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因爲只是平日普通的午膳,所以並沒有選擇在正式的廳堂裡進行,而是在許家一個格局並不大的小偏廳。商賈之家也不缺錢,偏廳裝飾得比較得體。一些字畫,或是比較考究的雕工,大抵說來,一個家族多少代以來的積澱就能在點點滴滴中體現出來了。
八仙桌上,八碗八盤的傳統徽州菜餚的格局,一些菜餚只吃了一半,一些還沒有動多少筷子。這時候,因爲許宣的話,衆人紛紛蹙着眉頭,一時間也沒有誰再去管那些精緻可口的菜餚。
“做……做生意?”胡莒南放下手中的酒盞,原本是準備喝酒的,酒盞猶猶豫豫地放在桌沿上,他皺着眉頭說了一句。
“是啊,感覺已經閒了很久了,也該自己做點事情了。”許宣笑着說道。
“只是……”胡莒南似乎是準備說些什麼,雖說在生意的事情上他是承了許宣情的,但是這個時候,在涉及一個年輕人前途的事情上,他還是將自己擺在了長輩的地位,有些提醒意味地說道:“不太合適。”
“不合適!”也就是在胡莒南話音剛落的同時,又有清脆的聲音響起來,說話的是許安綺。
“許公子,可是遇到什麼事了?若是缺銀錢的話,便只管開口好了。許家別的沒有,一些銀兩還是拿得出來的,而且……而且本也就是許公子你應得的。許公子,你是有才華的,應該用在正道上。院試在即,在這個關頭上,怎麼還在想這些?讀書人做生意,會讓人說閒話呢……”許安綺皺着眉頭將話說完,又看着許宣用力地搖了搖頭。
她的話說的有些尖銳,但也都是出於真心,是真心替許宣考慮才說的。對於這些,許宣既然能明白,也就不會介意什麼。
“就知道是這樣……”他有些苦惱地摸了摸鼻子,隨後環視了衆人一眼:“你們呢?也這般覺得麼?”
“嗯,不合適!”許安錦點頭給了肯定的回答:“妾身在杭州那邊的時候,方家雖然是商賈之家,家中一些如許公子你這般年紀的,那些人的才華還不如你,但從來不理會生意上的事情。平日裡都只是讀書或者更多的是參加一些文會詩會。這些妾身確實不懂……但是,讀書人,做生意的話確實不太好,怕是對許公子今後的前程有影響。”
秦公和胡莒南相視一眼,隨後只是笑笑:“呵呵。”雖然沒有明確地說出來,但是觀點態度也已經擺在那裡了。
許宣便也沉默下來,在心裡想着怎樣將自己的考慮說出來。許安綺見他沒有說話,以爲是生了氣了,想着自己之前說的話確實有些重了,心中有些慌亂,隨後咬了咬牙說道:“許公子若是真的想做生意,妾身可以讓你來打理手頭的生意。這些上面,大方向你來把握,其他細節瑣碎的操勞就讓妾身來做。好不好?不能因爲這些誤了你。”
衆人的態度其實也在許宣的意料之中,畢竟眼下的大環境就是如此,很多商賈富裕是不假,但是做生意在主流意識裡還是被視作賤業,低人一等的。
眼下情況還要好一些,在以前的時候,商賈之家的後代甚至連參加科舉的資格都沒有。後來寬鬆一些了,這些生意人所想的,也無非是讓家中子弟讀書走仕途,憑藉這個改變自己的身份地位。當然,棄文從商的人也不是沒有,但總得說來,有這般舉動的人往往讀書都不行,而這樣的行爲舉也常常是爲人所惋惜遺憾的。
但要真說起來,衆人的態度對許宣其實並沒有影響。他從來都是打定主意便很少改變的,只是在這個時代,眼前這些人都和他比較親近,說出這些來也是讓大家知道這件事情而已。至於其他的,該怎麼辦還是會怎麼辦的。
許安綺大概有些瞭解許宣的性子,知道他大多時候表現出來淡然,但在一些事情上既然做了決定了,還是很果斷的。以前許宣參加科考卻沒有考上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原本以爲他對讀書不在行,但是後來熟悉了之後,又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想來是其他的原因。
她內心深處已經認定許宣有才華的事實,因此覺得若許宣不走科考仕途,其實很可惜。她一方面這般認爲,但另一方面又不想讓許宣覺得被孤立了,因此提出讓許宣來幫忙打理許家的生意,也是片刻之間所能想到的折中辦法。
胡莒南和秦老的反應便是微微有些意外,其實說真的,他們心中未必就沒有讓許宣來幫忙打理的生意的想法。之前許宣說要做生意,他們表示了反對是出於真心。但他們二人到底是生意人,當這些事情和許家聯繫在一起的時候,心思便有些活絡了。
若是許宣真的能來幫許家做事,那再好不過了。雖然現在他也在幫忙,但那還是作爲局外人的時候多一些,隨時就有抽身離去的可能。許宣的性子他們瞭解,若他誠心來幫許家,不至於會出現奪權之類的事情。至於其他的心思,也是有一些的。比如自家二小姐年紀也大了,該嫁人了。若許宣過來幫忙打理生意,那讀書人的身份就離他遠了,這樣的話兩個人其實也蠻般配。當然,也不會委屈他入贅的就是了。巴拉巴拉,巴拉巴拉,這樣類似的想法其實有不少。
對於胡莒南二人的想法,許宣自然不會知道。眼下他在心中體會到了許安綺的好意,想明白了之後,對少女體貼的做法有些感動。
當然,最後他還是做了委婉的拒絕。他準備做生意,是有着長遠考慮的,並不是一時頭腦發熱的意氣行爲。前世他締造了自己的商業帝國,而眼下,要想做到那一步還是得自己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出來。
但是,對於許安綺的好意,以及衆人帶着關心意味的反對,他也沒有表示反駁。只是笑着表示自己再考慮考慮。
終斷了片刻的午膳便繼續進行下去。
席間大概是爲了活躍一下氣氛,許安錦特地提了許宣在錢府晚宴上所做的詞。那一晚的一些詩已經流傳出來了,許安錦在舞文弄墨上的興致比許安綺還要多上一些,說起來的時候,加些自己的看法觀點之類的,說的像模像樣。許宣覺得,反正比自己要強。
說起錢家,總免不了提起錢有死的事情。這個時候,衆人說的隨意,便多了一些猜測的姿態。許安綺平素很多時候是個淑女,另外成長中女強人的一面許宣也見過,而眼下在私人場合討論關於錢有死的事情時候,倒是讓人看到了少女在八卦方面也是有天分。她居然接連說了幾個曲折複雜,百轉千回的猜測,說得還頭頭是道,跟真的一樣。比如多少錢有在多少年前得罪的人,事隔多少年之後過來尋仇。或是錢有在外面揹負了情債,被人討上門來了……當然,這個觀點說出來之後,許安錦在一旁打了打她的手背,她才反應過來,臉蛋霎時就有些紅了。倒是引得衆人一陣笑。
總之,這頓午飯的後半段便在一些笑聲以及衆人各懷心事的氛圍中度過去。另外的,便是許宣的有些事情,也決定正式鋪開了。