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樣是你做的嗎?”這個由凱拉斯問出的問題其實也是起司問自己的問題。他的喚神術成功了嗎?如果成功了,那爲什麼除了這場似乎要延續至遙遠未來的地震之外沒有任何邪神響應他的呼喚降臨?這完全不符合喚神術的原理,邪神降臨前確實可能出現各種異象,但沒有一種異象是如此單調且如此漫長的。可要是他失敗了,這場地震又該怎麼解釋?
這就是灰袍們從不認爲和邪神有關的施法是魔法的一類的原因了。魔法,不管是何種類型的魔法,它在被釋放或使用的時候,施法者總會若有所感,其中法術所牽涉到的魔力運行過程以及原理他們可能說不清楚,但施法的成功與否以及釋放的魔法是否符合預期卻是大部分,哪怕是初入魔法之道的學徒都能把握到的事情。
等這種常識挪用到邪神以及其祭司們所使用的法術時就全然不是那麼回事了,每一個邪神教導信徒的施法方法都各有不同,甚至祂們教給每個人的手法都千差萬別。現今就起司所知道的與邪神有關的法術,多數是來自被其教徒傳抄的邪惡典籍,這些典籍多數都由智慧生物的皮膚作爲載體,本身就帶着蠱惑者的能力。即便如此,一本典籍中所記載的法術數量也極爲有限,其中的多數內容都會是書寫者意義不明的喃喃或對其所崇拜邪惡存在的讚美。可偏偏這些讓人心智受挫的內容中才隱藏着真正的法術,只有那些懷抱邪神信仰或懂得法術知識的人方能夠通過各自的方式從中提取出他們想要的內容。
那麼這樣得來的禁忌法術是否比尋常施法者們所使用的更加高效強大呢?恐怕並非如此。邪神法術確實都具有着尋常施法者不曾想象過的威能,它們可以肆意扭曲這個世界的內在邏輯,將所有的常識與知識都揉成一團廢紙接着扔進渾沌的廢紙簍中。但這往往伴隨着常人難以想象的代價和後果,而且這些後果還不都是立刻顯現的。這種不可預知性,讓老到的施法者也沒法確定,他們的魔法到底有沒有生效。
起司是一位老到的施法者,他與魔法接觸的時間幾乎等同於他生命持續的時間。同時,他還有另外一層身份,一層甚至同爲灰袍的同門也大多不知道的身份,一層禁忌的身份,那就是他所研究的專業,邪神們所來自的地方,世界之外。對這禁忌方向的持續研究給了起司很多收穫,比如他可以在常人光是看一眼就要陷入癲狂的可怖中平靜的和某些存在交談,比如他在一定程度上不受那些超常錯亂的影響,比如他幾乎不會受到邪神法術的反噬。然而這些都不能改變邪神法術的本質,即這些法術並非以這個世界的魔力驅動,它們的作用和發生,完全依託於被這些法術中提及的存在的意志。說到底,喚神術不過是請求神靈降臨的法術,神靈降臨與否仍然取決於其自身。
“我,不知道。”可能只有起司自己才知道他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那種屈辱感。作爲灰袍,對自己釋放的法術起沒起作用都不清楚,這恐怕是會被所有人恥笑的事情。而就算法師知道喚神術和其它法術的區別,他的自尊也不允許他向同伴解釋自己的無能爲力。
出乎意料的,貓妖精沒有就起司的話再做什麼挖苦,凱拉斯也清楚眼下的情況不是對其他人刻薄的時候,相較於巫師的法術到底起沒起效,他更關心這地震到底何時纔會停止。沒人知道這震顫的盡頭會帶來什麼,也沒人想知道。
“看!天木!”巴圖的話吸引了幾人的注意,他們掙扎着看向前方,那棵古老而巨大的樹木在震動中隨着地殼晃動着,那些遍佈它樹幹和枝丫上的繩結似乎因此產生了鬆動,一些較小的繩結開始從天木上掉落。這似乎是好事,因爲每一個繩結的掉落,都讓這棵大樹恢復了一份生命力。漸漸的,原本如同枯木般的天木上開始生長出悉數的嫩芽。但當衆人都驚歎於此的時候,更加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在地震之外,一股只要站立於大地上就能感覺到的可怖能量正在從地面的下方朝着地表衝來,就如同火山噴發的前兆,整個大地在震動中發出呻吟,被植被覆蓋的土壤向相反的方向開裂,龜裂的紋路讓原本平整的土地分裂成了溝壑遍佈的樣子。
憤怒的低語在震動中迴盪,從每一道溝壑下翻騰而出,這低語的語氣極盡惡毒與仇恨,它不停的重複着一個詞語,一個讓人聽不懂意義只能感到膽寒的詞語。起司聽懂了,就像那時薩滿碰觸他之後他懂得了草原語一樣,雖然他沒有學習過這個低語所使用的語言,可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那不斷被重複着的詞彙的意義,歸宿。製造了這些溝壑的東西,在詛咒着歸宿。
法師知道這個名字,他從洛薩講述的經歷中知道這是什…“衝啊!”“殺殺殺!”思緒被裂縫中傳來的吼叫聲打斷,這些吼叫聲所使用的語言幾人都不陌生,尤其是巴圖,當他聽到這麼多熟悉的戰吼時,臉色明顯產生了變化。
“地,地底的幽靈!”從小聽聞衆靈傳說長大的巴圖下意識的說着,那些被放逐到地底,無法成爲星辰的靈魂是牧民們的夢魘。
彷彿是爲了印證他的話,幾個身影騎着馬從垂直於地面的裂縫中躥了出來,他們的身上穿着死亡時的戎裝,手裡握着武器。而這還沒完,更多的騎手從裂縫裡衝到地表,他們高叫着,呼嘯着,爲無數年後回到熟悉的草原而慶祝。伴隨着這支亡者的軍隊登陸,天木根部的裂縫變的越來越大,終於,在那些裂縫變成可怖的裂口,在那股從地底而來的力量來到地表之際,這地震的源頭在陽光下顯出了祂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