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之二

“嘿!唐儷辭撕破了他臉上的皮膚,如果不能換上去,‘西方桃’要再出江湖難矣。”一個低沉得幾乎難以辨認的男聲淡淡的道,“奪取中原劍會的計劃也許不能實現。”阿誰認得這是那蒙面黑衣人的聲音。隨即一人怪笑一聲,“難道不假手中原劍會或者少林寺就不能得天下?桃兒只是喜歡博個好名,他若肯聽我的話,江湖、天下、甚至皇位兵權,哪樣不在我手?”沈郎魂暗暗呸了一聲,這是鬼牡丹的聲音,撫翠被唐儷辭所殺,他們卻都不現身,原來是因爲西方桃被唐儷辭抓傷面部,集中在此討論如何治療。

“罷了,他將我打下山崖,中原劍會有人親眼所見。”西方桃的聲音依然柔美動人,“即使他回到劍會,一時三刻也難成大氣。”她突然笑了一聲,“我本以爲唐儷辭爲人謹慎小心,不至於當面和我翻臉,但看來並非如此……”幾人各自笑了幾聲,對唐儷辭夜襲西方桃之事頗爲輕蔑,西方桃語調婉轉溫柔,“我的傷不要緊,請表妹上來吧,我好久沒有見到她了。”

表妹?沈郎魂心裡暗叫一聲不妙,只聽“轟然”一聲,身前土木紛飛,朱顏手握長戟,一戟向上擊穿走廊頂部,頂上磚石四下,露出一個人頭大小的洞穴來。隨着磚石落下,上頭暗器隨之射下,上頭說話的人顯然也頗爲意外地底會被人擊穿一個洞來。朱顏一躍而起,一戟再出,轟隆聲響,那人頭大小的洞穴崩塌成一個足供成人出入的大洞,他穿洞而出,如地底鬼神現世一般落在地上。

“朱顏?”地上的人訝然聲起,似是誰也沒有想到自地底穿出的人是朱顏,白素車看了他一眼,頓了一頓,隨即往另一條隧道退去。朱顏目光一掠,已看到四散退去的人羣中,有一個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他疾掠而去,一把抓住那女子的手臂,那女子回頭嫣然一笑,五指輕柔的往朱顏面上拂來,朱顏倏然倒退,那五指指風如刀,披面而過竟是劃過兩道傷痕。

沈郎魂拉着阿誰躍上,那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正是西方桃,在她回頭一笑之際,沈郎魂隱約看見她臉頰之側的確是受了些擦傷,但並不嚴重。而阿誰的目光卻落在西方桃手裡拉着的另一人身上,那是個瘦小的人,穿着一襲褐色的長袍,看不清楚男女,她脫口而出,“薛姑娘!”

沈郎魂和朱顏立刻擡頭向那褐衣人望去,西方桃拉着褐衣人的手,剎那便消失在漫長的隧道中。朱顏一戟擊去,磚石碎裂桌椅翻倒,人影卻依然消失無蹤。沈郎魂一瞬之間並沒有看清那人的臉,“你怎知她是薛桃?”

阿誰緊緊握着拳頭,聲音有絲髮顫,“她……她的臉……”她撫摸着自己的臉,“她的臉被剝去了一半,我想她……她的臉在桃姑娘臉上。”沈郎魂變了臉色,“西方桃竟把自己表妹的臉皮貼在自己臉上?這種慘絕人寰的事他怎麼幹得出來?”朱顏自咽喉深處發出一聲低低的嚎叫,長戟揮舞成圓,面前磚石所砌的牆壁節節碎裂,他依仗功力之強悍絕倫,大步往隧道深處走去。

“先生且慢……”阿誰振聲呼喚,卻見磚石如蛛網般裂開,朱顏深入黑暗之中,早已去得遠了。沈郎魂臉上肌肉一動,側耳傾聽,四周一片寂靜,彷彿方纔聚集在這裡的一羣人都化爲幽魂消散了,環目四顧,這是一個幽暗的大房間,前後各有隧道開口,白素車等人是從後面撤走,而玉箜篌拉着薛桃卻是從前面撤走。

朱顏正是追向前面幽暗的隧道。

“看來薛桃還沒有死,真是個意外的好消息,但爲何桃姑娘要折磨她?又將她的臉皮換到自己臉上?”沈郎魂深爲不解,阿誰低聲道,“我看她行走之時手足並不靈活,可能真的身上有病,桃姑娘……玉箜篌將她藏起來,說不定是想替她治病。”沈郎魂苦笑,“那會把薛桃的臉皮剝去一半,貼到自己臉上嗎?會想把自己打扮得和薛桃一模一樣嗎?我看是玉箜篌自己有病,把薛桃折磨得不成人形吧?”阿誰黯然,有些人的想法常人永遠難以琢磨,比如說玉箜篌、比如說唐儷辭。

這間大房間裡仍舊有許多碩大的瓷瓶,瓶中仍舊散發着寒氣。沈郎魂凝神靜聽,左近確實沒有人聲,他探手摸出一塊巾帕,按在瓶頂瓷蓋之處,將蓋子揭了起來。

幽幽的油燈光下,那瓶子裡放的是一截斬斷的手臂,然而手臂潔白細膩,五指纖纖,看起來並不可怖。沈郎魂和阿誰面面相覷,看着身周許許多多的瓷瓶,難道這些放有寒玉的瓷瓶之中,瓶瓶都裝了人身的殘肢?如此可怖的地方是用來做什麼的?阿誰的眼眸微微一動,“這些……這些……能裝回人身上麼?”沈郎魂臉色陰沉,“這些……這些都是死人,怎能裝到活人身上?除非……除非……”阿誰低聲道,“除非風流店之中,有一位醫術古怪,能把薛桃的臉皮換到玉箜篌臉上,又能把這些東西裝回活人身上的名醫……”沈郎魂連連搖頭,“誰有這等能耐?如果當真有這等能耐,手足殘缺的人就可以重獲新生,眼盲之人也可復明,如果真有這等名醫,豈會默默無聞?”

“他們剛纔在談論柳眼。”阿誰繼續低聲道,“柳眼給薛桃畫像的時候,她的臉皮還沒有受損,他們說‘柳眼不在的話……’,那意思是不是說柳眼不在就沒有辦法給玉箜篌醫治臉上的傷?是不是說……這位隱秘的名醫,就是柳眼?”沈郎魂搖了搖頭,“柳眼若是會這等換皮奇術,怎不給自己換皮?”柳眼只消給自己換了一張誰也不認識的臉皮,江湖上再多人追殺又能奈他何?阿誰想了一陣,“告訴唐公子的話,他或許可以猜到真相。”

“至少我們知道,薛桃和玉箜篌剛纔聚集在此,應當是此地有什麼東西可以治療他的傷和病。”沈郎魂隨口道,“但究竟是如何治療,可能是一項機密,就算是風流店的重臣,也很少有人知道。”阿誰點了點頭,“往前走,前面應該有通向地面的路,也許可以找到薛姑娘的房間。”

沈郎魂再揭開了一個瓷瓶,那瓶中放的是一隻齊膝而斷的腳,然而腳趾精巧,膚色雪白,乃是一隻女子的腳,證實了這些瓶子裡的確都是人的殘肢。阿誰仍舊走在前邊,右手握着殺柳,往隧道走了一段,她突地伸手扳開牆壁上的機關,一個暗門靜靜地打開,露出了另外一條通路。她低聲道,“這應該是通向地面的路,朱顏往前邊追去的話,隧道的盡頭是一處坑穴,一般有毒蛇和烈火。”沈郎魂嘿了一聲,想及飄零眉苑中的機關,果然非同尋常。

這條向上的通道剛剛有人走過,在臺階的拐角處掛着幾縷雜色的絲線,阿誰扯下一根,“這是綢衣。”沈郎魂扣住她的肩膀,往旁一扯,兩人閃入通道的死角之中,臺階上不遠處有人走過,突地似有所覺,舉着蠟燭一步一步往下走,“誰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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