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舊,大三第二學期的第一個週末。我們一幫人又聚在一起了。大家都成熟了許多。這一次吳穎沒有參加。沒有人提起她,而我想到了她,想到了芊雪對她做出的傷害。春節的時候,我給她打了個電話,聊了2個多小時。聊得比較多的還是書中的人和故事。偶爾關心一下彼此。幾個月時間裡,在選修課上見過她幾次,校園裡碰到過兩次,然而都沒有說話。雖然如此,但我總感覺她始終就在我的身邊陪着我,我想她的感覺也是一樣的。在通話的時候,她並沒有說想我,而我也絲毫沒有感覺到想她。
任何聚會,持續久了,總有人會缺席。我們都是活在塵世中的凡人,總會被這樣那樣的事情所困擾。某一個人的缺席,能夠影響到的也就是最關心她的人的心情。這就像一個家庭中,突然有人不辭而別。它所影響到的是家庭成員的心情,與他有關聯的人。除此之外,他會被其他人慢慢淡忘。這樣的事情,每一天都在世間上演着。
我跟芊雪分手是在七月初考試後。或許是我們兩個都太年輕,卻過着如夫妻一般的生活;本該是享受戀愛的年紀,話題卻總圍繞着未來的生活。
謊言要麼被他人戳穿,要麼自己露餡,只是時間問題。那天我在房間看書,她在看電視。我去洗手間的時候,把書隨手放在了茶几上。那本書看上去是經濟學原理,實則是我常常翻看的那本《紅字》。等我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發現地上、茶几上、沙發上,散落着許多細小的紙片——書被她撕了。她怒氣衝衝地坐在沙發上,長吁短嘆。我知道她是氣我騙了她。她覺得看經濟學的書,未來的生活纔會有保障,然而這些話我聽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我把紙片一片一邊地撿了起來,放進了袋子裡。趴在地上,把茶几底下,沙發底下的紙片艱難地撥了出來。連同沙發上已經殘破的書,一同裝進了袋子裡。我只想快點找個地方把書粘起來,上面有我做過的許許多多的註解。這本書陪伴了我整整6年,它在我眼裡已經是一個有了生命的物體,勝似一個寵物帶給我的情感。我記得看過一部電視劇,上面講到書是有靈魂的,簡稱書靈。你跟它相處久了,它就會常伴你左右,帶給你源源不斷的靈感。我沒有說一句話,漠然地離開了房子,她也沒有隻言片語。
我記得我們在一起的2年多時間裡,吵過許多次。每一次都會把心中許多的委屈倒出來。即使離開那個愛的小窩,過上幾天,一方投降,也就和好如初了。這一次,似乎彼此的心都已經疲憊不堪了,處在崩潰的邊緣。不想吵了,更不想再數落對方什麼了。感覺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值得通過爭吵去挽回的了。她忍受不了欺騙;我可以忍受爲了她而改變,然而這一次,彼此衝破了對方的底線。許多矛盾的爆發看似是因爲某一件事情,然而往往是長時間積累的矛盾一下子全部迸發了出來。
離開了房間,本想去寢室的,怕被他們幾個恥笑。一個人去教室,粘書的時間又太長。思來想去,給吳穎打了個電話。當她氣喘吁吁地站到我面前的時候,滿臉都是汗。我把紙巾遞給她:“快擦擦,我剛說等你的,你幹嘛跑着來啊!”她說道:“聽你的口氣不對勁。怎麼了?”
“我的書被宋芊雪撕了。我想去教室把它粘起來,一個人效率太低,你能幫幫我嗎?”我說,
“教室裡也不方便,不小心被風吹跑了。要不我帶你去個地方吧?”她說。
跟着她走了三站路到了一個小區內,是一所研究院的家屬區。房子在2樓。她用鑰匙打開了房門。是一間挺寬敞的兩居室。房子的佈置中規中矩。地上放置了幾個大紙箱子,沙發上放着鋪蓋卷。
“你住在這裡嗎?”我說。
“明年沒多少課了,主要是畢業論文。我準備在暑假找單位實習,抽時間完成論文,還可以多看看書。所以跟周月合租了這個房子。緊挨着學校的小區都比較貴,這個價格便宜點,也比較安全。怎麼樣你覺得?”她笑盈盈地看着我說道。我實在笑不出來。
放下手上的袋子,開始幫她一起打掃衛生。本以爲箱子裡面放了很多生活用品,全部打開後才發現幾乎都是書。有一個紅色的文件夾,翻開看了一眼,裡面全是我寫給她的書評。顧不得細看,把書全部擺到了一個四層高的書架上。一個小時的功夫,房間打掃乾淨了。我們坐在一起,把袋子中的碎片倒在了飯桌上。她取來膠帶,幫着我一起開始拼。先是找頁碼,然後仔細覈對文字,確認無誤後,用透明膠帶粘起來。一頁、兩頁、三頁,拼了不知道多久,我的手都酸了,她還在認真地拼着。看着她長長的睫毛,白皙的臉龐,我情不自禁地在她臉上吻了一下。她轉過臉來,看着我,四目相對。忽然,她有些嬌羞地站起身說道:“剩下的不多了,你——你自己粘吧。我去買點菜,回來給你做飯吃。”說罷,便匆忙地出門了。
我心想:上一次跟她在操場是我跑開了。這一次她似乎有些害羞,跟之前判若兩人。或許是這個房間的緣故吧。一個害怕蟲子的人,如果是在一個空曠的場地內,他的恐懼心理幾乎蕩然無存;如果處在一個相對狹小的空間內,恐懼感會成倍地放大。我記起來她給我寫的那封情書上面提到她之前沒有過男朋友。
我開始繼續幹活。過了一會,她提着菜回來了。
“你還會做飯?”我說。
“當然會。初中的時候媽媽就給我教做飯。整整做了六年。大學環境有限就沒做過,回到家裡的時候纔會做。今天讓你嚐嚐我的手藝。”
我拼着書,先是聽見洗菜的流水聲,過了一陣,切菜聲又來了。油煙機忽然發出的嘶吼聲嚇得我一哆嗦,緊接着一股油煙味飄到了我的鼻子裡。書拼好了,仔細檢查了兩遍,發現沒有遺漏,便裝進包裡了。油煙機停掉了。她把做好的菜端到了桌子上:“拼好了去洗一下手,吃飯吧。”
嚐了嚐她做的菜,味道確實不錯,只可惜只有兩個菜一個湯。忙活了半天,肚子確實有些餓了,我囫圇吞棗地吃了起來。
“你吃慢點,”她笑呵呵地說道,“味道如何?”
“你可能好久沒做飯了,手藝一般。”我一邊說着,一邊把菜塞進嘴裡,還沒有完全咀嚼完,又塞進去一口。
“不好那你還吃這麼多?”她嘟嘟着嘴說道,“我給你再做點別的?”
“別做了,你這手藝估計這就是極限了。跟廚房大師傅一個水平,算不錯啦。同學們不是總說大師傅炒的菜雖然難吃,倒也能填飽肚子,關鍵是不貴。我吃着免費的,就不奢求味道了,填飽肚子再說。”
她一臉疑惑地看了看我,自己也吃了起來。兩雙筷子在盤子裡開始搶菜了。嬉鬧了一陣,我們都笑出了聲。看着她開心的樣子,我的心情好了許多。我夾起一塊雞蛋,遞到她嘴邊。她咬了咬嘴脣,一臉嬌羞地看着我。
“你要是再不吃,雞媽媽聞着味就跑來找你算賬啦!”我說。
她終於吃了,緊接着就是給我喂。我們似乎拿錯了筷子,每一口菜都送到了距離較遠的那張嘴巴里。
吃過飯,我跟她一起刷鍋、洗碗。四隻手洗的速度比兩隻手慢了許多。收拾乾淨了,我知道該走了,雖然有點不捨。我揹着包準備出門的時候,她從背後抱住了我:“多待一會好不好?”
我轉過身,看着她,四目相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口中呼出的氣,似乎看得清清楚楚。
“你剛纔爲什麼跑開了?”我說。
“感覺,感覺像是剛跟你談戀愛。有點害羞。”
我靠近她,她眼睛微微閉上了。接吻,擁抱在一起,有些生澀地接吻。一種很新鮮的感覺,似乎我們之前從未發生過接觸。我抱着她進了房間,把她放在牀上,開始吻她的脣,脖子。慢慢地脫去了她的外衣。我忽然想到了芊雪,猛地站起身,在自己臉上扇了兩巴掌。
她眼神呆滯地看着天花板,一臉失望地說道:“剛纔買菜回來的路上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想今天把自己給你。我覺得你不會再想她了,可你還是想了。”
“對不起,”我說道。
她坐起身,收拾了下凌亂的頭髮,整理整理衣服,說道:“以前是我喜歡你,你並不喜歡我;現在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宋芊雪喜歡完全佔有,難道我就不想嗎?你既然忘不了她,爲什麼剛纔要親我,要抱我上牀。”
我沒有再說什麼。我知道這時候說得再多也無濟於事,她現在需要的不是安慰。離開了房子,腦海中想的不是芊雪,確是吳穎。在寢室裡待了一段時間。我跟吳穎和芊雪都沒有聯繫,她們也都沒有聯繫我。我想借着忙碌的複習,讓自己的心靜一靜。我想我跟芊雪之間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我還是愛她的,她也是愛我的。縱然衝破了彼此的底線,充其量就是不能在一起。需要對這份愛有個交代。複習那幾天,本以爲會偶爾碰到芊雪,奇怪的是,一次都沒有見到,跟吳穎倒是碰到過好幾次。她看到我總是冷冷的神情,有些尷尬,誰也沒有隻言片語。
考試後,我去房子找芊雪了。見面的那一刻,誰也沒有說什麼。擁吻,去房間……
她依偎着我說道:“我們是愛着對方的。可我想改變你,你卻想過屬於自己的生活。有緣的兩個人會生活在一起,而我們只有愛,緣盡了。我們兩個即使畢業後結婚了,也會很快離婚的。謝謝你,在相處的這段時間裡,照顧我、包容我、遷就我。”
聽到這兩個字我一點也不意外,在來的路上,我已經想到了這個結果。因爲她一個信息都沒給我發,也沒打電話,而我也沒有任何舉動。
“你說我們是愛着對方的,爲什麼會走到分手這一步呢?”我說。
“愛是因爲我們還沒有結婚,分手是因爲這是結婚後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你會忘了我嗎?”我說。
“不會的,或許哪天我生活過得不幸福了,還會去找你的。因爲你是我這輩子第一個男人。你呢?”
“當然不會。如果我們不用去面對婚姻、生活,就不會分手。然而,人總得面對現實,但我不會忘記你的。如果我過得不幸福,不會去找你的。因爲你是我這輩子第一個女人。”
我們去買了好多吃的。在房間裡待了整整三天,忘卻疲憊、瘋狂的三天。
當我把所有東西收拾好,準備離開房子的時候。她塞給我了一萬塊錢:“照顧好自己。我心甘情願爲你付出,但那並不是你想要的。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我放下手中的行禮,將她攬入懷中。我們輕聲地啜泣着,眼淚順着臉頰滑落,一點點浸溼了彼此的衣衫。許多戀人的分手,心中充滿了恨,而我們就這樣在愛着對方的前提下,分開了。我心想:如果我是個女人或許我會放棄自己所追求的,然而我是個男人。
暑假裡,我開始找實習的工作。我想讓自己忙碌起來,好快點從分手的陰霾中走出來。用了一週的時間,在報社找到一份實習的工作,工資加上一些補貼總共1000元一個月。我沒有去找吳穎。我記得她曾經告訴我的話,而我心裡依然沒有忘記芊雪。報社的工作,有時候是晚上,有時候是白天。因爲報紙都是在晚上印刷的,而許多稿子都需要在晚上完成。宿舍樓11點就關門了。不得已,我在報社對面的小區租了個一居室的房子。房東是報社的一個領導,爲了照顧我,象徵性地一個月收我200元租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