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邢影久別重逢後的第一個夜裡,我失眠了。
我躺在牀上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內心翻涌不息。
我不得不承認趙紫菀的再次出現就像是一顆小石子般投進了我平靜的心湖。回憶像是漣漪般敲打着我寂靜的心堤。
我想起趙紫菀和我道別時那張悲傷的臉。那是我記憶裡從來沒有看到過的眉眼。眸子裡像是藏着一整個湖水的波瀾。
我知道我不可能再給她一份完整的愛。可我又怎能接受如此悲傷的紫菀。畢竟那曾經緊緊相握的手掌裡有過彼此生命滲透的溫度和無法隔斷的糾纏曲線。
但是這樣的想法是不是對邢影的不公平呢?
或許,生命出了太多沒有答案的習題讓我們這羣凡夫俗子絞盡腦汁來地解答。可最後,當我們發現它根本無解的時候,我們或意味深長的處之一笑,或慷慨激昂的咒罵一番。
我們不考慮那過程中我們到底成長了多少。
我們要的只是結果有沒有在我們極力的付出下妙筆生花。
至於歡笑,至於淚水,請永遠寄存在昨天。
按理說,如果世界上有一個人最瞭解自己的話,我想那一定是自己。可有時,我不得不承認,我並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內心和靈魂。有時候,我會覺得我並不是我,我只是在操控着一個叫做鄴引的人的行屍走肉。我之所以這樣想,當然是因爲我對過往自己的某些言語和行徑的檢討和自責。有時候我都在想,那時候的我,真的是自己嗎?
自從和紫菀再次相遇後,紫菀便總是找一些有的沒的理由來接近我。我不是傻子,我當然能夠從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當中看出他對過往種種的不捨與眷戀。可我什麼都沒說,我做的只是放任她一個人去尋找那些早已散落天涯的愛情碎片。畢竟,我不能給她幸福了,我希望可以給她回憶。
“鄴引,你記得嗎?有一年聖誕節,我說希望收到聖誕老人的禮物。結果你真的弄了一套聖誕老人的衣服出現在我的面前,還給我買了我最喜歡的芭比娃娃。你知道嗎?那天晚上我抱着芭比娃娃一夜都沒閤眼。”
“鄴引,你看,那個街角的小店居然還在唉。以前你最愛吃他家的糖炒栗子了。記得有一次外面都下大雨了,你突然說想吃他家的糖炒栗子,結果咱倆翹掉了一下午的課來到這裡。那是我第一次蹺課,不過感覺還蠻好的。對了,那天的糖炒栗子也特別的甜。”
……
走在熟悉的吉川街道上,紫菀的小嘴一直都在不停地絮叨着那些我和我們的過去,就像一個遲暮的老人在緬懷自己的青春和驕傲。我看着紫菀開心的樣子,心裡卻像是被人淋了一層檸檬汁般酸澀地糾結在一起。
不知何時,趙紫菀突然就停止了說話。她僵硬地站立在夕陽裡,整個人像是被拔掉了插銷的玩偶小丑,可憐而又悲哀。
我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當我的視線聚焦之後,我也愣住了。畫面很簡單,甚至可以說是很溫馨——琥珀色的冬日夕陽裡,一個笑容甜美的女孩子看着一個蹲下身子的男孩子替自己繫上鬆開的鞋帶。
如果,如果此時的我是坐在電影院或者戲劇場。或者說的再簡單明瞭一些,我是看天底下任何一對年輕的男孩兒和女孩兒,我想我的視線都不會那麼灼熱而滾燙,我的理智也不會那麼輕而易舉地燃燒成灰燼散進空中。可故事的主角換做是他,我就是自然而然地覺得後背一陣發燙。
我走過去,腳步不輕不重,像是在刻意衡量着聲響,“希明,好久不見了。”
男孩兒站起身,目光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的兩個人。短暫的沉默,然後笑容便是像夕陽般柔軟地在光潔的面龐上蔓延開來。那樣年輕的臉頰,那樣看不出瑕疵的笑容,在暮色的夕陽裡,真他媽好看。
“好久不見。”聲音不輕不重,語氣不急不緩。沒有狂風驟雨的驚駭,亦沒有寒氣襲人的不舒服。
“這位是……”就像是開放在濃霧裡帶刺的花朵,看得見美麗,卻看不見乖戾。
“我……我的女朋友。”目光有些搖晃,聲音有些逼仄。帶着月色的溫度,也帶着深深霧靄下纏綿的花香。
“哦?!可喜可賀呀!時間倉促也沒來得及準備什麼禮物,真是慚愧。那就送你這個當作祝福吧。”
拳頭砸在骨頭上的聲音,很刺耳,也很悅耳吧。
既然沒有聲音了,那就吶喊吧。
既然沒有顏色了,那就閉上眼睛吧。
反正總有人爲過去的時光埋單。
反正總有結局爲悲傷和幸福加上醒目的註腳。
害怕什麼呢?
彷徨什麼呢?
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