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如豆。
許宣其實有些奇怪,爲什麼燈火一定要如豆而不是其他。比如……土豆?燈火如土豆,呵,聽起來也不算差,還稍顯大氣。嗯,說到土豆,這個時候大概還沒有出現罷……
……
沒有酒喝的話,可以以茶代酒,但這時候畢竟連茶也沒有,就只好先以水代茶,然後再代酒了……多了一道,不過不算麻煩。更何況心情若是複雜一點,白開水也能喝出許多味道的,倒也蠻划算。
片刻之前,書行那邊已經有口信捎過來了,大抵是告訴許宣明天不用去。說的話當然也不會過分直接,但拐彎抹角得,也無非是說掌櫃惜才,可是有些決定並非一個人所做,憑藉自己的滿腹才學一定可以另謀高就云云……
程家是有影響力的,事情的後遺症已經出來了……許宣搖搖頭,都是已經預料到的事情,這時候只是確定了而已,也不會覺得怎樣。只是,接下來要找工作的話……估計會很麻煩了。程子善……畢竟是聰明人。
那邊交代許安綺的事情,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去做。不過,不管怎樣,接下來都會很忙吧……嗯,應該……
只是悠閒的生活,有些可惜了……不過有些事是無法選擇的,畢竟,純粹的悠閒也不存在。對許宣來說,太遠的打算自己暫時也沒有,還是希望生活能好一點。當然,如果能好不止一點,也是可以接受的……
……
黃家是徽州最早業鹽的家族之一,用後世的話來說,大概就屬於最早吃螃蟹的人了。搶了先機,勤奮廉儉,又頗有德行,幾代的積累之後,到如今已是徽州有名的大族。
燈火通明的黃府中,這時候後已經有桂花的香氣在瀰漫,廂房一處……
“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只記今朝。嗯,寫得如此風騷,又不是豔詞,惹人厭……”
嘩啦啦……書頁翻過的聲音。
“咦?!這是……”
嘩啦啦……
書頁被更爲響亮地翻過去,燈火搖曳間,依稀能覺察出某種不同的情緒……
……
清晨時分,城裡飄起了霧,白茫茫一片,十步之外幾乎辨不清方向。秋天這樣的大霧委實算不得常見,許安綺早早地起牀,幾乎多花了一倍的時間才找到自己的目的地。微涼的天,乳色霧氣裡,房舍的輪廓依稀可辨。
房子不大,有小巧的院落,可以看出祖上確實是殷實過的,不過這個時候也可以明顯看出有些敗落的樣子。
其實蠻後悔,在那樣的情況下,自己原本沒有必要那樣做的。人家幫過自己,而且……也是因爲這樣纔有後來的不愉快。這時候想來倒也把握不住當時的心態,按說,也不應該那麼衝動。可畢竟還是……
他當時雖說一派雲淡風輕……可是令人最吃驚地也在這裡,這不正常!被當街打耳光呢,現在書行的差事也丟了……只是希望他不會往心理去罷,可是……
呵,又怎麼可能?
這幾天也按照他的吩咐做了一些事,其實按照自己的本意是不會做的,可是畢竟心理歉疚。至於作用,有些不能理解……除了讓程子善更難堪一點,別的倒也還看不出來。哦,當然,自己一定程度上也算撇清了關係。嗯,一定程度。
不管他接不接受,今天,是一定要道歉的!
橫七豎八地胡亂想想,走上前去要敲門的時候,才發現門輕輕掩着。是出去了麼?居然也不鎖門……
這人真是……於是搖搖頭。
許安綺和黛兒進來的時候,許宣正在院子裡刷牙——折了根柳枝,端着鹽水……那邊門有響動的時候他就已經注意到了。
“許公子哥哥家門前有兩棵樹呢,一棵是棗樹,還有一棵……咦,也是棗樹……”那邊小丫頭的聲音傳過來。好熟悉的句子,難道真是棗樹麼?自己居然沒有注意過……
這個時候對於霧氣中出現的朦朦朧朧的身影,許宣應該是有些意外。
隨後等人走近了,看着二人被霧氣打溼了的額前髮絲,才微微笑道:“來道歉啊?”
呃。
許安綺微微愕然,就算知道,怎麼……怎麼可以這麼直接就說出來?倒是黛兒在一旁不住地點頭。
死丫頭……
隨後,少女輕咬着嘴脣做了一番努力,纔開口道:“許公子,我……”
“等等!”許宣拿着柳枝的右手輕輕捂住耳朵:“嗯……子曾經曰過的,非禮勿聽!”
“呃……”那邊少女愣了愣。
“對了,你剛纔要說什麼?”
“……”
“呵呵,好吧……既然這麼誠懇的話,嗯,給你一次機會好了。”隨後許宣放下捂住耳朵的手,聳聳肩:“要有誠意!”
許安綺神色複雜地看着許宣,心想這人爲什麼總可以把很嚴肅的事情變得……變得讓人哭笑不得?不過,隨後歉疚感似乎也沒那麼重了,心頭竟有些輕鬆。
那邊許宣又開始嘮嘮叨叨。
“沒有牙刷……挺麻煩的,不過總算搞清楚爲什麼要折柳送別了……旅途上要想刷牙……不太容易啊。等以後做幾把好些的牙刷吧,保護一下生態平衡……咕嚕嚕……噗……”
也懶得去聽他說,反正不懂的。
大概是因爲這書生過於坦白了,少女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有時候就是這樣,心理一直在想的事情,陡然間被說破了,便會覺得羞惱。方纔好容易鼓起的勇氣被打斷之後,如今有些話暫時就說不出口。
然後想着許宣丟了差事,有些好奇這兩天的經歷。
氣氛這時變得很輕鬆了,黛兒在霧中跳啊跳,偶爾停下幫腔:“對啊,對啊!許公子哥哥,這幾天都做什麼?”
“這幾天……嗯,想知道?”
等那邊點點頭,許宣又笑道:“先道歉吧……”說着將臉整個浸在盛滿水的銅盆裡。水有些涼,咕嚕嚕,吹幾個泡泡。
“又沒有做錯,誰要道歉了,人家分明是來問罪的……”惱羞成怒的聲音。
大概是答案和預期的不太一樣,正將臉泡在水中的許宣有些岔了氣,隨後是劇烈的咳嗽……
嘖……最討厭不按套路出牌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