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總是短暫的,離別終究是痛苦的。
人總是要長大的,思想總是會成熟的。
還清晰的記得那上學崎嶇的小路,如今變成了寬闊的水泥路。
旁邊的土房子,如今也變成了二層小洋樓。
坑坑窪窪的街道,如今已經也變成了寬闊平坦的瀝青路。
漸漸的在母親的嘮叨中,姥爺的故事中,一段灰色的歲月中。
我已經長成了一個小少年,我十四了,弟弟七歲了,上了一年級。
公元二零零九年農曆五月二十一日,這一天是我一生當中最難過的一天,也是我至今爲止很難忘的一天。
命運總是這樣,總在不經意間就會給你驚喜或者意外,無論你願不願意……
那天是星期六,天氣死氣沉沉,感覺老天也很憂傷。上午上半天課,下午會放假時而接着放周天的假。
想想對我們這些不愛學習的人來說,只有放假纔是最值得激動的事。
我朦朧的睜開眼睛,關掉鬧鈴,準備去學校,去廚房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饃饃。
叫醒了母親:“媽,家裡沒有饃饃了。”
“這兩天比較忙,沒時間蒸啊。”說着從壓在枕頭下面的褲子口袋裡掏出一踏錢,給了我一塊。
“去買一個餅子吧!記住去學校別在惹事了。”母親不放心的叮囑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有些不耐煩。
自從我轉學後,每次去上課母親都要叮囑我一番,久而久之就煩了。
沒想到這是與母親的最後一面,最後一次說話……
無聊的課,讓人睏意不斷,終於聽到了最後一節課的打鈴聲。
李老師安排了作業,然後叮囑了一番,說了聲下課。
班長帶頭喊到:“起立。”
頓時全班學生一口同聲:“老師再見。”
一路上都在嘰嘰喳喳的聊着,吃完飯去哪玩。回到家,大門緊鎖,掏出鑰匙打開了門,草草的整了點吃的東西。去找張軍亮,一起去打檯球。
張軍亮是我當時在這個學校關係特別好的一個朋友,每次去上網,我們都是一起去玩的,有很多的共同話題。
下午五點多的時候,大姐走到了我旁邊,神情恍惚的說:“走啊,還打什麼。”
我看到她眼眶紅紅的,像是哭過,又感覺她心事重重的,隱約覺得是不是有事要發生。
過了十字路口,我看到大姨,大舅,好多親戚都在,大家好像都哭過,眼眶都紅紅的。
大姨聲音中有些顫抖:“張恆啊,你媽走了,腦溢血,沒救過來,你待會回去到你家,給你媽手裡放點饃饃,我們就不進去了,畢竟我們和你們張家人說不到一塊去。”
我聽完身體頓時被什麼東西給抽空了。眼淚一下子不知所措,瘋狂的落下。
我竟然不知道我是怎麼到的家,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如行屍走肉搬的走着。
在大門外,我就看見院子裡有好多人,都在忙碌着什麼。
我走到主屋,看見母親平躺在炕頭,臉上被很厚的一層黃紙用漿糊粘着。幾個人給母親身上套着壽衣,我衝了過去,推開了他們,握着母親冰冷僵硬的手,失聲痛哭……
那一刻我真的希望躺在那裡的那個人是我。
那一刻眼淚像泉水般
涌出,無法阻擋。
一直以來都是我惹事生非,讓母親操碎了心,從沒有一刻讓母親不在爲我而擔心。
那一刻,彷彿以前的點點滴滴,歷歷在目。
我開始後悔,後悔以前,後悔以前的每一次事!
終於幾個人拉着我,我放開了母親那隻冰冷的手,不停的抽泣,心裡無比的難受。
一切工序弄完,天已經入夜。
院子裡只剩下我和婆婆,我不知道父親去了哪裡,我不知道那七歲的弟弟又去了哪裡,我不知道我此時心中又在想着什麼,只覺得很亂,很空!
我彷彿不在討厭婆婆,我彷彿對她還有一點感激,我彷彿之間感覺到她纔是我今後唯一的親人。
這是真的嗎?我還在抱着一絲僥倖。這一切真的發生在我的身上嗎?
靈堂,黑白的相片,母親在照片中還微笑着看着我。
桌子上擺放着點心,水果,簾子後面的水晶棺材。
我繞過桌子靜靜的看着躺在棺材中的母親,看着被那沓黃紙遮住的眼睛,看着那雙給過我安慰讓我堅強的眼睛,它永遠的睡着了。
我的心裡彷彿有塊落淚的大石頭,輕輕的碰一下,就會落淚。
我不堅強的又哭了!
晚上守夜,婆婆和我。雖然她們曾經鬧得不可開交,可現在人都沒了,心裡面都很難受。
“娃呀,別哭了,去睡一會吧,我看着。”婆婆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輕輕的落下了淚水,撫摸着我的頭。
我爬上了炕上,迷迷糊糊睡着了,睡了一會,被一個夢驚醒了。
夢中的家還是那個幸福的家,母親在廚房裡拉着人工的鼓風機,不停的給竈頭裡頭放着柴火,鍋蓋上蓋着棉布,冒着濃濃的熱氣,母親在蒸着饅頭,香味飄的四處都有。我靠在廚房門上,靜靜的看着母親,突然,母親轉過身,一雙空洞的眼睛,黑的嚇人。
“看什麼,在看把你眼珠挖出來。”說着撿起一塊盆裡面的煤塊,朝我扔了過來,嚇得我轉身就跑。
醒來後枕巾被淚水滲的溼溼的,我又哭了,抱着枕頭哭了好久好久,直到再也哭不出眼淚。
公元二零零九年農曆五月二十六日半夜四點多。
爺爺喊來村裡的好多人,準備下葬。
當時雨下特別大,真的可以用傾盆大雨來形容。是不是上天都在惋惜一個三十六歲的生命。
三十六歲的母親就這樣匆匆的走了,辛辛苦苦奮鬥了那麼多年,連一件衣服都捨不得買,全都是爲了孩子。爲了我們的將來,她連一天的福都沒享,她連一份兒子給她像樣的禮物都沒有收到,她就離開了。
雖然院子裡搭着防雨的帳篷,可院子裡依然到處是泥濘,衆人在院裡放了很多的磚頭。
有兩中年人把母親從水晶棺材中擡了出來,輕輕的放到院子東面的一口木製棺材中,幾個人合力擡起了蓋子,蓋住了那口棺材,棺材蓋上四個角被釘上了手指長的釘子。繩子一攔,往上面蓋了一層塑料紙,槓子從繩子中央一穿,其中一人大吼了一聲:“舊人上路”。
頓時嗩吶聲響徹了整個雨夜。
我從大門口一直跪出了巷子,雙膝被雨水無情的淹沒。
母親,她走了,她永遠的離開我和弟弟,不會再回來了,她是不是變成了天空中那顆最閃爍的星星
,帶着期望在看着我們呢!
嗩吶聲在這雨夜中響起,蓋住了雨水敲打地面的聲音,雨水和淚水混在一起落了下來。我一個人走在最後面,顯得特別淒涼,孤獨。
下葬那刻,我整個人感覺被抽空了,很虛弱。嗩吶聲停止了,只剩下雨水的敲打聲和我的哭聲,有人走過來讓我叫母親。
“媽,媽…”
幾聲過後,有人喊道:“舊人入土。”話音剛落,嗩吶聲又蓋住了雨聲,我的哭喊聲。
我無比虛弱,這幾天都沒怎麼吃飯,心裡無比的難過,我突然腦袋一懵,一片空白翻倒在了地上…
人,生命,多麼渺小,前幾分鐘和你一起暢談人生,後幾分鐘卻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你會想她嗎?你在那邊過的好嗎?
佛說有輪迴,有轉世,有昇天,母親你到底在哪個虛空裡,我想你。
第二天一縷陽光劃破了天際,從窗戶裡透了進來,我揉了揉發疼的眼睛,院子裡全是吵鬧聲。聽着爭吵聲,我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命運又要把我往哪個地方推。
原來是母親家的人和父親家的人,在爲了母親賬本的事情在爭吵。
不知道誰把那個曾經只有母親纔可以打開的立體櫃的鎖砸了,我跑過去一看,裡面的錢,沒了,存摺,還有一紙院證全都沒了。
家裡面被翻的亂七八糟,真像遭賊了一樣。
母親的離去,父親的不聞不問,我和弟弟的無能爲力,給了那些虎視眈眈的人充足的勇氣去當一個侵略者。
姥姥家的人,婆婆家的人,兩家人大打出手。爭什麼,人都沒有了,要什麼。
父親靠在門上,靜靜的看着,弟弟好奇的從窗子裡眺望着。
我沒有說一句話,出門坐在了臺階上,看着院子裡的親戚大打出手,拿鐵鍬的拿鐵鍬,拿磚頭的拿磚頭,好像真要一言不合就動手,我靜靜看着他們發着呆。
這是我們的家,這是屬於我們的東西,你們憑什麼去爭奪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我無能爲力,無法在那麼多人中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我只有看着他們肆無忌憚去爭。
母親走了,彷彿這個家不在是一個家,亂哄哄的,又感覺一根家裡的頂樑柱倒了,房屋要垮了,主心骨沒了。
我幾天沒有去學校,我們班主任跟我們家是同一個巷子的,也許他也知道了我母親的事情,沒有過問我這幾天爲什麼沒有來學校。
回到班上,同學總用詫異的眼光看着我,我很不舒服。我再也沒心情和他們一起玩鬧,我沉穩的像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靜靜的看着窗外,看着他們的歡聲笑語,嬉笑玩鬧。好像我們不在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因爲我再也笑不出來了,我彷彿失去了笑這個表情!
在班上一個多星期,我已經習慣接受那些詫異的眼神。
人沒到絕處逢生,是根本不會了解生命的意義,也沒法去了解別人的痛苦和無奈,只會說一些站着說話不腰疼的話。
母親的離去改變了我很多,性格,脾氣,都有收斂,因爲我知道在今後的路,我的身後再也沒有靠山了,她倒了。
當時的自己才終於明白人是真的會死的,死的那麼不敢相信,讓人防不勝防。這件事彷彿讓我淪爲了一個宿命論者,看輕了生死,把命看的輕於鴻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