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子明斥責完梅子之後,回到自己的臥室裡,看着西邊的天空,那裡再往西十幾裡就是自己的家,然而,他卻不能回去跟家人團聚,春節是中國人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別人歡聲笑語,他心裡更是鬱悶。
其實,今年一年,沉浸在春節的哀傷情緒裡面的何止是他一個人呢?至少有一半的中國人都在心中裝着憤怒的火焰,渴望着復仇,他們的親友被日本兵殺害了,眼睜睜看着無辜的同胞被殺害,那種憤怒足以讓山嶽震撼,讓天地變色。
毫無意外,今年的桃園縣城裡面沒有一家人燃放起鞭炮,年三十那天夜裡,整個城市沉悶的可怕。
雷子明感覺到太壓抑了,他走出臥室,枝子馬上迎出來,說道:“你還要出去?”
“我出去轉一轉,在屋子裡悶得受不了。”
“小心一點啊。”
“嗯,我不惹事的。”
雷子明來到大街上,今晚的巡邏士兵少了很多,大概日本兵也認爲眼下沒事了,對於中國人的習俗他們也是瞭解一些的,在春節裡殺人,不吉利的。
不知不覺走到了城牆下面,雷子明看了看左右無人,開始練習自己學習了時間不長的輕功,也就是宋廣山教給他的遊強壁虎功,他在茶樓的後面砌了一堵牆,專門用來練習這個功夫的,無奈,正如宋廣山所說的那樣,他的年歲太大了,腰腿都硬了,不適合練功,即使他付出的努力再大,收到的成效卻很少。
雷子明先是用後背靠在城牆上,試着用腳底和雙肘登上城牆,只爬了五六米之後,力氣就沒了,他一頭栽下去,差一點擦破了鼻子。
從地面上爬起來,心裡很是羞愧,這樣的城牆,在梅子看來也不是啥難事吧?在自己的腳下卻是一個不可逾越的高山一樣。
他轉身往回走,忽然聽到前面有呻吟的聲音,心裡一驚,把槍掏出來,仔細聽了聽,聲音又沒有了,等了半晌,那個聲音又起來了,這一次他確定了目標,就在自己前面不遠的地方。
大家也許知道,每當春節過年的時候天上是沒有月亮的,按照農曆來說,是月盡日,也就是說,這一天夜晚,一整夜都是沒有月亮的,因此,桃園縣城的街面上黑漆漆的,除了日軍的崗樓,一點光亮也沒有,雷子明出來更不敢提着燈籠什麼的,拿着任何照明的東西,都是給日軍當靶子射擊,有時候藉着日軍掃射全城的探照燈還能走得快一點。
他摸索着慢慢靠過去,那個躲在暗處的人沒有意識到一種危險正在來臨,不但時時呻吟忍着痛苦,還在悉悉索索幹着什麼,好像是整理衣服什麼的,也許是一個無家可歸的要飯花子在移動身體下面取暖的雜草。
雷子明摸準了那個人的所在方位,一把抓過去,一聲尖叫響起來,在寂靜的黑夜裡分外響亮。
城牆上的探照燈啪一下掃過來,在附近的幾條街道上掃來掃去,顯然是那一聲尖叫被日軍聽到了,只不過沒有確定具體的方位。
啪啪啪,幾聲沒有目標的槍聲在城牆方向響起。
雷子明已經看得明白,面前是一個衣不遮體的女子蜷縮在牆角,他的手正好搭在那個女子的肩膀上。
探照燈光一晃而過,看不清細節,雷子明沉聲說道:“別怕,我是好人,跟我走,救你出去。”
“謝謝。”女子的身體顫抖着,不是被寒冷的天氣凍得就是因爲心裡極度的恐懼。
雷子明一把把她背在後背上,沿着大街急速跑動起來,探照燈就是指引,日軍的巡邏隊直撲過來,隔着幾條街都能聽到驚天動地的機槍聲和腳步聲。
雷子明很老練地躲開巡邏隊,日軍在黑夜裡不敢分散開,大都集中在相隔不到十米的距離之內,這就給雷子明的逃走提供了方便。
他躲開日軍的巡邏隊,來到那個廢棄的房子裡,沒想到他出來的時候是從大門出來的,這個小院子的門是插着的。
雷子明放下背上的女子,說道:“你在這裡別動,我進去開門。”
“嗯。”女子的聲音比起剛纔來鎮靜了幾分。
雷子明立刻攀上牆頭,跳進院子裡,打開大門,把女子拉進去,剛剛關好大門,日軍的巡邏隊就在街頭出現了。
雷子明不敢走進去,把那個女子藏在身後,他依着大門注視着門外的聲音。
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從街上跑過去,看樣子那些日軍也沒確定目標,都是在瞎追,一旦被他們發現了蹤跡,就會被緊緊咬住不放,如果成爲互相射擊的局面,對雷子明是極爲不利的。
雷子明等四周完全安靜下來,才低聲問道:“你是什麼人?”
“我是從軍營裡面逃出來的,鬼子要糟蹋我,我趁着他喝醉了酒,才推到了他跑出來的。”
“嗯?就這麼簡單?”
“是的,我聽說,很多女人都死在裡面了。”
雷子明認爲,一個能從軍營裡面逃走的女子簡直是不可能,先不說戒備森嚴的軍營大門看守的就連一隻蒼蠅也飛不回去,就是時不時的巡邏隊也不是那麼容易躲過去的。
他接着問道:“你是怎麼逃出來的?詳細跟我說說?日軍的哨兵眼睛難道瞎了嗎?”
女子小聲說道:“我,我先是推到了他,然後用腰帶把他的手腳綁住,接着用他的衣服塞進他的嘴裡,他身上沒太大的力氣,我也是抱着拼了的決心,反正是活不過今晚的了,死就死了吧,綁完了那個鬼子,我出了屋子,想不到外面沒有崗哨,我接着來到一個亮着燈光的房子外面,偷偷看進去,裡面沒有人影,衣服就在牆上掛着,我穿了衣服,用帽子壓低眉毛,低着頭走出來,那些哨兵還跟我敬禮呢,他們一點沒起疑心,我也是被逼的沒辦法了,那個日本的軍官每當糟蹋完一個女子,就會切開女子的肚子,我只能逃跑出來,沒想到他喝醉了酒,才僥倖逃出來的。”
“衣服呢?”
“我沒敢繼續穿,都扔了。”
“扔在哪兒了?”
“半路上,哥哥,我冷啊。”
雷子明哼了一聲,說道:“你等着吧。”
他走到院子裡面,扔了一塊石頭打了一下枝子的窗戶,馬上,枝子打開後窗,放下繩子。
雷子明用胳臂夾住那個被救的女子,枝子把他拉了上去。
看到雷子明帶回來一個人,枝子吃了一驚,趕緊把窗戶關好,用厚厚的毛毯蓋住窗戶,不讓家裡的燈光露出去。
兩個人這纔看到,被救的女子身上只有襯衣,身上血跡斑斑的,凍得瑟瑟發抖,眼睛可憐巴巴地看着眼前將會決定她生與死的兩個人。
枝子問道:“她是誰啊?”
雷子明搖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她說是從軍營裡面逃出來的。”
枝子搖搖頭說道:“不可能,一個弱女子怎麼可能從那個地方逃出來的呢?別是奸細吧?殺了便是。”
雷子明咬着嘴脣說道:“你來殺?我下不去手。”
枝子瞪着眼睛說道:“我從來不殺人的,你也不是不知道。”
雷子明說道:“我去打點水來,給她洗一下,你順便搜一搜,看看身上有沒有武器,我不方便動手。”
枝子點點頭,上前去搜身,那個女子驚恐地說道:“你們都是什麼人啊?”
“不許說話。”枝子厲聲說道。
雷子明端着一盆水進來,枝子搖搖頭說道:“沒發現什麼,只是她受了傷。”
“什麼樣的傷?”
枝子掀起那個女子的後背,從她的肩胛骨到肋下的地方登時出現了一道深達兩指,長達兩尺左右的刀傷,雷子明吸了口冷氣說道:“操,差一點就要了她的命了,這麼重的傷都沒死啊?”
枝子翻了翻眼睛說道:“不是要害部位,當然不會死掉的了,不過,看樣子堅持不了太久的時間,這應該是兩天前受的傷,不像是作僞的,就是奸細,也不敢冒着這麼大的風險。”
雷子明說道:“既然不是奸細,那還等什麼,救救她吧,怎麼說也是我的同胞。”
先是把女子的頭臉擦淨了,枝子拿來藥箱,給那個女子療傷,女子的傷口不動還不太痛,動一動卻受不了,枝子拿出一塊乾淨的毛巾說道:“咬上,千萬不要出聲,要不,就殺了你。”
女子驚恐地點了點頭,雷子明連忙安慰道:“沒事的,枝子的醫術很高明,她說你死不了就是死不了啦。”
枝子先是把傷口附近的腐肉和爛肉挖掉,用剪子直接剪掉,纔開始消毒,女子的傷口又重新流出鮮血來,女子的手腳痛得痙攣起來,後背上的肌肉也自然顫抖,手指死死扣住桌子,雷子明看得於心不忍,上前攙扶住她,那個女子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樣,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他的肌肉。
枝子終於鬆了口氣,說道:“縫了足足三十八針,真是少見這麼大的傷口啊,沒事了,只要一個星期就能拆線了,那個時候,你就能恢復到常人狀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