喊:“喂,你出來一下。”
正蹲在一個角落裡忙着的老黃,擡頭見是她,真的誤以爲她又對他有了那個意思,趕緊丟下手裡的活,咧嘴傻笑着,跌跌撞撞地走出來。到了門口,見她身後站着一個斯斯文文的男人,才收了笑容。
蘇小玉說:“你不是說,你兒子去找他媽媽了嗎?可我,剛纔在漕寶路四號橋站頭上,看見他。”她怕被人聽到,做了一個小偷的動作。
“不會吧?”老黃陰下臉說,“你是不是,看錯了?”
蘇小玉說:“我看了他很長時間,怎麼會看錯呢?”
老黃呆在那裡,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洪新暉說:“你應該去那裡,找一找他,最好把他找回來,好好教育教育他。”
“唉,這個孽坯!”老黃呆了一會,長嘆一聲說,“謝謝你們,我知道了。”就轉身走進修理鋪。
蘇小玉回頭親暱地對洪新暉說:“明天晚上,我過來。”用目光和手勢與他告別。回家吃了晚飯,她拿了衣服,到前面那個私人浴室去洗澡。
她要爲明晚的約會做準備。現在,她一天到晚都在想着洪新暉,想他的音容笑貌,想他有力的擁抱,熱烈的親吻。最讓她着迷的,還是他身上那股迷人的氣息,肌膚相親時那種絲絲入扣的感覺。跟以前絕對不一樣,一想起他,她的心就甜美得要融化,恨不得鑽進他溫馨的懷抱裡,永遠不出來。有時在班上想着想着,她還禁不住要哼唱愛情歌曲。
但再想,你都要守住這塊陣地,不能讓他輕易佔領。她總是這樣叮囑自己,不讓他輕易佔領,是爲了更深入地吸引他來佔領。在浴室裡,她細細地擦洗着自己豐滿的身子,溫潤的肌膚,想象着明晚與他的親熱情景,簡直有些不能自已。明晚就給了他吧,她沉浸在無限幸福的遐想之中,可達到了目的,他會不會也變心呢?她又心有餘悸地想,男人在那個方面,是不是都一樣啊?
洗完澡,她渾身鬆爽地往村裡走去。這時,已是晚上八點多鐘了,村街上許多小店前面的霓虹燈都在旋轉,閃爍。這條自發形成的小街只有兩百多米長,理髮店卻有六家,飯店及小吃攤有二十多家。再加上其它店鋪和隱在巷子裡的小店,估計總共有一百多家店鋪。而這些開在人家家裡的店面,大都沒有營業執照,屬無照經營,卻很少有人來檢查。這裡真的象一個世外桃源,更象一個城中孤島。
蘇小玉旁若無人地朝北走去,剛要拐進那條小巷,迎面碰上了剃頭人老施。她正想避開,老施卻招呼她說:“喂,晚飯前,與你站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蘇小玉沒好氣地說:“關你什麼事?真是,不要煩人家好不好?”
老施苦着臉地說:“不是煩你,是我自己心裡煩,快煩死了。”
蘇小玉說:“你不好好地剃你的頭,煩什麼煩啊?”
老施站在她面前,可憐巴巴地望着她說:“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麼?”蘇小玉一點興趣也沒有,轉身就走。
老施在她背後說:“我女兒,離家出走了。”
蘇小玉倏然止步,轉身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啊?”
老施說:“出走了,有兩個多星期了。”
蘇小玉想起自己那時候離家出走的事,心頭有些發緊:“那你,有沒有去找她啊?”
“怎麼沒有啊?”老施臉色陰下來,唉聲嘆氣地說,“這一陣,我生意也不做,一直在找她。還在鬧市區貼了許多尋人啓事。腿都快跑斷了,卻一點消息也沒有。”
蘇小玉呆在那,不知說什麼話好。
“唉,她出走前,我一點也沒有發覺。”老施又自言自語地說,“無聲無息的,象一根羽毛一樣飄走了。開始,我一直不敢跟人說,也不相信,她真的會出走。直到她一連四五天不回來,我才憋不住,跟人說了。大家勸我去找她。我就關了理髮店,拿了她的照片,出去四處打聽,在街上走來走去找她。可我找了一個多星期,自己都快累出病來了,卻一點線索也沒有。”
蘇小玉問:“她,爲什麼要出走?”
老施說:“誰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初中裡,她成績不好,我又沒有多少錢,上不起這裡要錢的高中,我就想讓她回老家去上學。她不肯,成天浪在這裡玩。我讓她去學縫紉,學會了,在這裡開個縫紉店,也好掙錢餬口。她又不願意去學。不願意就算了,我不逼她。她沒有媽,我處處讓着她,寵着她。我真的對她很好,她卻一直對我不滿意。最後,竟然撇下我,離家出走了。”老施說說,眼裡閃起亮光。他低下頭,用手去抹眼角。
“是不是,到她媽媽那裡去了?”蘇小玉心裡有些同情老施。
老施說:“她媽媽的手機號碼換了,我去她原來的地址找過她,她早已搬走了。都不知道她搬到哪裡去了。莉莉也不知道。我還打電話問過她外婆家,還有我的老家,凡是能打聽的親朋好友,我都打聽過了,她都沒有去。她外婆知道了她離家出走的事,在家裡成天哭,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你要抓緊去找她。”蘇小玉好心地勸他,“你女兒長得很漂亮,還只有十五六歲吧?一個美少女,隻身飄在外面,是很危險的。我就是一個例子,知道嗎?”
這樣一說,老施更加着急了,滿臉憂愁地說:“我真的急死了,急得吃不下飯,睡不着覺,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我心裡憋得慌,老是想跟人吵架。”
“你這樣空急,有什麼用?只有想辦法去找她。”蘇小玉說,“通過報紙,電視臺,還有什麼12355,青少年心理諮詢服務中心,反正要多想辦法。”
“唉——”老施長嘆一聲,“真是作孽啊。”
“這都是,大人作的孽。”蘇小玉深有感觸地跺着腳說,“要不是她媽被那個混蛋盯上,要不是你當初嫌棄她媽,她會這樣嗎?”
“是啊,我現在想想,也很後悔。”老施悔恨交加地說,“我恨那個混蛋,也恨自己一時想不開。現在,要是能找到她媽,她媽要是與那個收垃圾的男人分開的話,我還想……”
蘇小玉想起自己的女兒,同病相憐地嘆息一聲,有些着急地轉身,急匆匆朝自己的租屋走去。
施莉莉提着一隻裝有幾件衣服的塑料袋,口袋裡揣着兩百多元錢,從小巷子的另一頭走出去,繞過爸爸的剃頭店,拐上那條熟悉的村街,朝前面那條進城大道走去。
爸爸在剃頭店裡忙,不會看到她,更不會知道她要出走,所以她走得很從容。她知道到媽媽那裡的走法,胸有成竹,心情也很平靜。儘管她已經有一年多沒跟媽媽通上電話,兩年多沒見到媽媽了,可她還是一點也不着急,媽媽的那個男人,有個垃圾收購站,不會搬走的。
那次,她給媽媽打手機,突然打不通了,手機裡說:你拔的號碼已關機,過了一段時間再打,裡面又說是停機了。怎麼回事啊?媽媽換號碼,也不告訴我一聲。真的不要我了嗎?不可能。媽媽一直很想我的。我沒有手機,她經常在晚上八點以後,打隔壁那個公用電話,讓老闆娘傳呼我,然後與我通電話,問這問那的,不放心死了,怎麼會突然不想我了呢?可後來,媽媽真的沒有給我打過傳呼電話,這是爲什麼啊?難道媽媽又嫁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