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樓在巖鎮的一衆酒樓當中,屬於不聲不響的那種。經營的規模不大,人手也不多,但是多少也能賺一點錢。只是若說起宴請,這邊從來不會成爲人們的首選。但是因爲定位合理,本身也沒有想着要走高端路線,每日到了飯點,總還是有一些顧客的。
大堂裡一些三三兩兩地坐着,並不顯得擁擠,人們各說各話,並不會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少‘女’亭亭地站在那裡,雙‘腿’併攏,讓她的身形看起來極爲高挑修長。時候她多少能夠感受到背後的目光朝她看過來。心中正努力地保持着鎮定,不讓對方看出她的失態。
要說過往的一些經歷,終究還是改變了她。此時即便意識到一些可能有的風險,但是心中的緊張卻能夠很好地控制住。
“哎呀……”半晌之後,她伸出修長的手,拍了拍腦袋,隨後賭氣似地一跺腳:“掌櫃的先前說什麼來着……”喃喃自語着,像是因爲忘記了一些事情而自責:“記不清了呢。”
作爲店裡的服務人員,小二、‘侍’‘女’們自然會一早就被吩咐去做很多的事情。事情不難,但是很多很雜,一件件的辦好,不至於出差錯,才能算是合格的。但是偶爾會忘記掉,這個就比較麻煩了。若是掌櫃的好說話一些,那麼或許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若是苛刻的那種,就算是被抓了小辮子了。到時候扣工錢或是加任務,這個都是隻能認的。
少‘女’這時候給人的樣子,便如陷入到了這種糾結當中。不過這樣一來,對於她先前有些突兀的舉動,倒也說得過去。
一切看起來只是一個巧合。
她在那邊懊惱着,身後的兩人盯着看了片刻,大概覺得沒什麼意思,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就又一次響起來了。不過此時心中自然是有了警惕,所說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得去找掌櫃的問個明白……”少‘女’伸手拍拍額頭,臉上‘露’出苦惱的神情,轉過身來,朝着掌櫃的地方走過去。路過二人所坐的那一桌的時候,臉上表情可愛,目光也只是飛速的瞥了一眼。
電光火石之間,沒辦法仔細打量對方的身份。不過憑着感覺,那兩個人有些兇戾,恐怕……不是好人。
長‘腿’邁動,腳步很快朝遠處過去,其間小心翼翼地繞過幾張桌子。儘量讓自己的動作從容,放緩……用飯的顧客們,偶爾擡頭看她一眼,她的臉上一臉模式化的笑容,自然也看不出任何的問題。
在她走開之後,那一桌上的兩人中的一個,將手中的筷子放下來。這人面‘色’‘精’瘦,小小的眼睛,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
“怎麼了?”身邊看起來像是同伴的人這般問了一句。
“說不上……”那人偏了偏腦袋,隨後朝身後看了一眼,那邊高個子少‘女’正在同掌櫃地說着什麼,掌櫃的沉默地聽了一陣,才搖搖頭像是不太同意的樣子。少‘女’無奈,跺了跺腳,穿過桌椅朝後院的方向過去了……似乎是賭氣一般的舉動。
直到身影看不見了,那小眼睛的人才將目光收了回來,微微一沉‘吟’。
“方纔……那丫頭是不是聽見我們的說話了?”
“不可能吧?”他對面的地方,一個臉上有一道刀疤的漢子遲疑地說道:“明明壓了聲音,何況……眼下誰管我們?”
“都說了要注意……還是……”對面搖了搖頭,像是有些責怪。
又沉默片刻,還是先前說話之人,伸手拍在桌上:“不確定一下,心裡不踏實……”他說着站起身,幾步穿過正堂,身子磕碰在一張桌子的一角,但也不去管。身後刀疤臉跟着站起來,那一桌被打擾了興致的客人皺了眉頭正準備說話,但眼前的光線暗了暗,那人將頭擡起來。刀疤臉自上而下的俯視着他,目光稍稍眯了眯。
刀口‘舔’血的人,只是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在普通人那裡還是很能造成影響的。那人面‘色’稍稍僵了僵,可以看到喉嚨明顯蠕動了一些,將一些原本要說出來的話嚥了下去。低下頭,看着自己身前的酒杯。
對方既然比較識相,刀疤臉覺得有些滿意,隨後伸手在那人的肩頭拍了拍,又朝着自己的同伴追了過去。
“哎,你們不能去,酒樓後面,賓客止步……”
掌櫃的正在招呼客人,注意到那邊的情況,急忙轉身喚了一句。
‘精’瘦的漢子就像是不曾聽到一般,依舊是朝那邊過去了。
一般酒樓,後方就是廚房,以及一些廂房提供住處。雖然算不得重地,但是廚房裡是怎麼回事,還是不會讓外人輕易見到——即便是這樣的一個在規模檔次上不算很好的酒樓,多少也有自己的一點看家本領,因此反倒看得更重一些。
掌櫃的才走了兩步,身前被人擋住了。視線前方,一個刀疤臉伸出一隻在他的‘胸’前推了一把。驚愕的表情定在臉上,趔趔趄趄地朝後退了一步。整個正堂之中,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將目光朝這邊集中過來。
酒樓鬧事的原因有很多,看起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那大多是發生在一些比較大型的幾樓。而且,那邊對於這些也都有着一些規避和處理的方法。但是如同紫霞樓這般的酒樓,很少會出現這樣的事情。大家都是普通人,也沒什麼錢,出來吃頓飯改善一下生活,這樣的機會還是比較珍惜的。
但是自己不鬧事,並不代表不喜歡看鬧事。熱鬧嘛,總是喜歡的。刀疤臉在那邊上前一步,居高臨下的瞪着雙目。那道刀疤,似乎是刀傷,看起來是老早以前留下的,此時傷口翻卷出的‘肉’顏‘色’很深,對於他兇戾的氣息是一種很不錯的裝點。
“後面……不能去的啊。”掌櫃的氣勢終究是弱了下來,像是在做着掙扎。
刀疤臉望着他,伸手又在他的肩頭拍了一巴掌,咧嘴笑出了聲:“哈哈,掌櫃的,沒事的……你放心,我兄弟是老實人……不會在這裡鬧事。那邊……不過是去解手,相信很快就能回來。要不,你稍等片刻?”
“那就好,那就好……”掌櫃的連連點頭,這個時候自然是不敢反對。
過了片刻,‘精’瘦的漢子從後面回來,同刀疤臉對視一眼,眼神中有些凝重。
“人不見了。”
……
長‘腿’少‘女’走在街道之上,片刻之前努力剋制住的緊張感,這時候泛起來。長‘腿’邁出去,微微有些發軟。在她這裡,已經能確定,對方是要對許宣不利。方纔她找了個理由,同掌櫃的告假,但是沒有得到允許,於是裝作生氣的樣子跑到後院的地方。
除了一些廂房之外,整個後院裡並不怎麼適合躲藏。但是有一棵長了很多年份,看起來枝繁葉茂的大樹。她三兩下的爬上去。畢竟是漁家少‘女’,這些事情做起來利索。並且手長‘腿’長,很快就通過那樹翻到了院前之外。
她做完這些之後,身子緊緊地貼着院牆,又仔細地聽了聽裡面的動靜。一陣散‘亂’的腳步聲隨後傳過來,看起來像是在尋找什麼。
“賤人,跑得倒是快……”有些恨意的聲音隔着院強響起的時候,她就什麼都明白了。
……
‘豔’陽之下,人流不多,高個少‘女’挑了一條相對偏僻的巷子進去,隨後左右拐了幾道。這邊阡陌‘交’通,只要不是太大意,那邊即便發現了情況不對勁,一時間恐怕也不一定能夠找到自己。
隨後心頭稍稍喘了一口氣,此時她一個人,後怕的情緒過去了,纔有些替許宣擔心起來。這一段巷子裡,沒有人,她獨自一人甩開長‘腿’走了一陣,潛意識總是覺得身後有人再趕過來了。“踏、踏、踏、踏”的腳步聲,但事實上,自然只有她自己。
又朝前走了一陣,再往右拐,隨後面‘色’微微一呆。眼下的情況是,她自己有些‘迷’路了。相對於巖鎮而言,她畢竟只是個外人。在這邊做工,自由的時間也不會很多。這些巷子橫縱‘交’合,即便巖鎮本地人,若是不注意,也有很大的可能一時走不出來。
茫然的左右看看,前面、後面的街巷冗長得彷彿看不到盡頭。房屋高大,日光照不進來,視線上方只‘露’出縫隙一般的天空。也看不見雲。
‘陰’影從兩邊壓下來,她一個人站在那裡。
隨後還是朝前又走了兩步,少‘女’嘴巴扁了扁,表情有些委屈。這個時候原路返回肯定不行,後面肯定在追着,或許也有很大的可能不會遇到,但是遇到的肯能也是有的,她不能冒着種險。但是要往前的話,也不知道最後的出口會在什麼地方。
明明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明明是要結婚了。你沒事,你沒事幹嘛結婚……
她不敢大聲地呼叫,這個時候,一切都要小心翼翼的。根本不曾想到,原本就是怕麻煩,才選擇找了紫霞樓這樣的地方做工。但是,麻煩終究還是自己找了上來。
並且,還是這樣一個天大的麻煩。
“怎麼辦啊……”
……
河水流淌,過了一方石橋,這一帶便是巖鎮富戶最多的聚集之處。嚴府的一間廂房裡,李毅望着對面的人,聽了一陣他說的話。並沒有什麼邏輯,但是他還是聽出了一些東西,隨後眉頭猛得一皺。
“你是說,事情泄‘露’出去了?”
那邊躬身站着的一人,便是先前在紫霞樓之中小眼睛的‘精’瘦漢子。不過相對於在人前的兇戾而言,這時候他的姿態顯得有些謙卑。李毅雖然是個書生,平素在人前也大抵也只是溫文爾雅的形象。但是這些人與之打‘交’道久了,自然知道他的厲害。此時畢竟是做錯了事情,但這些事情,他也沒有辦法。
因爲之前的一些事情,他們被嚴知禮禁足很久了。最近放出去,還是在一再保證不張揚、不鬧事之後才勉強得到允許。原本以爲已經夠低調了,即便是吃飯喝酒也找了相對偏僻酒家。但是不曾想到,即便是這樣,依舊還是出了問題。
說起這個,他們心中其實也很複雜……這個難道真的能怪他們麼?
但是也確實怪他們。
李毅原本在同身邊的人說着話,這時候衝那邊抱歉的笑了笑,目光轉向身前‘精’瘦男子的時候,變得有些‘陰’沉起來。但是這樣過的片刻,他還是恢復了笑容:“不是什麼大事,來,你把情況再同我具體說說……記得不要有遺漏。”
‘精’瘦的漢子低了低頭,隨後將在紫霞樓裡的一幕仔細的說出來。
“身量很高……年紀約莫十七八……長得漂亮……”李毅挑了挑眉頭,眯着眼睛稍稍沉‘吟’了片刻,在心中找到了一些比對,隨後望着他們又複雜地嘆了口氣:“你們還真是能惹麻煩了。在這個節骨眼上……那麼,多久之前的事情?”
“一刻鐘以前。”‘精’瘦的漢子忙不迭地說道:“在意識到問題之後,我便一路趕回來了。讓老墨過去尋人……這時候也不知道是否找到了。但是不論如何,此時干係甚大,因此還是先一步來告知公子。”
“做的不錯。”李毅乾巴巴地誇獎了一句,隨後想了想:“時間耽擱的不算久,那邊即便要去通知許宣,恐怕也來不及。但是這是一個隱患,要消除掉……若是找不到人,就只有最後的辦法了。”
房間對着院落的窗戶是打開的,從外間能夠見到裡面書生搖着摺扇,在指點着一些事情。那‘精’瘦的漢子不斷點頭,隨後退了出來,飛速的朝院子外面去了。
在先前的一段過程裡,李毅一直是笑眯眯的樣子,將心中的計劃‘交’代清楚,待到那邊離去之後,他目送着對方的身影消息,那目光終究是冷下去了。
“廢物。”口中淡淡地吐出一句,隨後閉上眼睛,再睜開之後,又一次變得從容了許多。
“李公子,不會出什麼問題吧?”身邊傳來說話的聲音,原本的對話被陡然發生的事情打斷了,隨後的一段時間裡,都是李毅在針對‘性’地做着安排和佈置。到得這個時候,纔有了說話的時機。
“啊,沒事的啊……”李毅偏過頭,無所謂般地說了一句,說完之後,又看了對方一眼:“劉先生,你且放心,此事不過是小小的意外罷了……那許宣有個關係親近的‘女’子,叫做柳兒……先前聽了描述,能夠意識到問題,並且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做出反應的,也只能是同許宣有關的人了。那麼高,也只能是她。劉先生,你也做過生意……不管是什麼事情,總歸會有一些意外。橫豎已經有了安排,一點小小的風險,問題不大……”
李毅這樣的話,並沒有讓對方放心下來,但是這個時候暫時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先前聽他的一番佈置,若是落到實處,確實很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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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個時候就出意外了,關於一些事情的信心,似乎就沒有那麼足了。
隨後又談了一陣,氣氛不如之前那麼流暢,將話說完,來人起身告辭。李毅將他送到‘門’口,又笑着強調了一句:“真的沒有問題。”
直到那邊馬車走遠了,他站在屋檐之下,目光已經想要殺人。
“嘖,這許宣……哪裡來的這般運氣?”
……
柳兒在長巷裡左拐右拐,最後還是走了出來。走出來就是街道。看起來自己真的跑得遠了一點,不過這時候趕過去,應該還是來得及的。反正對方也是選擇了在婚禮之上動手。
那就是明天……
自己有一個下午,還有一整晚的時間。心中給自己打氣,隨後一面小心地注意着四周的情況,一面朝許宣可能在的地方過去。
少‘女’心思聰慧,知道這事情事關重大,對方可能已經做出了應對了。這大白日的,按照許宣的習慣,肯定是不會待在自己家中。那麼有很大的可能便是去了許家。
許家啊……
在遠遠的到達目的地之前,她選擇了一條離得很偏的巷子,並且建築物的‘陰’影裡小心地將身子藏好。畢竟再往前走,就到了人羣的視線裡了。她這般高的身量,肯定很容易就被人見到的。左右等了等,那邊一個看起來比較年輕的‘女’子走過來。她想了想,迎了上去。
……
半柱香的時辰之後,許家的‘門’前出現了很古怪的一幕。一個‘女’子從那經過,很快從旁邊的人羣裡出來幾個人,將她拉扯着帶走了。人羣錯愕間,還不曾反應過來,那邊很快轉進了一條巷子當中。
誰都不曾注意到,遠一些地方,一條偏僻的巷口,有一顆腦袋飛快的晃了晃。
柳兒朝巷子的另外一頭飛速的跑這。
先前留了一個心眼,給了錢同對方換了一身衣服。雖然是古怪的舉動,但是爲了能賺那一兩銀子,對方還是同意了。
如果不是自己多留了一個心眼,眼下被帶走的,恐怕就是自己。
事情……真的很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