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雷子明跟宋廣山走了出去,來到一個無人的衚衕裡,兩個人換上另外一身衣服,這纔回到街上。
晚上的縣城是戒嚴的,不許行人走動,不時有日本兵和僞軍在巡邏。
兩個人走牆角,藉着障礙物和房屋的掩護來到華清浴池附近,宋廣山矮身拍了兩下手掌,小六子從暗處閃出來,低聲說道:“裡面還有幾個日本人,是不是軍官就不知道了。”
雷子明馬上就要進去,被宋廣山攔住了,說道:“我們不能在浴池裡面下手,會連累這家掌櫃的,況且,裡面一旦死了人,這家浴池將來就可能報廢了,等他們出來,我們在半路上截殺。”
雷子明同意了,說道:“好,那就去通往憲兵隊的路上埋伏着。”
宋廣山說道:“六子,你去憲兵隊那邊,有了巡邏的過來,你學着貓叫,以三聲爲號,我們就知道了,我去這邊,十五弟在中間路段動手。”
雷子明說道:“好,就這麼辦,我找一個兩邊沒有衚衕的地方。”
宋廣山說道:“最好是一邊靠近衚衕,一旦有變,給自己留一個退路。”
雷子明說道:“知道了。”
他的身體一閃,消失在黑暗中,宋廣山跟六子也隨後消失在暗處。
雷子明邊走邊觀察四周的環境,既然選擇了暗殺,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很重要,一塊石頭一棵樹,都有可能影響到行動的結果。
他用鞋子蹭了蹭地面,沙子不多,腳底發澀,六子在前面十餘米的地方,宋廣山在後面二十米的地方,三個人都埋伏妥當。
過了半個小時之後,三個人影走了過來,嘴裡哼着小曲兒,雷子明聽明白了,那是日本的民歌,叫做什麼打漁之歌(拉網小調)。以前聽枝子哼過,應該是日本有名的歌曲。
雷子明噌一聲從靴子上面拔出一把匕首,匕首預先放在靴子裡面褲腳裡面,有一個布帶繃住了不是,這是土匪放置武器的慣常用法,部隊上的人習慣掛在腰間,因爲土匪殺人都是偷着殺的,武器也是暗藏着的,部隊的人則是光明正大地殺人,一般不用迴避,這就是兩者之間的區別。
雷子明當了一個掛着名的土匪,倒是學了一些實用的東西。
他潛伏在一棵樹後,當三個人過去的時候,他忽然從樹後跳出來,一刀下去,刺在右手邊的那個人的頸動脈上,那個人馬上捂住脖子,嘴裡大聲叫起來。
雷子明沒理他,刀子沒收回來,直接刺進中間呢過人的心臟,那個人這次沒出聲兒,捂着胸脯一頭栽倒在地,剩下最後一個得了兩三秒的空隙,竄出三四米去,全力向前衝刺呢。
雷子明舍了已經受傷的兩個人,飛身而起,身體暴起緊跑兩步,合身撲上,跟前面那個人滾在一起,兩個人在地面上滾了兩圈之後,那個人仰面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的脖子已經被雷子明擰斷了。
雷子明回身正要收拾依然慘叫不止頸動脈被切的那個人,忽然聽到一聲淒厲的貓叫聲。
他的臉色變了變,又是兩聲貓叫,雷子明急忙順着剛纔看好的衚衕跑掉了,剛剛跑出一百多米,後面想起了槍聲。
貼着牆邊,從後面翻牆回到旅店的房間,脫下已經被鮮血染紅的衣服,枝子被他嚇着了,急忙跑過來查看,發現他沒受傷這才放心。
雷子明聽到了宋廣山三個人那邊的房間傳來輕手輕腳走動的聲音,知道他們也回來了。
過了一陣聽到街上腳步踏踏,一聲聲擂門的聲音開始響起,接着是喝罵的聲音、打人的聲音、慘叫聲和哭聲,雷子明知道,那是日軍在挨門挨戶搜查,這一次,日本兵被徹底激怒了,開始了全城大搜捕。
千葉枝子站前窗前,深深嘆口氣,面孔衝着外面說道:“這一次如果算作一次災難的話,也有你的一份兒。”
雷子明呆了呆,想不到她會這麼說,想了一下,又開始憤怒了,走到窗前,指着外面說道:“如果,這是一次災難的話,那也是日軍一手造成的,並不是因爲我的原因,他們在日本不好好呆着,跑到中國來殺人,來製造災難,只要是中國人,都應該拿起槍來殺了他們,我今天殺人,也是一種復仇的行爲,作爲一個心裡有良知的中國人,我做得一點沒錯。”
枝子搖了搖頭,說道:“你,你就不能順着我一點兒嗎?”
雷子明無奈地攤了攤手,說道:“算了,我讓着你一些,不談這個了,其實,我很感謝你的,我知道,你總是想爲日本兵侵略中國找出一個合理的藉口,可是,他們太不給你面子了,他們做的事,簡直禽獸不如啊,如果,他們不濫殺無辜,不隨意踐踏別人的尊嚴,也許,那個建設共榮圈的謊言會得到一些諒解,可是,他們的行爲已經越界了,過分了,你就是護着他們,也不可能的。”
枝子看着他的慷慨激昂,心中對他卻沒有一點恨意,相反,很欣賞他的這種衝動和正義的一面,這纔是真正的男人,是人類中的英雄,即使面對比自己更加強大的對手也毫不氣餒,即使處在弱勢的地位,還是敢於挺身而出,這樣的男人,絕對值得女人爲他付出,甚至是生命的代價……
日軍也來到這家旅館搜查,他們來了,跟在別的地方不一樣,說話是客客氣氣的,行爲是彬彬有禮的,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搜查了一遍,就是雷子明和枝子住的屋子也進來了。
三個全副武裝的士兵敲門之後走了進來,雷子明走過去給他們打開了門,當一身和服的枝子說道:“我是日本的僑民,這裡沒有你們需要的人。”
三個日本兵把房間裡的三個臥室打開門看了一遍之後,顯然不能從兩個人平靜的臉上發現兇手的特徵,於是,他們在敬禮之後走了,到了宋廣山的房間顯然不會那麼客氣,盤問了很長的時間,因爲宋廣山是殘疾人,也沒引起日本兵的懷疑,到了六子兩個人的房間,枝子過去跟憲兵打了一個招呼,說這兩個人是自己的隨從,六子兩個人也很順利過關。
看來,儘管日本兵對中國人兇狠,對自己的老鄉還是比較照顧的,也沒懷疑什麼,這就是人情,即使是沒人性的日本兵也一樣,掙脫不開人情的圈子。
雷子明等人就是佔了這個怪圈子的便宜,如果沒有枝子,他們這一次是不是能順利通過搜查還是問題。
野島獨夫此時作爲桃園縣城的侵華日軍最高指揮官,就站在旅館的大門前指揮手下進行全城大搜捕,不時發出一道道命令,各級指揮官來來往往彙報搜查的進展情況。他萬萬沒有想到,他一直苦苦尋找的枝子此時就在身後不遠的房間裡,枝子當然也不會看到他。
如果,此時兩個人見了面,很多慘劇都不會再發生了,歷史,像是戲劇一樣與他們擦肩而過。
到了天亮的時候,他們分明看到,日本兵抓了很多的人從街道上走過,不用說,這些人都是身有嫌疑的人,進了憲兵司令部,可就不能完完整整出來了,那是一個鬼門關,不脫層皮是不能順順當當出來的。
一直到下午,街上才漸漸有了行人,雷子明等人也走了出來,大街上從表面上看已經恢復了秩序,那種劫後餘生的蕭殺之氣卻在空氣裡瀰漫,輕易不會完全消失。
幾個人來到宋廣山看中了的那家名字叫銘香茶樓外面,門板卻剛剛打開,一臉和氣的五十餘歲老闆看到宋廣山帶着人來了之後,連忙請幾個人進去坐下來,連連搖頭說道:“亂世啊,真是亂世啊,不但做生意難,能活着的人,都難啊,昨天晚上,我這裡一個新來的小夥計被他們抓走了,說是什麼奸細,唉!沒地兒說理去。”
雷子明表面上木訥一些,在他看來,這個老闆的話簡直有點可笑,國家都面臨滅頂之災了,生活在這個國家的老闆姓還想安安生生地做生意?做夢去吧,誰也不要想着在桃園縣城裡面過着世外桃源一樣的生活。
枝子笑着說道:“做生意,也要看誰在做,誰來做,如何做,你不行,未必我們不行。”
老闆對枝子的一身日式打扮還是懼怕的,這裡是人家日本人的天下,既然是日本的女人來做生意當然是最好的了,人家跟日軍是一家人啊,走出國門也是一家人。
中國人註定了是低等的民族,是被蹂躪的對象,他不由得在心裡感慨萬分唏噓不已。
老闆說道:“當然,當然,這位小姐說的很對,我幹不好,未必您也不會發財。”
雷子明這才說道:“我看,這位老闆很會說話,您貴姓啊?”
“敝姓周,賤名保真,這家茶樓已經經營了三代人,沒辦法,到了我這一代,實在是經營不下去了,這纔想到出讓的。”
雷子明對枝子說道:“要不,我們盤下來,仍然讓周老闆來經營,反正他也捨不得這家茶樓,你喜歡玩,就出四處去走走玩玩,反正也不指望着茶樓賺錢,完全是玩票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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