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掌櫃,其實說句真心話,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有些事許家其實還要感謝你纔對罷。”許宣又一次開口道,同樣是讓人覺得驚疑不定的內容。只是因爲之前有些事情有經驗了,除了有些許細碎的私語聲,大部分人都沒有選擇立刻表達出心中的想法。於是,有些情緒都擺在心裡面,想要看看這書生接下來又有什麼說法。
“在下覺得,和其他一些事情比起來,賬冊的事其實算不得太大了。這般情況下,程家那邊不論採取什麼激烈的手段也都是可能的。如今的手段還算溫和,大概是佘掌櫃在那邊說了不少好話。抵住的壓力也不會少罷?”許宣說着像佘文義拱了拱手:“若是這樣,倒真是……辛苦了!”
感謝佘文義?
衆人聽了許宣的話後,大致的感覺便是也有些風中凌亂罷。總覺得這書生抑揚頓挫的搞法,叫人聽到得心中一上一下的,那邊雲珠渾圓的雙肩又有些緊張地稍稍提起來了有放下去。
“呃……”直到這時候,佘文義才覺得有些抓不住這書生內裡的目的。先前許宣站出來的時候,他其實並沒有覺得怎樣的——橫豎都只是會胡攪蠻纏的傢伙,成不了什麼氣候的。隨後聽其說話,觀其姿態,雖說並沒有特定的章法,但是心中總是有不太好的感覺——這書生似乎能容易就能將場面上的氣氛把握住。這時候,他竟然又將事情道破出來。雖說這樣的事情也不算難以揣測,但這書生輕描淡寫的語氣還是讓人有些不太適應。
在背叛許家、另起爐竈這件事情上他既然已經做出決斷來了,程家那邊對他還是給予了最起碼的信任,所以有些計劃也並沒有刻意迴避他。也正是因爲如此,程家那邊的幾個方案他都是知道的——有些若是實施起來,許家若說家破人亡,那是輕巧的。他佘文義是生意人,很多時候講究周旋之道,也不想看事情輕易地就走到某種極端上來。另一方面,便是和許家或多或少還有幾分情誼在,所以覺得很多事情在生意場上鋪開便好了,沒有將人的身家性命搭進去的必要。因此,從內心深處來講,佘文義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還顧及着許家多年的感情,幫忙周旋了一番,其實也已經算得上仁至義盡。
“那麼佘掌櫃,接下來在下可是要說一些事情了。”許宣說着看了許安綺一眼:“這次我代表你家小姐。”
佘文義聞言點點頭:“某洗耳恭聽便是!”
“這次丟了賬冊的地方是餘杭、南昌、嘉興……以及揚州和淮安,一共是五個地方,是這樣罷?”許宣說着朝一旁的季雲中等人看了一眼:“那邊,這三位掌櫃在下見過了。那麼……揚州和淮安的掌櫃來了沒有?”
“不曾呢,揚州是羅叔,淮安是沈叔,今日都不曾前來的……”這時候最先回答她的居然是許安綺,少女在太師椅上緊了緊身上的暖裘,聲音傳過來的時候,明顯有幾分堵堵的感覺,也不知道是因爲生病呼吸不暢的緣故,還是因爲心中的某些情緒原因。說到末了,少女有些意味莫名的輕嘆一聲。
“呵。”
許宣聽着許安綺的嘆息聲,覺得有些奇怪——內裡好像有些什麼。但隨後想想又沒能抓住,這時候當然也不能在這上面花心思太多。於是點點頭表示知道。
“佘掌櫃,先前在下也與許小姐有過交談的,其實說是丟了賬冊也不盡然,入秋前交上來的賬冊數目還是沒有變的。只是,其間這五個地方交了無字的白本對不對?若不是這般,倒也不至於一時不察。”
“只是,在下覺得,在這件事情上佘掌櫃所圖甚大啊。”
“哦?”聽了許宣這般說法,佘文義笑了笑,隨後好整以暇地問道:“是麼?”聽語氣,就彷彿如今他和許宣談論的對象是另一人而非他自己一般。
許宣認真地望着佘文義,佘文義並沒有迴避他的目光,只是一臉平靜地回望過來。
“呵……”大概是覺得兩個男人這般大庭廣衆之下四目相對實在是不太適合的事情,最後還是許宣先笑出聲來:“佘掌櫃還當在下在詐你麼?”
二人的真正交鋒這時候纔算是正式開始,衆人也不多說話,只是拿眼睛瞧着二人的做派。這時候很多人似乎都在潛意識裡將許宣和佘文義的對峙看成是一個層面的事情,橫豎居然有些忘記了許宣作爲一個書生的身份。
“在下這麼說,並不是沒有根據的。”許宣說道:“我方纔對季掌櫃等人做了觀察,隨後才發現了一些問題。”說到這裡,頓了頓才又開口:“佘掌櫃,你有沒有覺得,這幾位的性情都很類似呢?”
性情?很類似?
雲珠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想將這書生掐死地衝動,這書生從開頭到現在,要不就是將話說一半,弄得人心中七上八下的,才肯繼續往下說。要不就是像如今這般,話語間巨大的跳躍性,根本沒法跟上他思路。黛兒這時又在雲珠的手心弱弱地撓了撓,大大眼睛裡某種歉意的眼神——大概是要替她的許公子哥哥道歉。雲珠輕輕瞪了她一眼,那邊輕輕吐了吐舌尖,可愛極了。
“這幾個掌櫃的爲人大家想必也都清楚的,他們的性格放在生意上,守成有餘,進取不足。說的好聽一點,便是老實,說的難聽一點,便是軟弱。這樣的人有個最大的特點,便是很多時候對事情的執行力比較強,但是,在大方向上的掌控力便相對不足一些。然而,現在偏偏是這樣的人不約而同地在賬冊上做了假。若是一個人如此的話,那還勉強能用在‘沉默中爆發’的理由解釋過去,只是現在是五人,在下不信他們的心思會這般巧合,所以想了想,也只有一個可能了,那隻能是有人在背後操縱了。”說到這裡許宣看了佘文義一眼。佘文義挑了挑眉毛,示意他接着往下說。
“呵,好吧,是佘掌櫃你在背後操縱啦。”許宣攤了攤手:“程家的人若是要策反許家掌櫃,當然會選擇最爲厲害的一些了。沒道理去策反一些阿貓阿狗的小角色……”季雲中等人聽許宣將他們用“阿貓阿狗”來做形容,臉色便都有幾分難看。
“那麼,在下爲什麼會說佘掌櫃你所圖甚大呢?”
佘文義只是看着許宣,並沒有去接他的話頭。
對於這樣的情況,許宣也沒有覺得尷尬,自問自答地將話圓起來:“關鍵是爲什麼會是這五個人呢?”
這個問題,人羣中不是沒人想到,但是大部分人對事態的關注其實都還沒有深入進去,這時候有些事情被許宣點出來之後,纔不由地去想,對啊,佘文義爲什麼會這五個人呢?
“其實也不復雜嘛。”許宣想了想道:“具體情況我不瞭解,在下只是一個外人。”
“但這裡有幾個思路……”
衆人到了這時候,都傾了傾耳,面上帶着幾分認真傾聽的神色,或是有意或是無心,反正都收起了心中對這書生的某種輕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