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做照相機,聽說能在裡面留上相片的。”程鳳高高興興地招招手說道:“你快來。”
雷子明很是詫異,不知道她在喊誰,這個時候,從屋子裡出來一個身上穿着黑馬甲,呢裙子的女人,還羞羞答答的,雙手攪在一起。
程鳳不客氣地說道:“你快給我們照一張相。”
“哎。”那個女人拿起相機,程鳳趴在雷子明的肩膀上,兩個人合照了一張相片。
這張後來被洗出來的相片不能算是完美的,相片裡的程鳳一身國軍的戎裝,趴在雷子明的肩膀上,笑得像是一朵盛開的白蓮花,雷子明卻是虎着臉,眉頭緊緊皺起,一雙鋒利的眼睛像是即將去衝鋒一樣。
兩個人的表情和心態顯然截然不同,可是,這張照片卻被程鳳收藏了起來,這是她和雷子明在一起的最歡樂的時光。
照完了之後,那個手裡拿着相機的女人有些發愣,雷子明擺擺手說道:“快走,快走,我們還有任務呢,程鳳,你留下來有任務。”
“啥任務?”程鳳好奇地問道。
“站在我的身邊。”
“啊?這叫啥任務?”程鳳依然沉浸在快樂當中,剛纔在維持會的會長家的鏡子裡看到了自己身穿戎裝的形象,結果,那個女人也羨慕地說道:“你真美,能留下一張照片就好了。”
“怎麼能留下照片來?”程鳳沒心沒肺地說道。
“我有相機的,能給你拍下照片。”女人柔柔地找出一個小盒子來,就這樣,程鳳跟雷子明得到了一張不算是太理想的照片。
雷子明知道相機的作用,不像是程鳳那麼無知,對那個女人說道:“照片洗出一張就行了,你不要留下底片啊,否則饒不了你。”
“哎,知道了。”女人的個子不高,只有一米六多一點,聲音是柔和的,臉上的線條也是柔和的,彷彿不知道恐懼和歡喜,一切的言行都是那麼自然。讓雷子明很注意地多看了一眼。
“她是什麼人?”
“誰?”程鳳歡歡喜喜地說道。
“就是剛纔照相的那個女人。”雷子明問道。
“是這個維持會會長的女兒,從上海回來的。”程鳳歪着頭,想了一下,記得自己剛纔問過那個女人的來歷。
“一會兒走的時候,把她帶上。”雷子明指示道。
“啊?”程鳳呆了呆,心裡馬上生出一股女人特有的警惕來,仔細想一想,自己好像真的沒有那個女人美麗,難道,雷子明起了歪心思,要強搶民女?
有士兵從屋子裡搬出幾張椅子和一張八仙桌放在前面,其餘的人除了幾個看押保安團的人之外,都在村外警戒和維持周圍的秩序。
幾個人站成一排在雷子明的身後,雷子明拉着程鳳站在自己的身邊,兩個人肩並着肩,這讓程鳳很快把剛纔的想法拋之腦後,跟雷子明這樣站着,就差拜天拜地了,心裡很是興奮,嘴巴一直沒有合攏上。
雷子明看着四周的鄉民來的差不多了,拍了拍桌子說道:“鄉親們,如今是國難當頭,日本鬼子侵佔我中國的領土,殺我中國的百姓,掠奪我們的資源,這是跟強盜一樣的行爲,作爲中國的任何一個人,都是不能答應的,我們要殺鬼子,抗日人人有責,我們是國軍的隊伍,加入國軍,就是抗日的英雄,打敗了鬼子,國家是不會忘記你們的,人民也不會忘記你們的,現在能爲抗日出一分力氣,將來就能得到十分的回報,我們國軍每一個月,每一個人有兩元錢的津貼可以拿,還有大米白麪吃天天吃豬肉,穿的衣服,你們看到了吧?這是正宗的國軍的制服,由國家統一發放,願意跟我們一起去抗日的,全家光榮,想報名的就趕快來啊,名額有限,多了我們就不要了,女人也可以啊,看看這位小姐,兩個月之前,跟你們一樣是種地的,看看她現在,就是城市裡的貴太太也比不上她的精神頭,還是我們國軍的隊伍好啊,快點報名吧。”
經過雷子明的宣傳,人們開始議論紛紛,有的人真的來報名了,程鳳這才知道,自己是來幹啥的了,一大早給她發衣服,發皮靴,還有帽子,原來是爲了這個啊,她覺得有點委屈,心裡面不像剛纔那麼興奮了,卻沒說啥。
雷子明把一個本子遞給她,說道:“寫上名字,快快,你發什麼呆啊,你這樣的,上了戰場一槍就沒命了,還想打鬼子呢,這不是去送命嗎?”
“啊,好好。”程鳳抓起毛筆,開始記錄參軍者的名字。
雷子明就在一旁鼓動村子裡的人積極參軍,述說打鬼子的好處,反正,只有程鳳這樣過來的人才知道,真實情況並不是像他說的那麼美好,戰爭中還有死亡,還有負傷,還有忍飢挨餓,還有風餐露宿,還有長途行軍和生病,艱苦的訓練等等。
這些都是負面的,在戰爭中,負面的情況遠遠比描述的更加殘酷,時間更加長久,然而,在國難當頭的時候,人人不能倖免,就是在村裡安分守己也免不了被屠殺的結果,那樣的話,不如跟着部隊去打鬼子呢,再說,無數的同胞被屠殺,作爲這個國家的任何人都不要想着過那種安逸的生活,拿起槍,騎着馬,衝殺疆場纔是一箇中國人最需要做的事情。
這一次,雷子明在榆樹村招到了二十多個男子,讓他覺得意外的是,還有三十幾個女人,大部分都是跟鬼子有仇恨的,不是家裡的親人被殺了就是受過鬼子的欺負,她們也是看到了程鳳英姿颯爽的氣概,這才積極要求參軍的,當然還有看着程鳳的軍裝覺得眼熱的,特別是腰裡佩着槍的樣子,就是男人也不敢正眼看一下。
雷子明覺得男子太少,對那些戰士說道:“把保安隊的這些人押着,回到山裡,他們的手裡有槍,還不是我們的人,當然就是俘虜了,像上次對待僞軍那樣對待好了。”
招好了人之後,雷子明揮揮手說道:“走吧,凡是報了名字的回家收拾一下行李,一會兒趕緊跟着我們回到山裡去,程鳳,你去把那個狗漢奸的女兒綁了來,給日本鬼子做事的有啥好人了?”
他不知道,程鳳的爸爸也是村子裡的維持會長,那個時候的維持會長不都是自願的,事實上,自願給鬼子幹事的還是少數人,鬼子選的大部分人都是地方上有名望的紳士和大地主,家裡有錢有勢有地位有號召力的人,凡是被選上了,不幹維持會長的人,全家被處死,左鄰右舍也陪着一起死,因此,不得不幹就是了。
雷子明罵了狗漢奸,就是把程鳳的爸爸程一齋也罵進去了,因此,程鳳的心裡更不高興,扭了扭身體,不肯執行雷子明的命令。
雷子明見指揮不動她,也不能像對待男戰士那麼恐嚇,值得自己進屋,對那個坐在窗戶前面向外面看熱鬧的女人說道:“收拾一下,跟我走啊。”
那個女人擡頭看了他一眼,沒說啥,下地拿了兩件衣服,裝進一個旅行箱裡,把自己的被褥裝進去,說道:“好了,走吧。”
雷子明讚賞地說道:“不錯,速度很快,不愧是讀書的人,見識就是不一樣,走。”
那個女人乖巧地跟在後面,走了出來,卻被她的爸爸那個維持會的會長看見了,撲過來攔住說道:“乖娃,你不能跟着他們走啊,不能走。”
雷子明正要掏槍斃了那個漢奸,在這個時候殺掉一個維持會的會長跟殺死一隻貓一隻狗沒啥區別,殺了就算是殺了,一頂破壞抗日的帽子是摘不掉的了。
女人拉住了爸爸,說道:“爸爸,你以爲,在家裡就能安全了嗎?鬼子沒來,他們來了,我是逃不掉的,難道,你就想看着我被鬼子糟蹋了,再被他們殺死了嗎?我在上海,不止一次聽見也看見他們殺死女學生的情景了,太慘了,肚子都被剖開了,腸子心肝肺什麼的都流了出來,我寧可被鬼子打死,也不願意受那樣的罪,爸爸,別攔着我了,就當您沒生我這個女兒吧。”
女人把行李箱放了下來,給爸爸咚咚咚磕了三個頭,然後提着箱子,頭也不回地走了,那個維持會的會長坐在院子裡嚎啕大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讓人心裡很不好受。
他的哭聲太刺耳了,雷子明回過頭來,揮手說道:“掌嘴。”他是看在他女兒深明大義的份上,纔沒再殺了他。
“住手。”那個女人拉着雷子明的手臂說道:“求求你,不要打我的爸爸了。”
雷子明一肚子氣沒地兒撒,揮舞着大手說道:“好,把他們家的牲口全部牽走,把糧食也裝起來,帶走。快一點,你們愣着幹什麼?”
那些個如狼似虎的士兵急忙上前,拉牲口的拉牲口,裝糧食的裝糧食,一會兒就裝了十幾袋糧食,放在牲口的背上,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