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窗外越來越亮,當清晨第一抹曙光透過薄薄窗簾布照到房間裡之後,李哥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們同時緊張起來,看李哥翻開手機,沉聲說:“蝴蝶發過來的短信,屍體已經被人發現。”
我的手不自覺一顫,電腦屏幕顯示的些什麼也沒心情看。劉鑫不停在窗前徘徊,一臉奇怪的表情,恐怕和我一樣,內心忐忑。
大概十幾分鍾之後,李哥的手機再次想起來,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圍了過去,這次收到的是條彩信,有兩張圖片,一張是‘杜佳豪屍體’的正面照,被人搬到地上平躺着,旁邊一個年輕人跪着,張着嘴,不知道在說什麼。另一張是一羣人圍在屍體面前,有的捂着鼻子,有的扭着脖子,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不可思議,場面顯得有些混亂,一羣穿制服的警察在人羣中維持着秩序。
劉鑫說:“警察都來了,陶雄怎麼還沒到?”
我和李哥都沒說話,靜靜地等着手機再次響起。又是大概十來分鐘的靜謐,電話鈴聲響起來,李哥接起來,順便按了免提。
“蝴蝶,那邊情況怎麼樣了?”李哥焦急地問。
電話那邊蝴蝶的聲音說:“屍體已經被接走了。”
劉鑫大吼:“那陶雄呢,有沒有來?”
蝴蝶說:“沒看到陶雄,聽說他現在好像沒在渡口鎮,不知道去哪出差了。”
我問:“他們都認爲屍體是杜佳豪吧,有沒有人看出什麼端倪?”
蝴蝶說:“應該沒有。這條街很多人曾經見過杜佳豪,他們都說是杜佳豪的屍體,還有兩個像是店裡營業員的年輕人,抱着屍體一直‘杜哥杜哥’的喊,看起來挺悲痛的。”
李哥說:“好,你們繼續跟着,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
“好的!”蝴蝶脆生生的聲音傳來,之後掛斷電話。
儘管聽蝴蝶這麼說,我們的心還是懸着的着。屍體被帶走,不知道會被拖到什麼地方,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事,但有一點我們現在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陶雄一定不會把‘杜佳豪的屍體’交給警方處理。這件事是黑道之間的恩怨仇殺,如果有警察插手,那‘杜佳豪生前’做過的很多事就有可能被捅出來,陶雄也會收到牽連,他肯定沒那麼蠢。但是我曾在屍體上開過三槍,這次的事屬於槍殺,相信那些警察也不會這麼輕易地就放過對屍體研究,現在就看警方和陶雄,誰更有魄力,得到屍體了。
事實證明我們猜測是正確的,兩天之後,我們正式接到‘杜佳豪’下葬的消息,第二天一大早我們穿着清一色黑色禮服去殯儀館,爲‘杜佳豪’送最後一程,可是還在外頭的走廊上,就聽靈堂裡遠遠地傳來一陣吵鬧,我們以爲是什麼人敢在陶雄爲兄弟設的靈堂面前吵鬧,進去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頓時醒悟。
至少三四十個黑服套裝的年輕男子,在‘杜佳豪’靈堂前站成五列,最前面陶雄筆直站着,威嚴而叫人生畏,身邊是毛人,他們旁邊站着位婦人,弓着身子,淚眼婆娑,而在婦人旁邊,站着三個穿制服的警察,爲首的一個我們認識,局子裡那個我們唯一認識的女警,鍾隊。
鍾隊鐵青着臉,說:“陶先生,請你再考慮一下,讓我們幫着調查杜先生的死因,你要知道,這件事現在已經不是單純的人命問題,還牽扯到很多社會性的問題,如果你們願意跟我們合作,找出殺人兇手……”
還沒說完被下邊一小弟打斷:“我們不需要跟你們合作,杜大哥的仇我們自己會報,你們還是請回吧。”
鍾隊沒說什麼,倒是她身後的一小警察聽到這話有些不高興,上前兩步,伸出右手食指指着黑壓壓的人羣說:“剛剛那句話是誰說的?有本事給我站出來……”地下沒一個人動,那小警察氣焰高漲,又往前走一步,特高傲地伸出食指指着一排排的兄弟,說:“我警告你們,查犯人是我們警察的事,你們最好跟我們合作,別想濫用私刑,要是敢觸犯法律……我把你們全部帶到警局裡去。”
一句‘濫用私刑,帶到警局’引來一羣人的嘲笑,其中一人更是大笑着說:“觸犯法律!哈哈……你們哪隻眼睛看見我們濫用私刑了。不過就算我們濫用私刑又怎麼了,你們這些警察除了吃乾飯還會做什麼?哈哈……”
另外有人附和:“對啊,除了會欺負老實人,什麼都不會。你們有本事倒是去把兇手逮出來我們看看啊,別在我們面前裝橫。還帶我們去警局,你們要是有什麼證據就把我們全部帶到警察局裡去試試啊?”
小警察明顯被激怒,扯着脖子大喊:“說什麼?剛剛誰說的,給我站出來。”話音剛落,這一羣黑衣兄弟二話不說,齊刷刷地向前大跨一步,沒人人都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小警察嚇一跳,身體不自覺的一顫,但立馬又擺正身體,說:“你……你們想幹什麼?退後,聽到沒有?”聲音已沒有之前的橫,反而有些瑟瑟發抖。
他不抖纔怪,他們警察一共就三個人,這裡卻有陶雄的幾十個兄弟,這些兄弟可以說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也不要命的,要是真被惹毛了,合起夥起打他們一頓,到時候打還不是隻能白挨,想報仇都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下手。
小警察見一羣人根本沒有半點退後的意思,忙伸手往腰上掏,可是手還沒放到腰上,兩個膽大的兄弟已翻身上前,一人反綁着小警察的一直手臂,小警察被押着動也動不了,臉上迅速由漲紅變成鐵青。
鍾隊橫一眼這羣人,衝陶雄冷冷說:“陶先生,你們這是想做什麼?襲擊警察可不是小罪。”
陶雄左右看一眼,左手一揮,說:“放開他!”說完將二人放手,又對鍾隊說:“行了,鍾隊你如果是來送‘佳豪’最後一程的,我熱烈歡迎,如果你們……是來挑事的,就算我不說什麼,我這些兄弟也不會善罷甘休,你們還是請回吧。佳豪的事,我們自由主張,不需要外人插手。”
鍾隊有些不甘心,繼續勸說:“陶先生,還是請你想一下……”話沒說完,再次被人打斷:“我們大哥讓你們趕緊走,沒聽見嗎?是不是要我們請你們出去。再說一遍,查兇手是我們自己的事,不需要你的合作,你們這些警察還是回警局,處理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之間雞毛蒜皮的事兒吧。”
鍾隊臉轉向一邊哭得撕心裂肺的婦人,說:“杜太太,我聽說你們夫妻多年,杜先生一直對你很好,難道你也不想查清楚是誰在背地裡害死了杜先生嗎?”
婦人有些猶豫,淚眼看了看陶雄,說:“多謝你們的好意,這件事……我不想再追查下去,也請你們不要再查下去,我不希望佳豪到了另一個世界也不得安寧。”
鍾隊臉上表情越來越難看,不過這又能怎麼樣,人家的家人都不想追查,警察又何必多此一舉,捉蝨子往自己身上放。頓了會,鍾隊說:“好,既然杜太太你都這麼說,我們也只能說抱歉了,但是我還是有句話想提醒陶先生:最好不要單獨行動,有什麼事通知警察,抓人犯是警察的職責。”說完一甩頭,帶着兩個紅着臉的小警察離開,人羣裡再次響起嘲哄聲:“鍾隊,再見啊,回家好好帶孩子……”
鍾隊不愧是老江湖,對這羣人的挑釁沒有絲毫在意,只是快到門口時,眼睛突然像狼一樣犀利,盯着我們的方向,臉上看不出表情。
我像是老熟人一樣朝鐘隊點點頭,裝模作樣地問:“鍾隊,你們來這兒查案啊?”
劉鑫捅了捅我手肘,說:“來這兒辦什麼案啊?肯定是來給杜兄弟送最後一程的,是吧,鍾隊?”說道最後自顧自地嘀咕:“做警察還真不容易,辦案就已經夠幸苦了,還得祭奠那些亡靈!唉……”
鍾隊後邊一個小警察又有點激動,想上前和劉鑫回嘴,卻被鍾隊攔住。
鍾隊語重心長地說:“只要你們這些人每天遵紀守法,我們做警察的也就不用這麼幸苦了!”
劉鑫做了個敬禮的姿勢,挺直腰桿說:“是,我們一定聽從鍾隊的教誨,作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鍾隊輕輕點頭,沒再說什麼,轉身朝門外走去,背影看起來有點落寞,不過沒人心疼。
“李晟兄弟,你們來了?”直到鍾隊三人離開,陶雄向我們走來,我們應着,恭恭敬敬走上前爲‘杜佳豪’上了柱香,聽李哥沉重的語氣說:“怎麼會發生這種事?雄哥,有沒有查出來是誰幹的?”
陶雄滿臉深沉,搖搖說:“現在還不知道。經法醫診斷,我們照到‘佳豪屍體’時,他至少已經死亡三天了。”
劉鑫故作驚訝,問:“已經死了那麼多天了,怎麼兩天前才找到屍體?”
劉鑫悲痛地說:“我聽說杜兄弟這段時間是去國外遊玩了,怎麼突然……突然就出事了?”說着還往眼角摸了摸,不知道是不是真有眼淚流出來。
一個小弟跟在杜佳豪身後,咬牙切齒地說:“我們也想知道杜大哥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們不知道,我們是在一個古董一條街發現‘杜大哥屍體’的,不知道是什麼人趁着半夜沒人,將‘杜大哥的屍體’扔到大水缸裡……”
劉鑫說:“古董一條街,我聽說那條街是個死衚衕,晚上會鎖大門的,什麼人有那麼大的膽子,半夜進去,而且……而且還帶着‘杜兄弟的屍體’?”
一兄弟說:“我也想知道到底是哪個混蛋這麼心狠手辣,不僅把‘杜大哥’扔水缸裡,而且‘杜大哥’死都死了,竟然還要往他臉上開槍……要讓我知道他是誰,我他媽一定拿槍打得他全身都是槍眼。”
我吃緊,不自覺捏緊拳頭,感覺額頭上有細汗慢慢流出來。
猴哥斜看我一眼,說:“‘杜兄弟’難道不是被槍殺的嗎?”
陶雄深吸口氣,說:“不是,法醫鑑定過,他是溺水而亡,但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爲何這個兇手這般歹毒,還要在‘佳豪屍體’上開槍。”
旁邊有人插嘴:“簡直是畜生的行爲!”
我的拳頭再緊了緊,說:“現在有沒有發現什麼線索?”
陶雄身邊的毛人難得說話:“這幾天大哥一直沉浸在‘佳豪的死訊’中,沒有時間和經歷去查事情的真相。”
陶雄說:“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將‘佳豪的葬禮’辦理妥當,其他的事,以後再說。不過,這個背後黑手,我陶雄發誓,一定不會讓他好過。”說完手上一用力,被他拽在手中的椅背被捏得咯咯響,我突然有種錯覺,像是骨頭被捏斷的感覺。
“大哥,蔣幹來了!”正說着話,一個小兄弟小跑着過來,在陶雄耳邊說。
我順勢往門外望去,遠遠十幾個人簇擁着蔣幹朝我們的方向來,而再遠處,聽着好幾輛加長的麪包車,車裡明顯坐着人,但他們都並沒有下車。
蔣幹緩緩向我們走來,嘴巴緊閉着,臉上看不清表情,一進大廳,陶雄的這羣兄弟忙迎了上去,圍城一個圈,將蔣幹等人禁錮在圈裡。
蔣幹低而深沉的聲音說:“我今天是來給杜兄弟上香的。”
“這裡沒有人願意見到你,趕緊滾!”人羣裡有人說。
“呸,貓哭耗子假慈悲,你要是這麼好心,就不會揹着人做這種喪盡天良的壞事。上香,我看你是來看笑話的吧?”另外有人說。
蔣幹透過人羣看着陶雄,說:“雄爺,我今天只是來爲杜佳豪兄弟上柱香的!”
陶雄沉默了一會,招招手說:“讓開,給蔣爺讓條道兒。”
一羣人雖然不甘心,但陶雄的命令不敢違抗,紛紛側身,讓出一條通往‘杜佳豪靈堂’的道來。
蔣幹一羣人都低着頭走到‘杜佳豪靈前’,接過婦人遞過來的三支香三鞠躬。陶雄緩緩走向上,同樣拿了三支香,與蔣幹站成一拍鞠躬,低低的,近乎咬牙切齒的聲音從他嘴了傳來:“佳豪,今天是你出殯的日子,可惜大哥沒用,不能立馬做掉你的仇人,替你報仇,但是你放心,要不了多久,我一定讓你的仇人去那邊陪你,我會讓他死得比你悽慘一百倍,一千倍,讓他當那邊也擡不起頭……”聲音充滿了自責內疚,也帶着深深的恨意,聽得人挺心酸的。
我無法想象,要是有一天陶雄知道躺在棺材裡的不是杜佳豪,他會是什麼樣的心情,不過當我們下定決心用這招‘假死’時,我們想看到就是陶雄的痛苦,他揹着我們做過那麼多壞事,就算現在要他的命,也無法減輕他加在我們身上的痛楚。
蔣幹等人一一將香插進香爐裡,轉身在陶雄身邊站定,看我們一眼,似有似無地說:“雄爺,你不要太難過,人死不能復生,千萬要節哀。”
陶雄將香交給毛人,一字一句地說:“是嗎?如果姚簧死了,你會不會難過?”
陶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覺得‘杜佳豪的死’是出自蔣幹的手,這句話是在警告蔣幹,他會想辦法對付搖晃,讓蔣幹也常常失去好兄弟的滋味?
蔣幹估計明白陶雄話裡的意思,說:“姚簧現在在美國,他過得很好。”
陶雄說:“過得很好……今天好,不代表明天也好,如今科技發達,飛來橫禍的事也不計其數,千萬要小心了。”
蔣幹臉色一沉,轉而扯動嘴角,輕輕一笑,說:“多謝雄爺的關心,不過以姚簧的聰明才智,我相信他懂得如何避兇化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