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勝利學校乘坐的是教育專線,週末的早上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偶爾能看到幾個不停打着哈欠跟我年齡相仿的人。老人們都格外的精神,他們已經習慣了早起。生命的歷程就是如此:在需要精神的年齡裡,有些人總是一副疲憊之態;在需要休息的年齡裡,大多數人總是精神矍鑠。如我一般,本該是好好學習的年齡,可心總是被情感牽絆着……
體院週末很熱鬧,有着各種各樣的比賽。學生看着精神了許多,對於體育競技他們是癡迷的。勝利早早地就在他寢室樓下等我了,看着心事重重的我,他也是一番長吁短嘆:“你是不是跟我遇到一樣的事啦?”
“你有什麼事我可不知道。找個地方坐坐吧?”
我們來到了體院的操場上,操場很大,各種運動設施一應俱全。器械和場地比我們學校的專業了許多,使用它們的人也是專業的。我們在足球場的看臺上坐了下來。我想起了在學校看臺上跟周月聊天的情形。那天她提到了吳穎,我當時感覺到很陌生,如今卻走向了另外一個極端。
勝利眼神中充滿了陰鬱,他直勾勾地盯着操場,沒有具體的目標,只是那麼凝視着。
“哥們,你是不是跟李悅吵架了?”我說。
他依舊面無表情:“恩。”
“女孩子是需要哄的,你多哄哄不就沒事了。兩個人由路人最終成爲戀人直到結婚,需要經歷許多,男人應該積極主動點。”書看得多了,類似的話總是能夠信手拈來。可我在處理這種問題的時候不也是一團糟麼,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大抵如此。錢鍾書先生的《圍城》我看了不下五遍。我時常會想到方鴻漸這個名字,想到婚姻內外的人不同的心境。
“有什麼哄的,我實在是精疲力盡了。太黏人了你知道嗎?你說高中那會怎麼沒有這種感覺呢秦默?”他有些憤懣,更多的是一臉無奈。
“你不會是喜歡上別的女孩了吧?”我說。
他轉過頭來定定地看着我:“你怎麼知道的?”
“猜的。”
“沒錯,我現在有點矛盾。”
“青春期的男男女女們,總是缺少一份責任感。活着的意義或許就是爲了讓自己更加成熟。”
“那你說爲什麼上了大學,環境更自由了,時間更充裕了。卻更渴望自由了呢?”
“那會的校園更加閉塞,年齡也偏小。我們在那一小片地方活動,忙碌的學習氛圍使得我們只能把那份微妙的情感寄託在感覺還湊合的人身上。現在上了大學了,時間更充裕了,校園是完全開放的,我們想要追求得也就更多了。原本看似美好的一切都會成爲牽絆,我想這就是你說的黏人吧。所謂有舍纔會有得,就是這個道理。”
勝利沒有繼續說什麼,只是靜靜地坐着,臉上寫滿了惆悵。兩人就這麼呆坐着,凝視着遠方,心頭思緒萬千。
許久,他又開口了:“你跟媛媛聯繫了嗎?”
“今天來就是想跟你說說這事。她說讓我這一年別聯繫她。她要好好複習,考上大學,來這座城市裡。可我現在,唉,不知道怎麼給你說纔好。”我說。
“有什麼不好說的呢?你的心也不安分了,對吧?”
“那倒沒有,只不過我怕孤獨,學習之餘那種內心的孤獨感。”冷風嗖嗖地颳着,那種刺骨的冷遍佈全身,讓人愈發清醒,愈能感受到寂寞。
苟勝利把一隻手搭在我肩上,側過臉來:“你有沒有跟大學裡的女生髮生點什麼?”
“哪方面?”我說。
“談戀愛。”
“拉手、看電影,算嗎?”
“內心有沒有騷動?”
“只是那麼一瞬間。”
“漂亮嗎她?”
“恩。”
“那就好。”他說。
我甩開他的手,正色道:“什麼叫那就好?”
苟勝利從口袋取出香菸,點上,長吁一口氣。藍色的煙霧伴着他呼出的熱氣被冷風輕輕一吹,便四散着消逝了。他眉頭微蹙:“我初三那一年爲了能夠拿到保送資格,是在縣城上的學,和李悅跟王媛媛就是那時候認識的。有個事情我一直以爲不會發生,從來沒告訴你,現在卻成真了。不知道你聽了會是什麼感覺。”他猛吸一口煙,緊接着又是長吁一聲將混着熱氣的煙霧重重地呼出。
“大爺的,能痛快點不?”我說。
“你別等媛媛了。”
我抓住他的肩膀:“爲什麼?”他朝我吐了一口煙,嗲嗲地說道:“你弄疼人家了。”我被嗆得咳嗽起來,一會功夫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什麼事啊到底?想急死誰?”
“你什麼時候放假?”他說。
“下週就開始考試了,頂多10天。”
“媛媛另結新歡了。”
“你怎麼知道的?”
“李悅告訴我的。”
“你是拿我開涮還是當真?”我說。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一臉嚴肅。以我對他的瞭解,這個動作代表了他說的是真話。他如果說假話,就會把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對方。
“和誰?”我說。
“初中那會有一個男生挺喜歡她的。後來那個男生沒有考上重點,去了其它學校。聽李悅說高考也失利了,正在復讀,跟媛媛又在一個班了。”
“復讀時間那麼緊張,還有空談戀愛嗎?是不是李悅搞錯了?”
“你高中不也談戀愛了,難道不緊張嗎那時候?這事不是李悅說的,是媛媛打電話告訴她的。我估計是想讓你知道吧!”
我的心咯噔一下,周身的寒氣似乎都聚焦到心臟位置了。在心臟周圍結上了一層冰,律動一下,冰層破裂,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隨即掉落。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
苟勝利摟着我的肩膀重重拍了幾下:“別難過哥們。分分合合不就是戀愛的常態麼。”
“沒難過,被你的煙嗆得。”我說。他依舊抽起了煙,悶煙。
“給你講個好玩的吧!前些天在書上看到一個詞——‘瓦倫達效應’。意思是說越在意的越容易失去。當時還想到了媛媛。今天來就是想跟你聊聊以前的日子,舒緩一下情緒。這樣也好,李悅比較黏人,媛媛跟她是一類人,來了這座城市估計也就很黏人了。挺好的。”
“你要實在是難過,就使勁哭出來吧!哥們這肩膀厚實,隨便靠。別把鼻涕弄到我衣服上就行。”
“哭個屁。大學裡漂亮女孩多得是。咱們去打球吧?就咱倆玩。”我說。
我們玩起了籃球。雖然是冬天,但脫掉衣服的那一刻,沒有感覺到冷,唯獨心裡感覺冰涼冰涼的。我拼命投籃,奔跑。好多次都被球砸到了,拿起球繼續跑,繼續投。苟勝利站在旁邊偶爾幫我撿下球。30多分鐘時間使出全身力氣奔跑,我已經筋疲力盡。汗水涔涔地從頭頂滑落到臉頰上,和着淚水,撲撲簌簌地滴落在球場上。向勝利要了根菸抽了起來,剛抽一口,嗆得我咳嗽不止。眼眶裡依然往外涌着淚水:“我靠,抽猛了,眼淚都嗆出來了。”我淚眼朦朧地注視着球場遠處一對正在追逐着籃球嬉鬧的戀人,發着呆,回憶着。感覺到有些力氣了,繼續投籃,不中,瘋跑着去追,繼續投,被砸中,感覺不到痛,繼續奔跑……下午2點多的時候我們在體院外面的一個小飯館裡吃飯。我感覺不到餓,要了幾瓶啤酒,打開喝了起來。一開始跟勝利碰了幾次。他要喝酒還要往嘴裡塞吃的,我便自斟自飲起來。不知道喝了多少,有些難受。朦朧中聽到勝利地嘶吼聲:“別喝了你大爺的,身體要緊。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在飯館外吐的第一次我有些印象,當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我環顧四周,發現是勝利的寢室。他在另一張牀上躺着。
我起身走到他牀前,輕輕推了他幾下:“哥們,醒醒?”
他揉搓了幾下眼睛,一臉疲憊,說道:“醒啦!想吃什麼等會,我再補會覺。昨晚你睡我牀上,吐了一地,收拾完都已經凌晨1點多了。我跟韓東擠一起睡,一晚上都沒休息好。”
“我下午還有課呢,先回去了。改天再來找你,你休息吧!”我說。
他迅疾地坐起來,抻了抻雙臂,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哥們,想開點。沒什麼大不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我搖了搖頭,便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我的心不再如昨日那般冰冷了,取代而之的是一種空嘮嘮的感覺,似乎昨天我幹了件錯事,一下子失去了全世界。我抱有一絲幻想:“快考試了,讓自己先忙起來。過些天見到媛媛好好聊聊,或許她又像以前一樣鬧脾氣了。誰讓我傻不拉幾的,她說一年不聯繫,我就不聯繫。人最怕的就是在人羣中卻感受着孤獨。”
考試前的幾天我全身心地投入到複習當中。讓自己忙碌起來,把心裡用於遐想的時間統統擠掉。吳穎邀我一起去圖書館,我以要複習爲由拒絕了。宋芊雪給寢室打過一次電話,我隨便找了個藉口推掉了。我盼望着能夠早點見到媛媛。盼着盼着,考試終於到了。經過5天時間,全部考完了。後面的幾天時間主要是社團有些小活動,然後就等着公佈成績。沒有了緊張忙碌感,我一下子焦慮起來,盼着早點見到媛媛。去系裡跟王主任溝通了下,以家裡有事爲由,提前離開了學校。坐在回去的大巴上,我心中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