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衣說完這些,身形起落,很快就消失了身影。黑衣男子朝衆人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也很快跟了過去。剩下三人,在屋頂朦朧的霧氣中站立。
“可恥!”沉默了片刻,鄭婉儀朝許宣撇了撇嘴:“以聲色娛人……”
這樣的評價,倒是令許宣有些哭笑不得。不過,這時候他的心情也算不得好,心中想的是先前裴青衣說的那件事……到底是什麼呢?
方元夫走過來許宣身邊,在他肩頭鼓勵地拍了拍。繁華散了場,四圍絡繹不絕有路人歸家的腳步。三個人隨後下了屋頂,這間房子屋頂被拆了一半,算是被毀掉了。但好在許宣本身居住的是另一間。下來之後,方元夫說了一句“她並無殺意”,隨後有些可惜被毀掉的屋頂,但是卻也沒有要去找對方賠償的意思。這些事情因許宣而起,他連忙表示了自己的歉意。方元夫只是擺擺手,不甚在意的模樣。隨後安慰了許宣幾句,就被鄭婉儀拉着走了——看來那邊少女有事情要和他說。
“師兄,爲什麼那個女人說你厲害?……你難道比我厲害麼?……你騙我……明明是那個女人說的……可惡……”隱隱約約的聲音傳過來。
二人走後,許宣點了蠟燭在窗前臨時的書桌上坐了片刻,很多東西如今彷彿都堆積在十字路口處。穆雲槐以及裴青衣,都爲了一件事情而來,而這件事……和錢家有關係。因爲信息不足的緣故,暫時來說也只有這樣簡略的判斷。
中秋之後……也就是明天了吧?看來很有去錢府一趟的必要。他做了決定下來,隨後伸袖子將蠟燭的火光拂滅,這個動作他原先覺得有些拉風的,但這時候已經沒有體味的興致了。
……
第二日天陰沉沉的。許宣去了黃家一趟,在黃府門口撞見了有些日子不曾見過的黃於升,那邊見了他倒是很高興。隨後許宣將寫着《笑傲江湖》後面幾章內容的紙頁遞過去,密密麻麻的都是字。黃於升接過來,用手指彈了彈,模樣顯得很興奮。許宣將自己盤下來一個酒坊準備做生意的事情同對方說了,隨後見黃於升好像興致不高的樣子,他便笑笑,話題轉到錢府的宴會上。等到將見面時間和地點敲定下來之後,許宣便告辭離開。
……
傍晚的時候,天突然陰下來,隨後沒有給人多少反應的時間,陡然就又是一陣迷濛的秋雨灑落。許宣撐着傘站在錢府門前的檐下,這個時候時間還早,晚宴還沒到開始的時候。有陸續過來的賓客,遞上請柬後,那邊“久仰,久仰”“裡邊請,裡邊請”之類的客氣就可以聽到。他手中沒有請柬,橫豎還進不去,不過來這個時代雖然有一段日子了,新奇的感受卻也還沒有消去,這個時候一把油紙傘,眼前又是被雨絲洗得油亮的青石街道,倒不乏幾分盎然的興致。
因爲下了雨,過來的賓客大抵也是富裕商賈,所以乘坐的轎子就在錢府門前齊齊地擺開。從轎子擺放的方位大抵也能看出一些涉及身份、地位、家資之類的信息——比如前方不遠處就有空位,方纔過來的賓客卻將轎子停在更偏些的地方。什麼樣的人有什麼樣的面子,都是要斟酌的,生意上的來往如此,其他的事情大抵也都是這般。
不過眼下這些和許宣沒什麼關係,這時候偶爾看一下也只是幾分好奇的心態在裡面。心裡面其實也有些別的事情。比如裴青衣說的她也能來錢府的事情,不知道是以什麼身份,另外,如果二人見面又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又有幾頂從轎子過來,從停放的位子看,身份大概都不低。簾子被掀開後,就有下人撐着傘早早地旁邊候着,出來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老者,對於身份就更能確定了。一個華服老者有些突兀,身形頗爲魁梧,一根根如同鋼針般絡腮鬍子,下了轎後四下看看,同來的有人便和他打招呼。
“汪老爺,多日不見,恭喜啊……”
“是啊,這幾場雨下得及時,老兄好運道……”
那邊老者拱拱手客氣道:“託諸位的福!”聲音中氣很足,如洪鐘一般。只是一時之間卻也聽不出來他們說的是什麼。
隨後又有轎子過來,穩穩地停在面前。那汪姓老者略略看一眼,鼻腔裡輕蔑地冷哼一身,隨後就進了雨裡,腳步走得快,撐傘的下人在後面連忙去趕,隨後遞上請柬就進去了。
那轎子掀開了,走出來一位瘦削的老者,一襲青袍,顯得有些單薄,不過看起來還算矍鑠。
“鄧老爺來了!”周圍打招呼的聲音這時候也響起來。
“哦。”那邊鄧姓老者揚揚眉毛:“諸位到的早!”頓了頓隨頭偏了偏:“方纔那是汝才?”隨後也不等人回話,搖頭呵呵笑了聲也進去了。
等他身影不見之後,身後纔有議論的聲音響起。
“還是不對路啊……不是說問題已經解決了麼?”
“誰知道呢?這兩人……”
“唉,說不清楚……”
這時候大概快到宴會開場的時候了,不同的轎子,各色裝飾。因爲下了雨,青石街道油光光的,轎伕們沒有打傘,走路就都些小心翼翼了。一頂頂轎子從街頭的轉角匯聚,隨後後向這邊過來。不過,情況有些奇妙。當中的一頂轎子出現之後,其他的就紛紛讓開道路,退後了一些。看上去就被率領着朝這邊過來。看來轎中之人應該也多半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家。等到轎子停下來之後,掀開簾子,這樣的判斷就得到了確定。
出來的老者鬚髮皆白,但是衣着相對來說有些樸素,如果不是知道情況,在路邊遇到了說是鄰家老翁也沒有什麼不可以。這時候還沒進去的衆人紛紛停下腳步。
“沒想到張老今日也過來了。”
“是啊,老錢好手段啊,居然連張老也請來了……”
竊竊私語的聲音聽在許宣耳中,倒是知道這老者果然是有些威望的。老人家沒有下人撐傘,這時候自己撐開油紙傘,獨自站在雨中。衆人紛紛過去問候,那老者也只一臉靦腆的笑容。一一回了禮,隨後環顧四周,待見到石階旁正望着他想許宣便也笑着點點頭。
見老人家蠻,許宣這時候也執了晚輩的禮節。
那邊隨後就有人問道:“張老,聽說今夜劉大人也要來麼?不知道這消息……”
張老笑着看了那人一眼,略略點頭:“應該是這樣的,不過劉大人也是臨時起意,具體爲了何事老夫倒也不甚清楚。”
“莫非是爲了文會館的事情麼?”
“這個可能性倒是比較大啊”
衆人議論紛紛,張老便笑着望着周圍,也不說話。等衆人議論地差不多的時候才點點頭:“有些事情,隨後就可以知道,怎麼……衆位如果還不進去,莫非要老夫陪着潤潤身子?”說着伸手指了指天。
“嗨,瞧您說的,您老先走,我們隨後過去……”
這老者人緣果然不凡,短短几句話,周圍便是一團和氣,衆人簇擁着老人家一路進去。路過許宣這裡時,那老者也笑着看他一眼,許宣便略略點點頭。
劉大人,大概就是知縣了。這時候的徽州府雖然商業繁榮,但是畢竟士、農、工、商,商乃賤業,錢雖然不少,但是地位也低。一般來說,知識分子,尤其還在爲官的知識分子,大抵不願在公衆場合與商人們太過熱絡。不知道這劉知縣到底有什麼目的,也難怪衆人奇怪了。不過許宣這時候心裡有些別的猜想,但是暫時也還得不到證實。
這場還沒有開場的晚宴,居然在這時候就能嗅出種種味道。正這樣想着,又有聲音傳過來。
“三哥,你說的還有人,莫非就是他?”
許宣聞言擡頭,那邊黃於升這時候終於來了,居然沒坐轎子,邁着四方步,踩着青石板上的積水淺淺地濺起來。身邊跟着的書生打扮的年輕人,這時候正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咳……”許宣摸摸鼻子:“這位……嗯,兄臺,久仰久仰!”
那書生聞言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喂,這樣套近乎,難道我們很熟麼?”
“呃……”略略有些無言。
“應該說幸會幸會!”那書生搖搖手中的摺扇,慢條斯理道。
黃於升在那邊略微有些尷尬,沉默了一下,指着那書生說道:“呵呵,許兄……舍妹!”
“三哥……”那書生頓時有些不滿意,嘟着嘴巴嚷道:“人家現在是男人啊……”
黃於升用手頂了頂她:“都知道是男人,還不注意形象?”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