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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天方破曉,在金烏染的大地一片金黃之前,木屋的住客,早已羣聚屋外。真華仍是雙眼瀰漫睏意的讓瀲灩抱在手裡,而蒲曦則窩在淙舟懷中根本不曾睜眼瞧瞧發生何事。阿瘋蹲在地上戲弄總愛在這附近出沒的白兔。

唯有清醒的二人立於這片灰藍之下,看着這爲她們庇廕一段時間的木屋,各有所感。

好一陣子,兩人間僅有林間鴟鴞嚎啼聲、叢裡蟲鳴嘶嘶聲交替更迭,靜默不語之情,落眉間,上心間。

「唉呀,終於要走啦?」招搖坐在自家門前的石椅上,手肘抵着石桌撐着臉頰,臉上是那始終不曾變過的笑容,望着她們說道。

聽見聲音,淙舟側首一看,這才發現總是不到午後不出現的山神如今在這清晨時分竟也醒了,因而略顯詫異。而瀲灩倒是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樣,勾起嘴角,回道:「這豈不是趁了你心、如你的意?」

「欸,可別這麼誣賴我。本姑娘纔不是那種過河拆橋不守信義的神呢。衝着小淙舟的好手藝,就是再多留個百日我都不會說話。」說完,還重重拍了胸脯兩下以示自己的豪爽不羈,只是拍完後,卻露出一臉詭異的表情還咳了兩聲。這讓盯着她瞧的兩人又是表情各異。

淙舟抿了抿嘴,將笑意壓下,彷佛方纔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斂了斂面容,將蒲曦交給瀲灩,隨後,在衆目睽睽下,朝山神行了個長揖,一拜到底,久久不動。直起身時,又是如往日一般的面無情緒。抱回蒲曦,率先離開了那塊承載着她們一段時日的土地。

瀲灩卻是依舊站在原地,似笑非笑看着她的背影。

「哎,我縱使欲與君相知,奈何天涯咫尺。此情何日方休?天可憐見、天可憐見。」回過神的招搖,動作粗魯的抓起臻滿茶水的杯子,一揮而灑,遍散於地。

「怎麼,總說自己傲然立於塵世之外的山神也會有這等離別之情的凡心?」瀲灩調侃正在耍潑的神祇,眼睛卻始終死死的盯着前方那人。

「老狐狸,你可別急着吃醋。我這不過是說出你心裡話。」招搖面不改色、毫無羞赧與羞愧的解釋。

「是嗎?」瀲灩不置可否。又想起方纔淙舟那一週到禮數,逐又開口:「今日一別,不知何日又能再見,你我相識已久,我便也不再說些矯情之語。只待我度過餘下劫數,總是有機會再相逢。只盼久別再來時,君心無礙體無恙。」語畢,隨及跟上了淙舟下山的腳步,而阿瘋見狀,也放掉兔子,跑着追上。

獨留山神於後,捧着茶壺,再次斟滿杯後,舉杯朝他們一敬。

「便是再無相見之日,但與君共歡之時,銘心謹記。祝君一路好走。」說完,又灑茶於地,隨後起身一轉,帶走了本不該立於山中之物。不見木屋與桌椅,又是一片蒼蒼鬱鬱之林。

下山後,在城裡繞了一陣,好不容易纔找到阿瘋門派所立之據點。

「這些門派本不該出現於世俗中,可又得於凡塵裡找到那些有慧根的弟子,是以出現此等變通方法。」瀲灩他們站在一處不起眼的民宅門前對着淙舟說着,隨後指着門柱邊角。「可你瞧,在這等不顯眼之處就會有記號。」

淙舟拿着阿瘋的身分令牌對照那記號,果然圖案吻合。點點頭。「我們就將他留在這就好了吧?」

瀲灩挑眉,隨後轉向阿瘋,用空出來的右手敲暈了他。接着示意仍對這突發情況發愣的淙舟把令牌還給他後,大腳用力的踹了下門,接着立刻拉着淙舟跑走。

兩大抱着懷裡的兩小,一路沒命的狂奔,直到城門外,瀲灩才放開了淙舟的手,見小道士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笑着。

好不容易淙舟緩過了氣,第一件事就是惡狠狠的瞪着瀲灩。「你要做什麼事之前,不能通知一聲嗎?非得要搞的這麼驚天動地。」

「如此不是更好?讓你難忘。」瀲灩笑意盎然,不把對方的埋怨當一回事。摸了摸懷中剛睡醒還有些迷糊的妹妹的頭。「小淙舟,你真的不隨我們去青丘之國繞繞?」

淙舟身形一凝,卻又立刻松下,搖頭。「不了。我終歸不方便踏進你們族裡,再說,你乃一族之長,於此,更是於族規不合。所以…」

「所以咱們就在這一別了。」瀲灩接下了話。笑意始終不曾自臉上褪下。

「保重。」淙舟淡笑。此去他方,不知何年何月何日再能一見。與其道別,不如珍重。

瀲灩也不多語,轉身,與淙舟家鄉方向背道而馳。

這次,卻是淙舟站在原地看着瀲灩漸行漸遠。瞧着瀲灩婀娜的背影,淙舟腦海裡卻想起了某日午後,山神與她之言。

「小淙舟,你可知,瀲灩據傳有名同修已久的道侶?」

淙舟坐在石椅上靜默不語,恍如事不關己。

見對方安靜不理,山神也不氣餒的繼續說道:「那名道侶,神通廣大,更是早已登天。是以修道界中敢這麼明目張膽追着瀲灩不放的人,除了不長眼的…還是不長眼的。」

淙舟摸着杯沿,最終一笑。「瀲灩總是一心向善,不管如何,她定能順遂平安的。」

是啊,她定能順遂踏上修道之途,與自己至此,也告一段落。縱然明白自己心動,卻無以能言,也只能如此,相忘。淙舟垂眼,卻不其然的對上了蒲曦圓潤的眼珠。她一愣。蒲曦卻摩蹭着她的臂彎。淙舟擡手輕撫着牠。

「委屈你了,要跟我過着居無定所的回鄉之路。」對着蒲曦溫言說道。「不過你的傷也快痊癒了,之後便可離開。」

蒲曦搖搖頭,又安靜的趴在她懷裡。淙舟無奈的笑了笑,跟着轉身朝着瀲灩離去的反方向走去。

小狐狸在瀲灩懷中透過間隙看着後頭還站着目送她們的淙舟,直到她也轉身走了。牠才既是不解又是不捨的收回目光,仰頭看着自家那臉上仍一片雲淡風輕、眉眼笑意俱存的姐姐,瞧了瞧,驀地從懷中攀上瀲灩左肩,趴在上頭看着淙舟越來越遠的背影,好似一葉孤帆遠影遠遠飄蕩,直到最終隱沒碧山翠色間。而縱使如此,卻還看着那方向的小狐狸,隨着瀲灩離去的步伐震震,搖頭晃腦。

「捨不得道士姑娘?」

聽見姐姐總算開口,真華有些委屈,毛茸茸的軀體蹭着瀲灩頸項。「咱們連道別都沒有好好的說呢…」

自家這看似嬌憨實則比族裡任何同類對心意都還要敏感的妹妹,曾幾何時竟然對那口是心非的小道士也這般依賴。而自己…瀲灩那不被看見的姣好面容上,存有笑意的嘴邊劃上一絲苦意。

自己不也是,早一心一意的信之賴之。若非如此,她又何必一直藉口傷勢未好?只因貪那萍水相逢的善意、繼而眷上那總是目中無人的小道士。

只是她堂堂九尾狐,向來只有別人示好的分,豈有她殷勤之理?偏偏就是那淙舟,一而再、再而三拒絕自己好意,如同這次一般,滿嘴客氣道謝,時則拒於千里之外,若非她心中亦有顧慮,哪還容得下這小道士的拒絕,直接擄了便是。

可這正也是上天弄人之處,她偏偏就無法如此猖狂。也罷,若她們真有緣,又豈會差這段時日?

瀲灩擡手揉揉真華的後腦。「咱們總會再見,又何需好好道別?只要趕緊回族哩,把那些煩心之事給解決了,待我將族長之位傳下後,就可以回到你道士姑娘的身邊了。」

真華癟了癟嘴,悶悶的嗯了聲,便不再多語。

只盼這一別,非如那生死兩茫,十年難忘。

作者有話要說:我竟然又出現了,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總算把該打醬油的都送去打醬油,該領便當都發便當了。(抹淚

我現在的目標就是,希望在今年之內把這文寫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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