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些時候,休息過了的起司獨自離開鐵氈大道,他的目的地,是幽河酒館。查林德能提供的消息十分有限,這也沒辦法,矮人們並不喜歡收集街頭巷尾的信息,而且和他們的手藝與壽命相比,這座城市中幫派的崛起與沒落實在是不值一提。能知道九環幫這個名字,已經是因爲查林德作爲旅館的老闆,是鐵氈大道上所有矮人中接觸人員範圍最廣的那類人了。欲求江湖事,需問江湖人,沒有誰比遊走在幫派之間的殺手更清楚這些。
至於爲什麼法師選擇了獨行,也是有心和無心二者相合的結果。無心之處在於,塗抹了煉血膏的阿塔和劍七暫時不便行動,除非是德魯伊靈藥那樣等級的魔藥,否則受了箭傷一天恢復實在是無稽之談。而凱拉斯自然也要留下來看護他們,畢竟矮人沒有照顧傷員的義務,昨天幫忙照料只能說是查林德人好,沒道理繼續麻煩他。說有心,則是因爲起司確實很久沒有單獨行動了,我的意思是,他的單獨行動總是與戰鬥有關,而不是靠着自己的力量去處理事件。其實仔細想想,從蒼獅時期開始,法師的身邊總是有一羣可以託付的夥伴,他似乎有這種招朋引伴的天賦,儘管其本身並不善於交流和溝通。
如今孤身行走在陌生的城市和街道上,起司的心情卻一反常態的高漲起來。他當然明白那個九環幫爲什麼要對他們動手,想殺阿塔的人能僱傭紫杉人,定然也能僱傭凡俗世界中的勢力。而就像對待那些紫杉人一樣,他不打算放過這些對他們出手的傭兵,儘管在奔流的這段時間他們可以在鐵氈大道閉門不出,但那對於好不容易纔來到此處的阿塔來說實在是太不公平了,她應該在這裡度過一段豐富的時間。所以擋路者必須被清除。
清除的最好方法,自然是以雷霆手段將第一個跳出來的倒黴蛋解決,來個殺雞儆猴。溫溫吞吞的周旋只會讓觀望者滋生信心,閻王好過,小鬼難纏,他不可能時時刻刻都警惕朝阿塔而來的敵人,因此必須瞬間震懾住那些宵小之輩。話雖如此,想要對抗一個根植於本地的勢力,武力並非是全部。狡兔三窟的道理他懂,外來者很難在這座建築物組成的叢林裡抓住重點,一旦沒能直接致命,後續的麻煩和隱患便源源不絕。
“打蛇要七寸。”灰袍低聲自語着,眼下沒有誰會比城市街道上的老鼠更熟悉那隻毒蛇的所在。這也是爲什麼他第一時間就直奔幽河酒館,那個傑瑞在離開前告訴他的地方。對於這位六年沒見的鼠人,起司是有着天然好感的。其中的主要部分還有些許內疚,鼠人瘟疫的出現背後隱隱顯露出的灰塔之主的影子,雖然時至今日仍不願意相信爲了給自己進行這場試煉,他的老師克拉克參與了瘟疫的散播,可起司還是對鼠人們的悲慘遭遇心有不忍。
要找幽河酒館並不容易,根據查林德的說法,這間酒館是奔流之都內若干黑暗交易的聚集所之一,對於大部分奔流人來說,它們都像是那種會出現在身邊人口中卻從未親眼見過的東西一般。它好像確實存在,又無法得到證明。或許普通人要想真的摸到那片存在與不存在的模糊地帶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付出相當多的代價,可對於起司來說,事情沒有那麼複雜。施法者本來就不屬於陽光之下,那些陰暗的角落在他們眼中清晰異常。
沒花多少時間,起司就已經身處一條安靜的小路之中,這裡往來的行人其實並不少。比起大路上那些人,和他迎面而來的身影多數都儘量遮蓋着自己的臉和身形,除了腳步聲之外,這條道路安靜的令人不安。身處此處,很難想象兩個拐角之外就是一條繁華的街道,光與影同在,或許也是這座城市的特點吧。以他的觀察,奔流混亂的建築方式導致它的內部有着大量這類不起眼或從外面難以快速觀察到的空間,簡直就是爲此量身打造。
人,越走越少,隨着兩邊建築的陰影逐漸濃密,僅剩的陽光也消失在了縫隙裡。這裡就是小路的盡頭,除了一個戴着寬大編制帽的人,什麼也沒有。
“請問,幽河酒館怎麼走?”法師徑直走上去問道。他並不擔心是找錯了地方,相反,眼前的異樣才說明他選擇的正確。
寬大帽檐下的人默不作聲,隨着帽檐的擺動似乎在大量這個穿着灰袍的男人。在起司安靜的站在他面前幾分鐘後才低下頭,伸手從一邊拿起一根木棍,伸到地面上突出的銅環中,向上一提。伴隨着木板摩擦發出的吱呀聲,原本道路的盡頭出現了一條向下的通道,是的,向下。半木半石的階梯通向城市的下方,河水流動帶來的冷風和聲音隨着掀開的木板一齊跑出來,似乎是在警告着駐足者,前面就是不能去的地獄。
起司點點頭,從袍子下面拿出一枚銀幣拋給對方,之後從容的順着階梯走了下去。待他的頭已經低於地面之後,大帽檐的人才抽出撬棍,任憑木板落下重新將這裡變成死路。或許那些傳聞中的暗影地帶不好尋找的原因根本就不是因爲它們隱秘,而是它們確實不存在於人們日常活動的區域裡。
走在向下的階梯上,起司對眼前發生的事情並不感到驚訝。早在離開碼頭區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奔流的主城區地面比它下方的水面高出了太多。雖然可以用預留出汛期河水上漲的空間來解釋,但那些建立在木質平臺上的沉重建築顯然也需要堅實的支撐。這就說明這座城市的下方必然不會是純粹的空洞,出現供建築工人使用的下層區域很正常。而這樣的隱蔽空間,自然也會成爲那些見不得光的買賣聚集的地方。
潮溼發黴的木板在踩過時發出慘烈的呻吟,沒有護欄的邊緣外就是湍急的河流,陽光,從上方的木板縫隙裡才偶爾落下一束。若不是起司可以通過魔力獲得部分的黑暗視覺,他恐怕會在這裡迷失方向,一不留神跌落到河水中去。饒是如此,那些七拐八彎的棧道和上下起伏的階梯也讓灰袍快要喪失對方向的感知。好在,在度過了最初的部分後,前方亮起的火光讓他明白,自己正在靠近核心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